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海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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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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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午休过后,梵音和苏照夜步行前往神秀宫。
虽然看不见,但梵音不喜乘轿,更乐于走路,反正总有人牵引她。
宫道蜿蜒曲折,一路上要拐许多个弯、过许多道门,运动量堪比跳一支舞。
两个人并肩慢行,曾经还不及梵音胸口的小男孩,如今却比她高出一头,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一个芳华旷世,一个郎艳独绝,不论是远观还是近看,皆是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奈何他们之间门却隔着天堑鸿沟。
不紧不慢地走了小半个时辰,在神秀宫门口撞见了正欲离开的薛庭余。
薛庭余才过而立,已升任正五品太医院院使,超过他的院判父亲,成了太医院的掌舵人。如今只有帝后、太子以及盛宠不衰的姮嫔抱恙时,方能劳动院使大人,旁人是不配的。
薛庭余低眉敛目,行礼问好,自有一份沉静如海的医者气度。
梵音问他“薛太医,净棉近来可好?”
近身服侍梵音的四位宫女,只有净棉在二十五岁那年选择出宫,也就是去年的事。在净棉出宫前,梵音便为她安排好了后路,当作她这些年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回报。
净棉如今是薛庭余的外室,被安置在城郊的庄园里,帮薛庭余照看药圃里那些药材。既无须与嫡妻打交道,远离各种纷扰,又有正事可做,不会闲得无聊,日子过得倒也安适自在。
“劳娘娘挂念,”薛庭余道,“她上个月刚怀了身孕,近来身子有些不便,但没有大碍,娘娘无需担心。”
“有你在,我自是不担心的。只不过女子怀孕生产多有不易,净棉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你这个郎君,还望薛太医能够怜惜着些。”
“臣定会护她周全,不让她有丝毫损伤。”
“能跟着你,是净棉的福分。”梵音顿了顿,“对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薛庭余只说了八个字“凶多吉少,危在旦夕。”
梵音留下一声叹息,和苏照夜一起进了神秀宫。
薛庭余这才挺身抬眸,偷觑那道娉婷袅娜的身影。
她昨夜那一舞,早已通过口口相传,誉满都城。他听着那些赞美的词藻,只恨自己没有资格坐在灵曜殿里,亲眼观赏她的舞姿。他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悄悄地窥视她,而后暗自回味。好在年复一年,他早已习惯了。
神秀宫里很安静。
自从皇后病了,便取消了妃嫔们的晨昏定省,往日最有人气的中宫便日趋寥落了。除了太医进进出出,也就是太子和长公主隔三差五前来探望,至于苏焕钦,一两个月才来一回。
梵音先见到了温贵妃。
如今的神秀宫是温贵妃当家做主,两年前她以侍疾的名义搬进来,便再也没离开过。
梵音对气味十分敏感,温贵妃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药味,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在照料皇后。
到头来,最靠得住的是姐妹,而不是丈夫、子女。
“我正打算着人去请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温贵妃亲昵地牵住梵音的手,话音里蕴着轻浅笑意,“还真是心有灵犀。”
“贵妃找我有事?”梵音问。
“不是我,是皇后找你。”温贵妃牵着她往里走,“她今日精神好了些,便想寻你说说话。”
梵音有些疑惑,她与皇后的关系清淡如水,皇后会有什么话要特地与她说呢?
越往里走,药味越浓。
才刚入秋,这里竟已烧起了地龙,热意蒸腾,药气泛溢,几乎到了呛人的地步。
及至来到榻边,先让梵音坐下,温贵妃才轻声道“姐姐,姮嫔来看你了。”
梵音看不见,但不难想象皇后此刻的模样。
再美的女人,被病痛折磨久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听闻皇后最近连苏焕钦和太子的面都不见,大抵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形容枯槁的垂死之相。
她可以直面皇后,只因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皇后虚弱道“嘉意,扶我起来。”
温贵妃柔声劝“还是躺着说吧。”
皇后道“我想坐一会儿。”
温贵妃只好妥协。
无需旁人帮忙,她一个人便能轻松地将皇后抱起来,先让皇后倚在她身上,待将几个枕头堆起来,再小心翼翼地让皇后靠上去。又细心地替皇后整理头发,然后将被子拉高,盖至皇后胸前。
不等皇后赶她,温贵妃径自道“姮嫔,我先出去了,有事唤我。”
梵音应了声“好”,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时间门,梵音竟不知该和皇后说些什么。
倒是皇后先开了口“我这里气味难闻,委屈你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话没说完,蓦然有些哽咽。纵使关系再淡,到底相处了这么些年,日计不足,岁计有余,怎可能没有攒下半点情分。凉薄如她,也不禁心有戚戚,黯然神伤。
皇后痴望着眼前这张鲜妍明媚的脸,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却在碰到之前停了手,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怕弄脏了她。
“我生在勋贵世家,受父母兄长娇养溺爱,十四岁嫁予太子,做了太子妃,十六岁封后,母仪天下,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这辈子没羡慕过谁,唯独羡慕你。”
“娘娘羡慕我什么?”
皇后依旧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羡慕你青春永驻的皮囊,羡慕你自由不羁的灵魂。”
梵音不置可否。
她自有她的痛苦与煎熬,但没必要说给一个将死之人。
梵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娘娘是羡慕我独得皇上宠爱。”
皇后也露出微末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了“我从未真心爱过他,他宠谁爱谁,与我何干呢。”
梵音并不意外,反而替她感到欣慰。
无爱一身轻,她少受了许多折磨。
才说了这几句话,皇后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平息片刻,她说起正事“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梵音道“娘娘言重了,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您办到。”
皇后握住了她的手,梵音感受到她的瘦骨嶙峋,心下微酸。
“我做了半辈子皇后,那顶凤冠像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其苦不堪说,其痛难言停。”皇后幽幽道,“待我死后,不想再受皇权的束缚了,所以我不愿葬入皇陵,弃尸荒野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只要能远离皇陵,我都不在乎。”
梵音道“娘娘想让我对皇上说这件事?”
“他爱你,”皇后用尽全力,也只是轻轻地握了下梵音的手,“只有你能说服他。”
梵音道“他从未说过爱我。”
皇后道“因为他是个懦夫,不敢承认他爱你。”
梵音莞尔一笑“好,我答应你。”
皇后松了口气“谢谢你。”
梵音听得出她呼吸渐重,于是道“娘娘休息吧,我改日……”
“雪侬。”
梵音一怔。
八年来,这是皇后第一次这样唤她。
“……再为我唱首歌吧。”
“娘娘想听什么?”
皇后想了想,可她的脑子好像糊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道“你唱什么,我听什么。”
梵音唤来温贵妃,说皇后想听她唱歌,温贵妃旋即去寻了把琴来,摆到桌上,再扶梵音过去坐下。
梵音信手拨弦,稍倾,曼妙的琴音和着歌声,流淌进每个人的耳中。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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