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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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某私立医院特级病房。

最先来见袁婉华的是王霖，梁自得和姚春林。

当见到那位半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时，王霖并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猛地扑进她的怀中，哭喊着说“外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您想得好苦”之类的标语口号。对外婆已经完没有印象的她，心中自然是感动和温暖的，但更多的是陌生和唏嘘。

她的这种心思，袁婉华自然也明白。她并不怪自己的外孙女，毕竟当初自己为了逃避痛苦，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中，丢弃了她，虽然是上天指示她这么做。但是上天的指示，就必须遵从吗？如果她当时不撒手，又如何呢？

姚春林的心情也值得玩味。要知道，王霖虽然是她的养女，但她却视如己出。那是她的命根子，是她这辈子活着的奔头。身为人母，她能理解袁婉华对外孙女的爱，但也因为身为人母，她也担心这位突然出现的外婆会“抢走”她的女儿，虽然这位外婆已经快要不行了。

只有梁自得的心情是最纯粹的。他的想法很简单，王霖的外婆也就是他的外婆，也是他的亲人之一。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出现，他除了高兴，没有别的。

他柔声对王霖说“霖霖，叫外婆呀。”

王霖这才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小声说“外婆。”

“好孩子，你都这么大了。”袁婉华热泪盈眶，“可是，我能叫你一声念恩吗？”

王霖点头，“可以的，外婆。”

袁婉华看着她的小腹，小心地问“我可以摸一下我的重孙吗？”

王霖又点了点头。

梁自得轻轻扶起袁婉华，王霖也站了起来，袁婉华手将打着点滴的枯瘦的右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王霖的肚子。倾刻间，大量的泪水从那老人的眼中夺眶而出。

“念恩，当年我是不得已才将你丢下的……”袁婉华，“我当时太痛苦了，太渴望得到解脱……”

王霖拥抱住自己的外婆，轻抚着她的苍苍白发，泪如雨下。

“我不怪您，不怪您……”

分离了三十年的祖孙俩抱头痛哭。

至此，姚春林心中再无芥蒂。梁自得更不用说，他的眼中也泛起泪光。

病房内，亲人相见，病房外，苏晓在等待着。

与她一同等待的还有谢蕴华和虞新月。原本苏晓以为除了秦复，王霖和梁自得，袁婉华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秦涛和周思楠，没想到她想见的是宋晚云的好朋友。苏晓不敢瞒她，只好把谢蕴华和虞新月都请了过来。

苏晓对谢蕴华说“谢小姐，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原先孟妈妈并不知道您，但是我实在不敢瞒她。”

“应该的，我确实是晚云的好朋友啊。”谢蕴华微笑，“而且，我自己也很想见见她。”

虞新月说“你早就梦见她仍活着，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毕竟那只是梦，”苏晓不敢说实话，“而且秦复说，既然我会梦见她，那么她早晚会出现了，我们等着就是了。”

谢蕴华说“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有些灵性在身上。谢超群听说这件事后，也想过来凑热闹，总算被我打发了。”

苏晓说“我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和庄小姐发展得如何？”

“总算肯跟她单独约会了，”谢蕴华没好气，“这个混小子，真是我的一块心病。”

虞新月哈哈一笑，“你怎么一副管儿子的模样？”

“我儿子比他强多了，”谢蕴华冷哼，“你们不知道，强子是真的聪明，什么事情，我说个开头，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虞新月看向苏晓，“瞧瞧你未来和姑爷，多么争气。”

苏晓莞尔。

过了一会儿，姚春林带着王霖和梁自得出来了。姚春林和王霖的眼角仍带着泪，梁自得看上去也颇为激动

苏晓赶忙迎上前去。

王霖哽咽说“外婆现在想见谢小姐和虞小姐。”

谢蕴华颌首，拉着虞新月进入病房。

苏晓送王霖一行出医院。

路上，她问“你们谈得怎么样，好吗？”

