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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浩浩剑阁三千里,&bsp&bsp春风化雨,竹抽笋,节节拔高,&bsp&bsp树展叶,&bsp&bsp繁如绿雾。

才完成习剑功课的少年在银杏树下歇息,头顶树盖繁盛,日出之前薄透的光在树叶缝隙间闪烁。一道剑光自高空飞掠而过,&bsp&bsp好像一枚流星。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八年前,乾坤初变,&bsp&bsp小童坐在树下,听爷爷讲着剑阁与剑尊的故事。

八年后,&bsp&bsp乾坤已定,&bsp&bsp小童长成了小小的少年,成功拜入剑阁,走上自己梦想中的剑道。

可是……

小少年不甘心地扁扁嘴。等他拜入剑阁的时候,&bsp&bsp剑尊都已经离开乾坤,&bsp&bsp去冥虚悠游了呀!

他歇着歇着,就闭上了眼。

据说,剑尊也曾在这青石台上习剑。他会不会在习剑累了之后,&bsp&bsp也坐在这棵树下休息?会不会也看过清晨太阳未出时的天空?从初春的新绿、盛夏的苍翠,再到深秋满树金黄,与冬日的素雪银枝……

少年肩膀上忽被拍了一记“今日阁主传位,要不要去看看?”

剑阁阁主洛平澜,据说已经不想当阁主很久了,&bsp&bsp奈何阁内有资格、有能力接手阁主之位的几乎都是长辈。长辈躲懒,&bsp&bsp她总不能按着人家来当阁主,&bsp&bsp只好转向首席岑瑞,&bsp&bsp希望他早日突破……

“哎不对。”悄声八卦的剑阁弟子们反应过来,“若要按照辈分算的话,岑瑞首席也是洛阁主的长辈呀。”

……

朝岳峰。

岑瑞正在戴礼冠。

洛平澜倚着门笑眯眯道“恭喜小师叔了。”

岑瑞正好衣冠,对洛平澜恭恭敬敬行一个礼“也恭喜阁主即将得偿所愿。”

洛平澜端正起来,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多出几分感慨。

小孩子长大,不好逗了。等他成为阁主后,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逗啦。

岑瑞是柏崖的弟子,辈分高得吓人。他拜柏崖为师的那会儿,洛平澜已经修行两千多年了,却突然多了个小师叔。

洛平澜那会儿刚成为剑阁阁主没多久,算是被迫接的夏遗的摊子。

岑瑞天赋虽高,但柏崖自三千年前劫起后,就再没有收过弟子,这次开门收徒,千挑万选了岑瑞,也有几分受夏遗堕魔叛宗的影响。

洛平澜要安抚当时因阁主叛宗而惶惶的宗门,岑瑞要面对身份骤然越过诸多前辈的变化与闲言碎语。

对于岑瑞所遇到的麻烦,柏崖是不会管的。剑阁磨砺弟子一向严格,岑瑞已经不是幼童,因身份变动而产生的些许麻烦,正是炼心之机。

洛平澜和岑瑞都是因着同样的理由而生活骤变,洛平澜看这“小师叔”无所适从的样子,就忍不住开始逗他。

洛平澜早就不在意身份之别,多个年纪不大的小师叔也没什么尴尬的,岑瑞却还没修炼到家。洛平澜第一次笑眯眯叫他“小师叔”的时候,他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再后来岑瑞渐大,觉察到洛平澜在逗他,就从尴尬变成了无奈,从整张脸通红变成了只有耳尖一点薄红。

现在,他已是真正不在意了,只是还有一点紧张,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会让人轻易看出来。身份变动,和地位一起陡然增长的,还有责任。

“别紧张,你终将走到这一步的。”洛平澜含笑道。

她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前任剑阁阁主堕魔叛宗,剑尊闭关,洛平澜毫无准备就成了阁主,盯在她身上的目光与剑阁尚且动荡的情况,每一样都由不得她不紧张。

临任阁主的前一天,剑尊见了她一面。

师叔祖的目光平和旷远,好像弟子堕魔、阁主叛宗这样大的事,都不能动摇他的心志。

师叔

祖看出她的紧张,对她笑了一下“莫怕。你是我选的,我看人很准。”

