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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宸翻看着稚儿誊抄好的神农本草经,看到专门讲述英雄花的那一章,稚儿写的时候下笔好像用了不少心。难道这小子也知道最近是在心烦什么,他都在看这个?不过看过无数遍的本草,对于英雄花容易想到当年在南中遇到的事情,所以不太愿意去看。而稚儿兴许是因为对这种带着莫名吸引力的花卉,觉得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带回特别用心。

“又在折腾什么?”管隽筠推开门,看到诸葛宸对着那本新写好的本草经发愣:“这个书能有多好看,都看了一个多时辰。”

“我不觉得有多好看,关键是你儿子觉得有多好看。”诸葛宸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这小子似乎知道了什么,都放在心里一个字儿不提,偏偏又在这上头漏出来了。”

“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父子两个每天在这儿斗智斗力,累不累?”管隽筠打量了他一眼:“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有那么难?弄得家里上上下下还像是在京城那个大院子里头,每天见了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麻烦死了。”

“你能问得出来,我可不能。”诸葛宸破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儿子这里做娘的可是比谁都有用:“要不你去问问?”

管隽筠端起手边的山楂蜜茶抿了一口:“我要是问出来了,预备那什么谢我?”

“这也要拿什么来谢你?那可真是想不出来头绪了,我这儿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夫人的,能算得上自己的物件。除开这个臭皮囊就什么都没了,不知道夫人稀罕不稀罕。”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夫人就当做是帮帮为夫,不是说相夫教子的。”

管隽筠抿嘴一笑,起身到了诸葛宸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诸葛宸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还真能折腾,方才还说是我折腾,看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咱们家少了一两个能折腾的,还有什么趣儿?”管隽筠打了一下他的手:“是不是,你就不能让人说上两句好话,涎皮赖脸的。亏你从前还是一朝宰相,怎么就没人看出你这点道道来?”

“还不是夫人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诸葛宸笑起来,合上书本:“稚儿的心思有时候还真是难得猜。这小子眼睛一转。就不知道有多少心思在里头。比我从前可是机灵多了,父亲在的时候就说我是念书什么都不算是本事。只能说是规规矩矩,想要有点自己的见解在里头别提多难了。”

“这话对是不对?”管隽筠给他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他喝了一口就是眉毛眼睛拧成一团,忍不住笑靥如花:“我倒觉得后来不像是了。说不准是当初为了让父亲觉得省心才这么做的。最少从我见到丞相的时候开始,那可是人人称颂。”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诸葛宸听这话,里头可是有不少故事夹杂着,很少听她提这些,说起来就是一定有故事说的。

“那次我跟嫂嫂进宫去给皇太后贺节,好像是端阳节气的时候。隔着鞍车的绣帏,瞧着丞相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在大宫门停住,跟管岫筠可是有说有笑的。那时候有人跟我说,怎么连未来的姐丈都不认识。我这才知道大名鼎鼎的诸葛丞相原来就是您了。”

管隽筠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当时只觉得他跟管岫筠真算得上是神仙眷侣了。若是日后此人做了姐丈的话,偶尔的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在情窦初开的闺阁少女心中无数次憧憬过,带着一丝自怨自艾,终究是不如人的缘故。没想到真到了那一天。却是自己跟他喝了合卺酒。

诸葛宸实在记不得还有这段公案在里面,浑然不解地看着她:“端阳节气还看着我骑马进宫?”努力回想了一下,笑起来:“我记起来了,那是从宫里出来赶着到兵部去。要不谁在大宫门骑马来着,再说坐轿做惯的人,骑马不庄重。”

“那可不是,还是跟人家大小姐说个没完没了。”每每想到从前的事情,总是甜蜜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说过不再去想关于那个早就成为尘土的过往,里面有太多不能给旁人看的东西。就好像是她跟自己实在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孪生姐妹一样,她的存在就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少了她,原来人生匮乏若斯。

