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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干什么?
还记得那篇《夜宵》吗?我那么富有教育智慧,那么尊重教育常识,可是,最后,我又能怎么样?
他娘的瓢城那个鬼地方,一刀切的分配制度,让我到现在还走不出那个叫白莲的乡村。在白莲中学,你还能有多大的发展?当然,我没有对特级教师说这些。我只是说来为南方国际奉献才智,说想在强手如林中进一步培养自己,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环境。报上也说,如果是个人才,就应该出来参加招聘,就应该到南方国际来实现自我价值,体现自我价值。但是,见了鬼了,我说来说去觉得总是不得要领,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平时,我总是伶牙利齿的。可是这问题比教授的几个问题难答多了。最后,我觉得死活反正是如此,南方国际反正是要录用我了,索xing将真话讲出来,到底是为什么而来。我于是说:
在原先那个学校呆够了。我已经工作十二年了。几年前,瓢城大学中文系调过我,教育局不放人。县中也调过我,可我又没有背景,找不到关系,校长也刁难,教育局也不让调动。在那个白莲中学还经常受人挤兑,活得太憋气。校长也是教语文的,同行是冤家,我出去开个什么学科会议,回来后旅费住宿费都不肯报销。想想还是出来的好。
几个专家便笑了起来,都说,方老师,你最后这几句话才是真的。前面的话都是在兜圈子。我们也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同身受。你说出来,没什么人会认为你说法不对的。现在,我们也是在混混的,只不过混得比你稍好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专家们的话不假。他们应邀为南方国际面试把关,得南方国际一笔数目可观的劳务费。后来,我与冯中杰又碰上一面。那是在学期结束,冯中杰来对南方国际的中学语文教师进行评估考查。听课、查备课笔记、查作业、查学生记分册、召开学生座谈会,忙得不亦乐乎。也还是他得一笔劳务费,但也对南方国际负责。他现在是南方国际教育集团的教育顾问。南方国际与冯中杰就存在着这种交换关系。后来,我听说了,那卷子也是冯中杰出的。那段古文,是他直接从天一阁里藏的一本古秘籍上抄来的,眼下任何一本教学资料上都不会有。要的就是真家伙。
天,这真是真刀真枪了。没有两把刷子,看来还真过不了关。
不过,这好啊,总比在白莲时不知道好多少了。
一想到白莲,我就苦涩地笑了,而且摇了摇头。要不是因丁亚琼,要不是因为要娶这一房老婆,我怎么又会到白莲呢?可是,我有什么法子?
现在,得告诉你我老婆丁亚琼这人了。这是必须的。她是这个故事中最重要的主人公。没错,我如果有十八个女人,她是打头的,是正宫娘娘。
丁亚琼从淮海师范学院毕业是在1989年。丁亚琼父亲,也就是我的老泰山,是个乡村小学教师,有些学生已经混到科局级的干部了,于是就想找点老关系帮助女儿找个像样一点的地方,被丁亚琼拒绝了,不要,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人生其实就是个牌局,抓到哪张就哪张吧!
父亲被女儿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这丫头,也没有看见她哪天打过牌,她还晓得人生就是个牌局哩!
母亲也开了口,亚琼,方芥舟那边怎么样了?谈了三五年了,别一毕业就变心,把人家丢了。方芥舟那人,我看还真不错,人是穷了点,可人好就行。
妈,看你说的,女儿会做出那样的事?女儿是那种人吗?说着笑着,跨出了家门。
那时是大学生为文学发疯的时节。而我当时是院文学社的副社长。一二·九那一天,我被隆重地请到外语系的“一二·九文学社”做讲座。就这样,我认识了丁亚琼。
但外语系的“一二·九文学社”其实也就仈jiu个黄毛丫头。丁亚琼是大一的新生,系里要求有点文学素质的先加入到系里的文学社,于是,丁亚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同寝室的钱晓芳进了“一二·九文学社”。钱晓芳也是瓢城人,是邻县的。好歹也算是同乡。这样,外语系第一个像模像样的文学社竟然就成立了,而且竟然全是新生组成的。
我一看就仈jiu个女生坐在教室的前面,后面稀稀落落地坐了三四个人,心都凉了。开讲座的人都是人来疯,人越多,他讲得才越有劲头。观众太少,是提不起兴趣来的。但这一次我还是认真地开讲了。
这一点,竟然锻炼了我。我实话告诉你吧,正因为有了这一场讲座,我后来哪怕面对一个听众,哪怕面对一个学生,我也都非常愿意讲课。这就为未来的疯狂新东方打下了一个漂亮的伏笔,也为我的“方芥舟大语文”课程的建设做了一个非常好的铺垫。
我为这帮黄毛丫头讲的是诗歌。我说,写诗歌,其实就是“戴着镣铐跳舞”。我讲到这里的时候,便在黑板上迅疾地写下“戴着镣铐跳舞”六个字。我的字真的好得没治了,行云流水,写得快,也写得潇洒,洒脱中透出刚劲,跳跃中有着成熟,灵动中又有着沉稳。这六个字,竟然就有了千般好,加上我那副“有着磁xing”的嗓音,一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台下的丁亚琼心都醉了。后来我又讲艾略特和他的《荒原》,有时候还背上那么几句。我发现,丁亚琼的眼睛都直了,我知道,这小丫头完了,刚刚才来到这个大学读了几天书,就撞见了她的白马王子。
小白,她从12月9ri这一天就在心里把我喊成了小白。12月9ri就这样成了丁亚琼重要的ri子。
女孩子一旦有了想法,事情就好得多。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张纸。丁亚琼吃定我了,只要你方芥舟还没有主,丁亚琼就想当这个主了。丁亚琼就这样想的,后来,她就也这样告诉我的。
那一段时间,丁亚琼心乱如麻,晚上躺到床上,在黑夜里望着屋顶,心里突然一惊,天,上大学才三个月,就想谈恋爱了。
可再一想,这又怎么了?班上一些女生听说中学时代就谈了。自己班里不也有女生中学就谈恋爱了?像那个郭月芬,听说高二的时候就跟物理老师住到一起了,还打了胎。请了一个月假哩。那时候,几乎所有女生都鬼鬼祟祟地谈这件事,搞得怪怪的复杂兮兮的,只有丁亚琼像个外星人,什么也不懂似的,后来才知道,是物理老师跟郭月芬处成那种朋友了,都那个过了。瞧月芬那种眼神,上到物理课,黄老师就是她的了,哪个女生盯着看,下课准保有一架。
想到这里,丁亚琼不服气地想:凭什么我不能?我都上大学了!