洛平澜不由在心中不敬地腹诽了一句您要是看人准,夏遗就不会叛宗堕魔了。

不过她的紧张不安,的确在师叔祖的目光中得以平静。

见过这次面之后,双文律就闭关了。

他本还在疗伤的闭关当中,这次是为了夏遗的事才出关的。

在师叔祖闭关之后、洛平澜出任阁主之前,她的师父又把她叫去说了一段话。

“紧张是正常的。”师父对她说,“每一个担任阁主之位的剑阁弟子都会紧张。”

“作为剑阁弟子,永远有剑阁做依靠。但作为阁主,你要做剑阁的依靠了。”

“师叔闭关前见你一面,是不是感觉又有了依靠?”师父突然问道。

洛平澜默默点头。

师叔祖的平和安定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亘古恒常,于是眼前的些许波澜,也无法再动摇什么了。

“剑阁弟子有剑阁做依靠,剑阁有阁主做依靠,你有剑尊做依靠,剑尊有什么做依靠呢?”师父垂下的眼温柔空远。

洛平澜恍然若醒。

“你临危受命,所以师叔来让你安心。你知道自己有所依靠,但你终要走到无需依靠的一步。”

“你们每一个人,最终都要走到这一步。”

“这才是剑阁建立的原因。”

它不是要把每一个弟子绑在自己身上,让他们成为支撑自己运转的骨血,它是弟子们还未成道时的庇护与阶梯。

……

“剑阁的弟子,才是剑阁存在的意义。”洛平澜含笑道,“无论有没有做阁主,都是剑阁的弟子。”

岑瑞松了松肩膀。

朝岳峰上,金阳跃出层云,将远远近近的雪峰映上浩大的金辉,池中波澜如金纹,莲花静开,祖师殿的金顶上晕出一圈柔和的光,与浩日相应。

剑阁的传位仪式很简单,也很快。

祖师殿中,在至少六位主峰之主的见证下,与前任阁主交接,敬香拜过祖师,最后以钟声通禀、玉符传讯,告知诸宗与门下弟子,也就成了。

赶来的少年也进了祖师殿,郑重严肃地敬香行礼。

台上的剑尊雕像垂目执剑,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到那威严与慈悯共具的目光,可以让慌张的心安定、跳脱的心沉稳。

他退出殿前瞧见了洛平澜,忽然惊讶地张开了嘴。

“大、大姐姐?”

这不是当年从毒蛇口中救下爷爷的剑仙吗?

洛平澜听见这一声,瞧见这懵懂不知的神魂就笑了“你也拜入剑阁了?”

她还记得小童当年“我也要当剑仙”的羡言。

小少年一脸喜悦与自豪“我爬过一念峰了呢!”

但他的笑脸里不自觉就透出可惜。

洛平澜才卸任,一颗剑心活泼泼的轻松,对他招手道“来,可惜什么呢?我答你一个问题。”

小少年不太甘心地往祖师殿内瞧了一眼“我拜入剑阁的时候,祖师已经离开了。”

洛平澜就笑了。

“洛祖师,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小少年好奇问道。

他从幼年时就听着剑尊的故事长大,他的爷爷一直在讲剑尊的故事,他们也曾见过三千里剑阁上升起的擎天剑柱,感受过乾坤晋升时天地悦涌的机缘……

他追着幼时懵懂纯粹的梦想攀登上了一念峰,在祖师殿中虔诚地叩过剑阁中的前辈们,在新修稚嫩的剑心当中朦胧感受到前辈们的指引……

可是,他还没有见过剑尊。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洛平澜轻声道。

这少年

有一个“始”的机缘。她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还没有来得及答,剑尊雕像上忽发剑意,裹挟着一把钥匙落到了案几上。

岑瑞拾起钥匙,里面传来穿越管理局局长小心翼翼的声音“各位好,奉剑尊之命,乾坤之中凡修为达到第八重天璇境的修士,若想前往冥虚中其他世界游历,可以唤我传送。这是剑尊已经探访过的世界,各位都可以去。”