“很好，”王霖由衷说，“可是，晓晓，你梦见了外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梁自得面露不忍，因为他知道苏晓必定是有苦衷的。

苏晓说“那个梦，之前我只和秦复说过，他说，外婆会自己出现的。”

“也是，”王霖笑了，“晓晓，谢谢你。”

苏晓忙说“应该的。快回去吧，我也要上楼去等谢小姐她们。”

梁自得问“秦先生呢，没来？”

“他有事情要忙，这里有我就行了。”苏晓答，“一会儿世玉，他的堂叔和小棠也要到了。”

梁自得说“那好，有状况随时联系。”

其实，梁自得这只是随口说说，但是在王霖听来，他这就是想献殷勤，就是想方设法制造机会见到苏晓。但是她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悦，只能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宣示自己的主权。

敏感的苏晓捕捉到了王霖的情绪，于是她匆匆作别，回到了病房。

她并没有等得太久，谢蕴华和虞新月就出来了。

她忙问“怎么样？”

“很好，她只是与我们闲聊。”谢蕴华，“她的状态很好。”

虞新月说“晓晓，到你了，她想跟你说说话。”

苏晓马上进入病房。

袁婉华一见到就说“快坐下。”

苏晓乖乖照办。

袁婉华没有马上说话，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女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姑娘，像是要将她的形象刻入自己的内心似的。

良久，她轻轻地说“晓晓，你是一个好姑娘，难怪自得喜欢你。”

苏晓大惊，“孟妈妈，您何出此言呢？”

“放心，不是念恩说的。”袁婉华微笑，“是自得无意间提到你，随口说了两句，我就知道了。

苏晓忙说“孟妈妈，我对他没有那种意思，他对我也没有，还请您相信我。”

“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念恩怎么想。”袁婉华叹了口气，“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就是认为自得对你有意思。”

苏晓握住她的手说“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离梁大哥远远的。”

袁婉华轻轻颌首。

过了片刻，她说“晓晓，我想回明湖看看。”

苏晓说“可是您的身体……”

“没问题的，我感觉好了许多。”袁婉华说，“三十年了，哪怕是小小的龙岩也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是作为浙东门户的明湖？晓晓，我真的想回去看看。”

苏晓答应了。

袁婉华又和她闲聊了几句，然后她说“晓晓，回去吧。”

苏晓不禁问“您不想见秦涛和思楠吗？”

“下次吧。”袁婉华说，“今天有点累了，我想好好休息，因为我还要回明湖呢。”

苏晓不敢打扰，匆匆作别。

回家后，秦复并没有过多地询问认亲细节。

苏晓纳罕地问“我感觉王霖的外婆对秦涛和思楠并不是很有兴趣，为什么？”

秦复摸摸她的头，“因为秦涛和思楠是下一代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苏晓恍然大悟，“秦复，她想回明湖看看，可以吗？”

“这个没问题，我来安排。”

“可是她的身体……”

秦复握住她的手说“晓晓，这是她的遗愿。”

苏晓点了点头。

深夜，她在梦中来到了一个地方。

准备地说，这是一条小巷，路面宽度不超过两米，两边是红砖与水泥混合的平房。路边还停着老式的三角黑色自行车，堆着不少杂物。不得不说，这个场景极具年代。

苏往前走去，不多时，她见到了孟素琴的母亲也就是王霖的外婆，袁婉华。她穿着暗红色印花上衣，黑色阔腿长裤，雪白的头发挽成一个低低的发髻。

苏晓赶忙迎上前去，“孟妈妈，这是哪里？”

“这里是明湖市江北区的贝家巷。”袁婉华答，“我和素琴，不，我们一家三口，原来就住在这里。”

莫名地，苏晓竟然问“孟妈妈，你怎么先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我应该回来的。”袁婉华说，“我答应过素琴的父亲，我要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是后来，我离开了。我放下一切，过了三十年的幸福生活。可是素琴的父亲呢？他却跳江死了……是我辜负了他，是我对不起他！”

