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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苏晓来到工作室大楼对面的街角公园。
这街角公园其实是一块公用绿地。由于它挨着一个高级社区,是以被修理得很精致。里面种了很多树,有两条石子铺成的小道,路边摆着几张长椅。此外还有一小块空地,上面有些简单的儿童游乐设施。由于正值午休时间,这里并没有小朋友玩耍。
苏晓看着那些游乐设施,想起了小时候。
她想起苏敏如何扶她坐滑梯,如何为她推秋千。秋千荡至高处,她害怕了,苏敏就会紧紧地抱住她……只要她想玩,苏敏再累也会陪她。直到那次苏敏忙中偷闲带她去游乐园,遇上了那辆大货车……
二十年了,她还是不能平静地看待那个画面。
苏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休闲。
前天,她给程明远发去邮件。昨天,程太太田淑英便联系上她,表示想和她谈谈。两人约好今天中午在这个小公园见面。这个小公园,苏晓从工作室步行五分钟即到,而田淑英女士需要搭乘飞机,历经三小时的飞行由南至北而来。
苏晓看看时间,十二点四十五分。田淑英的航班两小时前降落了,如果路上顺利,她差不多该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唤她
“您是苏作家吗?”
苏晓抬头,接着看到一位年轻女士。
她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皮肤白皙,面容秀气,体态颇丰满。
苏晓知道这是谁,她马上站了起来。
“我是苏晓,您是田淑英女士?”
“是的。”
简单打过招呼,两人在长椅上坐下。
田淑英不禁打量起苏晓来。
果然是一位可人儿,美丽,纤细,温婉。即使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仍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
苏晓被瞧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说“程太太,为什么是由您来和我谈呢?”
“因为程明远被打拍了。”田淑英苦笑。
苏晓忙问“谁打他了?”
“您的丈夫。”田淑英答。“也就是偷拍照上的那位先生。”
果然,秦复并没有放过程明远。
苏晓忙问“程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我至今都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田淑英苦笑。“程明远说,那天他和你在山上见面,不知怎的,你突然跑开了。你走之后,他被两个年轻人挟持至某处,你先生就是在那里打的他。”
苏晓想起当时冲下山时撞到的两个人。彼时没在意,现在经田淑英一说,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两个人正是秦复安排在广州画展的陈得胜和邓奇!
她不由得冷汗直流。
“程太太,程明远是如何被打的?”她是真的关心。“伤得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您先生用高尔夫球杆抽了他好几下。”田淑英仍心有余悸。“所幸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现在基本养好了。”
苏晓松了口气。
“程太太,那两个人是怎么挟持程明远的?”
“他们以他的家人为要挟,具体到每个人的姓名和工作单位,”田淑英答。“似乎深谙此道。”
苏晓又问“程明远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吗?”
“西郊山下的一栋别墅区,他最后被带到别墅内的一间地下室。”田淑英说。
“那间地下室有什么特别的吗?”
“极之宽大华丽。”田淑英回忆着。“程明远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架旧钢琴。”
苏晓心头一动,“旧钢琴?”
“是的,一架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钢琴。”田淑英说。“程明远不懂乐器,他是凭外观猜测这架钢琴年代久远的。”
年代久远?会和那首《》是一个时代吗?
苏晓不由得浮想联翩。
这时候,田淑英想起了什么“程明远说,那个房间里还有一样东西令他印象深刻。”
“是什么?”
“野姜花。”
“野姜花?”苏晓愕然。“你确定?”
“是的,就是野姜花。”田淑英说。“程明远原先不认识这种花,他是事后凭这花的特征查出来的。他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台旧钢琴旁边,有一张高脚花几,上面摆着一个很大的水晶花瓶,瓶子里插满了盛放的野姜花。那刺目的白花与旧钢琴挨在一起,程明远觉得有种祭奠感,所以印象深刻。”
苏晓面色煞白。
田淑英无言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良久,苏晓才开口“程太太,请让我解释一下我和程明远之间的事。”
田淑英点了点头。
苏晓问她“程明远和许多前女友保持着暖昧关系,这些事您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以为我不知道。”田淑英苦笑。
“我也是那些前女友之一。”
“嗯。”
“原以为他早已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没想到两个多月前,他突然联系上我。”苏晓仍不免感慨。“我有一个大学时申请的电子邮箱仍在使用,他就是往那儿发的邮件。他在邮件中反省自己当年脚踩几条船的事,希望我能原谅他。”
田淑英若有所思。
“开始我以为他是真的悔悟了,所以原谅了他。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和他有了联系。”苏晓凝视着田淑英。“田女士,请您相信,我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我很爱我的丈夫。”
田淑英问“您为什么要和他在山上见面呢?”
“他明知我已婚,却仍然撩拨,我就知道他死性不改。”苏晓坦言。“他约我去爬山,我就将计就计,打算在山上揭开他的真面目。”
“您这么做是否太危险了?”田淑英错愕。“他虽然瘦小,但到底是个男人,万一他急眼了呢?”
“那您可就小瞧我了。”苏晓苦笑不已。“当时我们吵起来了。盛怒之下,我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还踢了他好几脚呢!”
田淑英目瞪口呆,过了好一晌才说“真看不出来您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也……”
“我也被自己吓到了。”苏晓仍然后怕。“我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于是冲下山去。程明远并没有追上来,我以为他是死心了。”
“然而你离开之后,你先生差人把他挟持走了,他被打就是当天晚上的事。”田淑英说。“现在,事情的前后都理顺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
“您真的没想到吗?”