事情是一步步来的。
先是和钱晓芳一起,写了封信给那个方芥舟,说要加入文学社。写得小心翼翼,所有的措辞都特别认真细致,唯恐方芥舟看了什么话不高兴。
可是,两个黄毛丫头等了一个星期,竟然没有回音。
后来,学院的文学社要在85级的新生中招新会员了,每一个入会的同学只要一篇作品作为报名条件。条件虽然宽,但名额实在太有限了,就只接受二十个会员。
接受报名的人竟然就是我。海报上写了我的班级信箱,也写了我的宿舍号码。
老实说,我收到丁亚琼的信了。但我觉得怪怪的。在同一个学校,还用得着写信?
我后来也看到了丁亚琼的来稿。她与钱晓芳都写了一首诗。然而,因为只要二十个会员,丁亚琼的就肯定名落孙山。
这也是我无法回信的原因。我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没法子回。说什么都不好。
可是,这就惹火了丁亚琼。
丁亚琼就想,是不是她们的那封信让文学社想起来要在新生中招收会员呢?这一想法刚刚冒头,就被自己否决了,不可能!或者,说不定还有其他新生也给文学社写了信哩。
丁亚琼等不及似的,跟钱晓芳一起,吃过晚饭后,便匆匆忙忙地将这些天写的诗抄了一首,然后塞进信封,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送到我的宿舍。
可是,只有三个室友在。问他们方芥舟去了哪里,没有一个人说得准,似乎是不知道方芥舟去了哪里,但看上去更像是不愿意告诉她们。
两个丫头心里一下子泄了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决定请我的室友转交她们的信,我们是要加入文学社的。拜托你们转一转我们的作品。
丁亚琼明白,想要进文学社看来是没戏了。学院这么大,那么多文学爱好者,新会员也才不到二十个名额,光中文系就那么大,到哪一天才轮得上她?轮不上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连方芥舟的人影儿都见不着,搞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就是一个破文学社的副社长?亏得自己心里还对他那么好。
想忘记那个方芥舟,可是忘不了。方芥舟那一手粉笔字,那一口稍带着方言味儿的普通话,那一腔流畅的表述与背诵,还有方芥舟那张男孩子中少见的英俊的脸……
大一女生丁亚琼就这样陷入了对一个大四男生方芥舟的单恋之中,而且一点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有点茫然,也有点绝望,因而也就有了点疼痛与不甘。
很快,丁亚琼就隐隐约约听说了,钱晓芳一直在追方芥舟,一直背着丁亚琼约见方芥舟。只不过听说钱晓芳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第一次见过面后,方芥舟便没有再跟她单独见过面。每次钱晓芳约请他,他都要说一句,晓芳,我们也喊上小琼吧。
听听,都小琼小琼的喊上了。丁亚琼知道后,心里别提有多甜,就这样把个方芥舟当作了是自己的人。
丁亚琼其实知道钱晓芳也在心里对方芥舟好。有一天下午,她们站在宿舍的窗口,正好看见女生楼后院的团委大院里,方芥舟捧着一摞子杂志进去了,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声喊道:方——芥——舟——
可是,那个叫方芥舟的人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会有人喊他,直到进团委大门时,才明白是有人喊他了,声音而且是从上面来的,于是回过身,抬起头寻找。
两个丫头连忙嗖地矮下身子,蹲到窗台下。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看着对方。
丁亚琼身子矮下去时,其实心里也是一沉,她看出来了,钱晓芳的脸红扑扑的,那眼睛里分明有些东西在活蹦乱跳的。
事情是想象得到的,丁亚琼和钱晓芳一个都没有能进文学社。新社员名单公布出来的时候,丁亚琼站在海报栏前,心里委屈得什么似的。
可是,想想不服气,这个方芥舟,竟然拿这么大的架子啊!我都投了两次作品写了一封信了!亏得还听过你讲座哩!有这样不理人的茬儿的?
于是,气乎乎地去到教室,摊开纸笔,唰唰唰,又是一封信,声se俱厉了,强烈谴责方芥舟,你方芥舟架子太大!你方芥舟有什么了不起?你方芥舟不就会背点屈原艾略特?你方芥舟的粉笔字肯定不是天下最好的!你方芥舟的文学才华肯定跟北岛是无法比的!不要说是北岛,就连宋琳也比不上!你也不会写,就是会写,也写不出《无主题变奏》《你别无选择》!你其实算个什么,你自己最知道了……
丁亚琼写得很解气。这一次不送,寄!直接寄给你!
也不考虑后果了。能咋的?我丁亚琼写了,你方芥舟能把我怎么样?
写完了信,寄出去了信,丁亚琼就坚决不想方芥舟了。心里便宁静了许多。刚刚萌生出来的那种连单恋也算不上的东西,丁亚琼就这样给自己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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