苏晓心痛不已，“孟妈妈，这不是您的错。”

“那么是谁的错？”袁婉华反问，“秦复，宋晚云，还是李秋冰？”

苏晓眼睛一亮，“您之前说过，秦复并没有错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这么认为的吧？”袁婉华冷笑，“可是你错了，我恨他，恨宋晚云，恨她的好朋友们，也恨你！”

苏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生发了……

袁婉华说下去“你以为失去爱女的痛苦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吗？你试着想想，同样的悲剧发生在秦天爱身上，你是什么心情？”

失去秦天爱……

苏晓想都不敢想，她握住袁婉华的手，哀求说“您恨我一个人就好了，不要迁怒其他人，好不好？”

袁婉华冷笑，“你能承受得了？”

“我能。”苏晓说，“我只求您不要迁怒其他人。”

“李秋冰自绝，宋晚云也因病早逝，可是秦复呢？他怎么就能坐拥一切，还娶到你？为什么上天要待他如此不薄？”袁婉华凝视着她，“晓晓，我真的好不甘心哪。”

可是上天就这样安排了，这有什么办法？

苏晓直接问“孟妈妈，您告诉我，您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

袁婉华笑了。

她走上前来，抚着苏晓那年轻美丽的面颊说“我知道，他什么都有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真心待他的可人儿，陪他到老。‘真心’这两个字说来容易，做到可不容易。不得不说，他的眼光不错。”

苏晓明白了，她倏地落下泪来，“您的意思是……”

“你果然聪敏。”袁婉华仍抚着她的面颊，“没错，我要你离开他和秦天爱，永远不能再跟他做夫妻。如果你做不到，一个个悲剧就要因你而生。”

苏晓的心碎了，热泪滚滚而下。

“这跟我要去死有什么分别？”她痛不欲生，“您明明知道我对他……”

袁婉华却哈哈大笑。

笑完，她得意地说“素琴说得没错，他的爱是福也是祸。看来，还是我的素琴最懂他，所以当年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可惜，秋冰太傻了……”

苏晓泣不成声。

袁婉华不理会她的悲伤，她平静地说“晓晓，我要回家了。”

苏晓苦苦挽留，但是没有用，袁婉华继续往前走。

紧接着，世界旋暗旋明，苏晓醒了。

“……晓晓。”

是秦复，他正为她擦眼泪。

苏晓马上说“秦复，王霖的外婆，她……”

“是的，她走了。”秦复停下动作，“想必你在梦里也知道了，所以才哭得那样伤心。”

不，她的伤心更多的是因为那个诅咒。

离开他，离开秦天爱，这么做跟要性她的性命何异？

“晓晓，不要太伤心了。”秦复将她扶起来搂在怀中，像父亲又像情人似地抚着她的脊背，“除了不能再回到明湖，她该了的心愿也都了了。”

苏晓幽幽说“在我的梦里，她回到了明湖。她们家原来住在贝家巷，是不是？”

“是的。”秦复十分平静，“相信我，在她自己的梦里，她一定回到原来的家。所以，你就不用太伤心了，好吗？”

苏晓想那个诅咒，她问“她知道广仁街的许氏夫妇。”

“当然。”他将她扶好，“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晓推塞说“伤心过度，胡乱问的。”

秦复不再追问，他又把她搂在怀中，温柔地说“不要再哭了，好吗？”

可是苏晓怎么忍得住？

这宽厚的怀抱，温柔的爱意，还有那可爱的孩子，以及无数的美好时光，这一切的一切，她怎能舍弃？可是如果不舍弃，悲剧将会发生……

她抬起头，抚着秦复两鬓的银丝问“你会离开我吗？”

秦复笑了，“除非是你要离开我。”

不，她不离开，绝不离开。

苏晓狠下了心。

她扶着爱人的肩，吻上他的嘴角，表明了决心。

窗外，明月高悬，俯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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