钥匙上投射出一片冥虚地图,诸世界如星辰游于海中。其中被标上剑意的星辰,都是双文律已经走过的世界,若点开,可见他对世界的标注。

有了穿越管理局,他们就可以在不同世界间迅速横渡,万一乾坤有事,也不耽搁回来。

穿管局里剩下的局长和员工都乖得要命。

剑尊自己有横渡冥虚的能力,他带着穿管局,为得是研究清楚这个小世界都有什么能力。管理局里的这些员工们,亲眼见到了剑尊的游历过程。

少年顺着风来到了钥匙前,他好像听见了许多碎碎的絮语,来自那个附着在钥匙上的投影。

好像有一个星辰一样的小世界,想要把一个白衣墨袍的剑客困锁起来,却被一剑斩开成两半;好像有些绚烂诡异的光彩,想要把他染上同样的颜色,融化进自己的世界中,却被一道堂皇的剑意钉灭……

这都是穿越管理局中的记录。

剑尊本人的确是并不好战,但奈何总有些没见识的小世界,把这个从其他世界来的客人当成稀罕货,想要把他研究乃至吞噬。

于是乎……

总之,穿管局这些人跟着剑尊在冥虚游历,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管局这些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语,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太凶残了!

一旁柏崖弄明白钥匙的用法,点了点图中尚未标注的星辰,问道“这些地方可以去吗?”

穿管局局长分出一柄小钥匙来“您的修为足够,可以去未开辟过的世界游历。”

岑瑞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高兴。

师父坐守剑阁三千年,留到现在,是为了给他阁主换任凑个人数做见证。

乾坤圆满、魔渊之危亦解,剑阁中的剑仙们已经守了太久,一朝得解,早就想出去转转了。

柏崖笑了一声,瞧见一旁飘忽的神魂“他是我的师弟。”

“浩浩冥空远,长剑倚天外。我怎能拉得太远?”他长笑踏出一步,身影悠然不见。

夏遗也握着一小柄钥匙。他如今已是十二主峰之主之一,留下来给岑瑞凑个人数。

他的修为已经足够进入冥虚了。但进入冥虚,他也不能去追着师父。当年他一颗魔心的执妄全部系在师父身上,师父折他的剑,是断了他百年一死的命,也是要断他的执妄,推着他往前再走一步。他的魔心是散了,可是现在这颗剑心,多少还是有点偏。

师父教导的手段向来严格,在他修为更进一步之前,不会再见他了。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遗瞥了一眼旁边不断散发出念头的少年神魂。

“别来烦我。”

他一拂袖,转身回到了起云峰。

少年的神魂被他拂到云中,带着他的疑问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坐忘岛。

宁闲眠斜卧云中,手中把玩着一枚钥匙。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通透的眼看过来,对懵懂的神魂笑着点了一点,“金乌的旧梦也该醒了,剩下的就赠给你吧。”

云聚云散,少年恍惚入了一场金色的梦境。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乾坤尚为中千世界,诸修士汇集交流,互相示现道途以开前路的时候。

云雾中传来玉板击节与清越的歌声,身着金色羽衣的神明和歌而舞。

印开天一手托腮若有所悟。

黑发青年模样的宁闲眠瞧着她笑“你这是又想到什么机巧了?”

“没有机巧了。”印开天道,“心有千机尽归元。”

月歌日舞,昭显其升落虽恒常不变,却能够生发万物。

千机亦如此。器者心空。

会集上的诸多修士或若有所悟、或颦眉苦思。案几旁手边放着剑的修士却懒懒擎着酒杯,好像已经醉了。

“文律兄,该你啦。”宁闲眠轻声提醒道。

“我?唔……该醒啦。”他抬起似醉非醉的眼,指尖在剑身上一弹,剑鸣悠长。

还站在台上的金衣神明忽然一震,如大梦初醒般环视了一圈,故人旧影缓缓散去。

三千年已过,印开天陨于大劫,宁闲眠苍颜白发,弹剑而歌的剑仙曾经折剑断骨……

三千年已过,乾坤终得圆满。

玉蟾自影中复苏,金乌从梦里归来。

天上的日轮忽于一瞬洒下照遍天地每一寸的明光。

身披金色羽衣的神明从日中走出来,他看见少年飘忽的神识,忽笑着泼给他一片光。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朋友。