“这都多少年的陈年老陈醋,说起来还是叫人酸倒了牙。”诸葛宸始终不知道曾经还有一双眼睛背后注视着自己,也没想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会成为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一部分。

无可厚非的,曾经以为管岫筠就是幼年间找赵王府后院跟诸葛果分食一枚青团的少女,那双慧黠的眼睛吸引了自己从少年到青年的多少注意。没想到这会是孪生的姐妹,只是听说管岫筠的妹妹是皇帝内定的皇后人选,只是人生如戏。太多的顾虑反而让皇帝最后只有望洋兴叹。

在知道皇帝要把管岫筠远嫁南中的时候,怨忿之情溢于言表。始终觉得皇帝为了儿女私情居然可以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他不清楚为何看上去清冷淡然的那个女子为何吸引了一朝天子所有的注意。可是当指婚意旨落到头上才知道,那个没有嫁到南中的女子居然会是自己的妻。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让很少回来,很少会夸赞家中人还有一丝人情味的诸葛果乐不思归,甚至会让从前都是复命而来衔命而去的相府家中下人,聚集在相府里。目的只是为了少夫人多给他们一些事务,能够知足安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那个爱穿各种各样绿色长裙的女子。

那个在初夜的时候缩瑟而颤抖到不堪的女子,她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在最初的时候为了得到夫婿的宠爱,刻意谄媚做出有**份的事情。任何事情在她那里都足够淡然,见到谁都是一抹骄矜的笑容,你跟她说什么都只是简单的好字。

“陈年老醋?”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我倒是想吃,只是如今就连分着吃醋的人都没了。瞧瞧每天这个没趣劲儿,都乏了。”把脸搁在男人肩上:“想不想回去,只要你回去了如今这位姜丞相就是逃离苦海了。”

“善哉善哉,夫人还是吃这个没趣的陈年老醋好了。”诸葛宸摆手,刚要摩挲她的手心,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比起前两年的蜡黄好多了,有些聊以自慰的意味:“从京城出来,能够看到你比从前好多了,就是一辈子做个农夫也是好的。我没那么多远见卓识,只是期望一家老小能够平安安乐就比什么都好,父亲辞世的时候很晦涩地说了句话,我当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这话是对着我说的。那时候母亲还有诸葛果都在父亲榻前,父亲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齐家最难,有时候外头功业无限又如何,回来对着一盏孤灯发觉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可得,那种内心里涌出来孤独无人可以分担。”

管隽筠贴合着男人的手心,忽然眼圈发潮:“你那时候铁定恨死我了,因为我夺了原本属于你女人的位子,又不够懂事更不贤惠。还要让你跟婆婆难堪,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要惹人笑话。”

“没有。”诸葛宸摩挲着她的手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知道远嫁的人是她以后,心底忽然舒了口气。好像是有一副千钧重担压在那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问是不是她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居然没有人可以问。看到你二哥对你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我不懂同样是一母所生的胞妹,怎么会这么不一样。皇帝对你似乎更是说不清道不明,我就越发摸不着头脑。所以才会在知道你跟皇帝说了那些话以后,大失常态。我不知道,若是有一日真的没了你会怎样。不承认自己少不了你,却又不甘心你被人夺走。所以就那样做了,只是伤了你的心。”

听到这话,管隽筠眉眼蓦地舒展开,他在知道是管岫筠远嫁之后会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会对自己萦之绕之,不过一个男人是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好像是自己,也说不出那番话。因为彼此性格太相似还是别的什么,都有些放不掉吗?

“好了,都过去了。你想要在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了。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会被人笑话一辈子。”诸葛宸环住她的腰:“替我去问问你儿子,这小子最近又在忙活些什么,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够了吧?”

“这还差不多。”管隽筠点头:“我去试试看,要是不说的话我可不打算强求儿子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你真别扭。”这话好像是什么时候说过,两人似乎都习惯了那种宠溺至极却又无法言喻的调调儿。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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