苏晓一怔。
“您先生的本事,您心里是有数的吧?”田淑英仍然是温和的。“您和程明远见面,难道瞒得过他?”
“您真是冰雪聪明。”苏晓苦笑。“是的,一开始我就是想借我丈夫的手教训他。坦白说,当时我很恨他。”
“我能理解。”田淑英不像是说假话。
“但是后来我返悔了,我决定自己动手。”苏晓说。“但我没有料到,我动手之后,我先生也行动了。”
“您先生下手可不轻哪!”田淑英不无愤慨。“程明远说,若不是您先生中途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苏晓说不出话来。
她回想着那天的所有细节,很快找到了端倪“程明远知道他被打的时间大概是几点吗?”
“他被挟持到别墅的地下室,在那里被关了数小时。直到夜里十二点左右,您先生才出现在那里。”田淑英一五一十交待。“但不知为何,他揍了程明远没几下,突然来了一个电话。他接完电话就离开了。”
苏晓恍然大悟。
“那个时间我在家里喝酒喝醉了,管家向他报告,他赶了回来。”她说。“回来之后,我向他坦白一切,因此他放了程明远一马。”
也就是说,秦复所谓的“出差”是假的。所谓的“事情比预想中顺利”,是指程明远和她没有实质性的问题。
“他对您很上心。”田淑英由衷羡慕。
苏晓不予置评,她问“后来程明远是如何脱身的?”
“那两个年轻人将他带到某条偏僻的马路。他当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狼狈地坐在路边。”田淑英捂着胸口。“幸好伤得不重,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师傅把他带到了医院。他对外的解释是遇到抢劫,但是坚决不报案。”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苏晓十分愧疚。“我应该直接戳穿他,不搞这些阴谋诡计。”
“也是他自作孽,什么人都敢惹。”
“可是罪不至此。”
田淑英却问“您为什么愿意和我见面?你们明明有能力追究。”
“有人感动了我。”
“谁?”
“你听说过‘王霖’这个人吗?”
田淑英摇摇头。
苏晓凝视着她说“王霖是程明远的一个前女友,现在是我的好朋友。田女士,我认为您有必要了解一下王霖和程明远的过去。”
田淑英点点头头。
苏晓一五一十说“王霖和程明远同居了两年,流产两次。每次程明远对她都不太照顾,甚至还对她的意外怀孕颇有埋怨。王霖在经济上帮助他不少,不但如此,她对他的家人也照顾颇多。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程明远勾三搭四。最后,王霖不得不主动离开他。”
“不是王霖主动离开的,”田淑英说。“是程明远想分手但又不愿先开口做恶人,于是用冷暴力迫使王霖自己提分手。”
“……是的。”苏晓叹气。
田淑英的表情十分失望。
苏晓说下去“那段经历对王霖来说是,仍是噩梦。两次人流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医生说她的体质本身就偏弱,再加上短时间内的人流,她以后很难再要小孩了。”
田淑英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王霖还是劝我放过程明远。倒不是她对他有余情,而是她同情他这个人,同时也是为他的家人考虑。”苏晓由衷佩服。“您一定想不到,就是王霖发现程明远偷拍我的。那天她刚好路过我的工作室,就这样看到了程明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可思议。
田淑英败下阵来。
她叹了口气说“苏女士,我原本想为程明远叫屈,但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底气了。他活该挨那顿打。”
“我说那些话,并不是要为我先生开脱。”苏晓说。“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
“不,您先生做得很好!”
“为什么?”
田淑英无奈地说“程明远这么做人早晚会出事。让他吃点教训也好,免得将来铸成大错。我甚至觉得您家先生应该下手再重点,好让他长长记性!”
“这……”苏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起另外一件事。“程太太,偷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并不复杂,就是一个巧合。”
“巧合?”
“是的。”田淑英也觉得不可思议。“上周六,程明远来这边出差,正好要去您的工作室那边见一个客户。完事之会他想在附近溜达一下,没想到遇见了你们。他鬼使神差地认为这是老天在帮他,于是拍下照片发到网上。”
苏晓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想报复你们,尤其是让你难堪。”田淑英答。“他知道你有意隐瞒自己的婚姻。”
“……是的。”
“但是在我看来,他不仅是报复,更是不甘心。”田淑英叹气。“他不甘心自己没能征服您。”
苏晓表示不解。
“我知道,在程明远心里,他认为只有您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才显得他有本事。”田淑英说。“他是一个极其自卑的人。出身穷苦又其貌不扬,要是再没点大本事,他根本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时候,苏晓也生出对程明远的同情来。
“他肯定很后悔当年离开您。”田淑英苦笑。“后来他之所以娶我,是因为当时的他能力十分有限。这就是所谓的寒不择衣,贫不择妻。”
苏晓很是不忍,忙说“程太太,请不要这样说。您很善良,而且很有智慧。”
“如果我真有智慧,怎会让老公在外面惹出这些事?”田淑英笑得自嘲。“所谓的‘智慧’,不过是为了过日子而忍气吞声罢了。”
“您为何要这样忍耐?是因为孩子吗?”
“是的。”田淑英答。“除了程明远和孩子,我没有亲人了。”
苏晓一愣。
田淑英凝视着她,幽幽地问
“苏女士,您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苏晓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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