少年落在这一片光中,看见日月倒转,旧影重现。

八年前,乾坤圆满,诸多规则碎片亦辞别与同伴。

九重天圜之上,神明之府摇摇而起,那是昊祇世界即将离去的动静。

他也算是成功辅助并见证了一个世界晋升圆满,收获十分大。最重要的是,乾坤带给他了一种从未想过的思路——缺即是圆满。众生的生机,就是世界的生机。

昊祇心满意足,临别前还给尚未醒来的金乌盘了个松软的云巢。

护道者就是可靠的金大腿!

万剑峰。

盛惊晓的剑术天赋还是很差,他学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剑,只有一剑真正悟透了剑意。

这一剑如春风化雨,只有喜悦,没有杀意。所以它伤不了人。但是许多人的剑在面对这一剑时,同样也失去了杀意。

这也是化解苦与执的一剑。

最强剑修系统同样获益匪浅,见过盛惊晓这一路的挣扎,它也隐约触碰到了灵魂的门槛。

不过,解绑的那天,最强剑修系统还是欢天喜地,对盛惊晓殷殷嘱托“你可想开了,千万别再把剑尊当对手了!剑尊高深莫测,继续作下去真的会死的!”

盛惊晓脸色涨红,一腔离别情被中二期的黑历史冲了个干净“知道了知道了!”

那是点破执妄的前辈。

一缕似真似幻的墨色悄然从金乌的旧影浮现,在他觉察前投入了少年的神魂。光阴流转,又进入了下一场旧影。

乾坤晋升的第六年,人间烟火里。

街上开起一家名叫“一勺烩”的小饭馆,老板娘是一个健康高挑、瞧着有一种饱足的幸福感的女子。

老板娘不但做饭好吃,闲时还喜欢请说书人讲故事。

红尘百味,烟火炼心。

这日说书人正讲到遂州血锈刀的风波,惊堂木一拍,给故事做了个结语“争争争,多少仙人错,错把血刀做道,夺夺夺,枉失了性命,命途早失本心。不若一腔侠血封刀,侠者登仙!”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食客们亦饱足地陆陆续续散去,没人注意到老板娘已悄悄凑到一个独坐的年轻人桌旁,

蔡酥红谐谑笑道“你怎么还听脸红了?”

朗擎云无奈瞥她一眼。蔡酥红分明亲历过事实,哪有说书人夸得这么夸张?她竟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望乡台上有一个自乾坤外而来的魂魄,无法回乡,心苦难舍,念着儿时母亲煮过的莲藕汤。我想,不若让这些离魂尝过一口家乡味,忘却前尘再入轮回,更好受些。”朗擎云道。

这是能积累功德的事,所以他来找蔡酥红。

蔡酥红若有所思,目光渐渐亮了“每个人的家乡味都是不同的,若能熬煮出众生的家乡味,就是一勺烩尽天下味!走走走,我随你去望乡台一起研究!”

“等等,你这店怎么处理?”朗擎云按住她。

“秘境系统临走前给我把这小饭馆改造成可以随身的秘境了,一起带走便是。”蔡酥红挥手收了店面,反过来拉他,“哎呀走着!”

第二天,街坊邻里见那家很美味的小饭馆连带着爱听故事的老板娘一起消失,又给人间添了一笔传说。

望乡台。

台下站着一个老人,他身旁飘着一个翠绿色的光点。

“州牧?”蔡酥红认出他来。

这老爷子忽悠她神通的时候一点都没手软,可此时见他苍老的灵魂孤眺遂州的模样,她不由生出几分怅然来。

邱书峰回过头来,他身边飘着的是种地系统。

“蔡仙长。这是哪里?”邱书峰认出了蔡酥红。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魂魄中还透着迷茫。

朗擎云温声道“你要登台吗?”

邱书峰点点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去,见到熟悉的人,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蔡酥红悄悄与种地系统沟通。

种地系统解释一番

它并没有在乾坤圆满后立刻离开。

那尊救苦解厄的神位一直存在邱书峰神魂当中,他却一直没有踏上神道。因为他始终还差一点。

他一日日忙碌、一日日老去、一日日思索。

种地系统替他发急,邱书峰自己却很坦然。

“他的寿快要尽了,我就想陪他最后一程。”种地系统道,“他说也许要走过一遭生死才能明白。”

于是他就真的在生死间走了这一遭。

邱书峰死的时候,正坐在树下,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困倦。他就这样睡着了,悄然停止了呼吸。

他身上有功德与气运护身,一路飘飘忽忽入了幽冥,竟一直没有觉察自己已经死去。

朗擎云和蔡酥红也没有点破。

他们登上望乡台,恰逢一只白鸟飞过奈何桥,也落在台上,化作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

她好像还没太适应人的身体,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奇地扇动了几次胳膊。

朗擎云的神色忽然变得很温柔。

少女从望乡台上眺望,她看见了一棵巨大的梨树,欢悦道“这是我常去的那棵树!”

“你喜欢那棵树吗?”朗擎云问道。

少女皱了皱脸,但看上去还是愉快的“它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结的果子也很好吃,就是开花时的味道不太好。”

“你下辈子还想做鸟吗?”朗擎云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下辈子我想做人。”她看向朗擎云,“我下辈子可以做人吗?”

朗擎云摸了摸她的头,许多金色的光点悄悄融进她的身体里“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下辈子的样子。”

白鸟这一世过得很满足,心也很轻盈,没有什么挂碍的,所以在望乡台上就显化了下一世的模样。

少女懵懵懂懂,她从朗擎云身上感受到亲近与温暖“我是不是见过你?你有在那棵梨树下经过吗?”

朗擎云弯了弯眼睛“我在一棵梨树下住过许久。”

“去吧。你会有一个幸福的来世。”他轻轻一托,少女像白鸟一样飞

过了红色的花海。

“你把功德都给了她。”蔡酥红眺望着那个白鸟一样美丽的少女。

“她是我的大姐姐。”朗擎云道。

大姐姐上辈子的心愿,是做一只能够自由飞来飞去的白鸟。

邱书峰恍惚,他渐渐明白过来,往望乡台下看去。

“我已经死了啊……”

邱书峰从台上远眺,又看见了遂州。

他看见了烟火人家,看见了妖兽跃林,听见了新生儿和将死者的哭。但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已经死去了,不再是遂州牧了,等投到下一世,也不再是邱书峰。

他看着看着,就变成了看望乡台,台上的魂魄留恋不舍,有禽兽化人,有人化精怪,老鼠化作了猫,飞鸟化作了虫儿……众生来来往往。

又或者说,轮回众生,本来就一直都不是自己。

邱书峰的目光逐渐变得宁静悲悯。渡人先渡己。神位从他魂魄深处透出光来。

种地系统放下了心,与他恭喜作别。

恍惚间似听到有人在问

剑尊是什么样的人?

朗擎云抬头,想起那日双文律带他跨过长桥,道“仙和侠,不必分得那么开,神和仙,又何必要分得那么开?”

剑尊,也是救拔苦难的仙人。

金乌旧影结束,墨色化作一叶小舟,少年的神魂落入舟中,不知被载着前往何方,他在墨色的小舟中,恍惚听见了许多诸如“天命之子”、“上苍给我的考验”这类的话,还未等细看,就随着小舟落到另一处了。

魔渊。

方拂歌懒懒倚在王座上,掀起眼皮瞧了罗糜一眼“躲那么远干什么?靠近点儿。”

罗糜默默挪近了一厘米。大佬您脸上还沾着血呐!

方拂歌回来的时候,魔渊正因为他失踪的消息乱着。魔本就是狂心纵欲的修法,以前有魔主压着,各个天魔也勉强控制得住自己。后来剑尊把“魔主失踪”这个消息炸出来,这些天魔们怎还按捺得住?

罗糜按捺住了。所以他现在能坐在这儿,方拂歌脚边快积成湖泊的血也没有他的。

方拂歌瞧他那谨慎劲儿就笑了。

“你身上是不是有个规则碎片?给我瞧瞧。”

罗糜毫不犹豫就把基建系统上交了。毛团子气得大骂他不讲义气。

罗糜呵呵。他是魔。义气是什么东西?

魔主这次回来明显是想大刀阔斧改变一番,他们这群老派的天魔估计都成了阻碍,作乱的天魔中凡是沾边儿的都被干掉了,要不是他识时务有眼色效忠得快,那估计血池里的就有他的部分了。

方拂歌慢悠悠擦干净手上的血,对毛团子柔声道“我把整个魔渊都交给你建,好不好?”

毛团子登时眼晕了,语气梦幻“您您您……您说真的吗?”

“真的呀。”方拂歌温柔和蔼,“不过,你要听我的话。”

毛团子用力点头“听听听!您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罗糜眼睁睁看着方拂歌三言两语就把毛团子忽悠瘸了,没有丝毫不满。

方拂歌和毛团子签订完一系列不平等契约后,才重新看向罗糜。

罗糜被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直发毛。

“真难得啊,我还有这样忠诚的手下。”方拂歌道。

罗糜自动忽略了其他含义,顺杆爬上去,对着方拂歌一通表忠心。

“黑天魔喜战,该是最乐意挑战我的。你是怎么克制住天性的?”方拂歌问道。

出于多年来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危机感,罗糜没有骗没有瞒,把自己知道十方魔藏的事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你觉察到那

个刀兵魔有异,可知道他是谁吗?”方拂歌听得若有所思,声音里带着寒气。

罗糜心惊胆战万分努力地展现自己的真诚“属下真的不清楚,我可以发天魔誓!”

他真的不知道!求求了千万别拿他撒气!

“既然你不知道……”方拂歌用威压和冷气吓唬了罗糜半晌。

罗糜快让他搞心脏停跳了,方拂歌才轻松道“我告诉你那刀兵魔是谁。那是乾坤的剑尊。”

罗糜咔吧一声,捏碎了扶手。

方拂歌还问他“你觉得剑尊是个怎样的人?”

罗糜一个激灵,不带喘气地秃噜出一大串词“冷酷无情凶残可怕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最后度着方拂歌的心意补了一句,“不愧为您的对手。”

方拂歌低笑“你怕我,那就一直怕下去。乖乖的,我带你们走上一条更远的道。”

他的目光从虚空处移开,不着痕迹地一弹手指。

冥虚。

这里是一个正在艰难重建的世界。

营地中,卢骄霖坐在火堆旁,手背上还沾染着星虫喷溅出来的血。她的同伴也和她一样狼狈,但火光映着的眼中充满希望。

八年的时间,不足以让这个饱受磨难的世界恢复,但足以重新燃起温暖的火光。

星虫世界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已经退出了这个世界,只丢下许多小虫巢与其中的卵,需要人们一一清理。

卢骄霖一手握着烤地瓜道“……那万剑峰宗主卫翎,瞧着一副正经样子,与剑阁势不两立,实际上,却偷偷藏着一套和剑尊常见打扮一模一样的衣服!”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

“那他收集手办吗?”

“他会自己穿吗?”

“穿上万一被撞上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

才从生死中挣扎过的人们热闹地谈笑着,没有人注意到营地外的高楼顶,正站着一个白衣墨袍的的身影。

“剑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人问道。

“我来讲我来讲!”一个平时就酷爱讲故事人举手道。他之前也是主神世界的轮回者,听来不少八卦。

“说起剑尊呐,就不得不提主神榜上高高挂着的那个任务……”

卢骄霖若有所觉,扭头看向远方的高楼,明月之下,仿佛有被风卷动的衣角。

双文律伸手一拨,将误入的少年神魂送回自己的身躯。

营地中的故事还在继续,篝火在夜色中升起点点明亮的火星。

他翘起嘴角,踏往下一个世界。

由一场说书而始,由一场说书而止。

银杏树下,一叶翠绿的小扇落上少年面颊,少年迷糊睁眼。

故事有尽,未来是说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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