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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时金乌自紫烟中展翅飞来,&bsp&bsp每半个时辰一轮提示。

凌晨的赛场,唯有丹修弟子和器修弟子还在看炉,有人坐着,&bsp&bsp有人倚靠炉边打扇。金橘色的炉光映照天穹,时不时有人开炉,乳白的蒸汽直冲霄上。

徐千屿在烟雾中茫然走了许久,看见了两眼乌青打扇的虞楚。虞楚在和易长老的弟子对战,&bsp&bsp听阮竹清说,对方用了神器做底。神器难得,&bsp&bsp千金难买,&bsp&bsp虞楚这场必输无疑。

徐千屿瞧了对面一眼,和虞楚对决的女修觉得大功告成,早就去睡了,&bsp&bsp只留下了炉。虞楚耷拉着脑袋疯狂摇扇“没事,&bsp&bsp拿个二甲也挺好的。”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徐千屿将晶莹剔透的打神鞭从袖中抽出,&bsp&bsp“这个给你炼器。”

虞楚委屈道“这是你的神器。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bsp&bsp万一毁了怎么办?”

“反正当初也是你炼的,&bsp&bsp没了就没了吧。”

“放心吧。”虞楚坚决推拒,&bsp&bsp瞧了她一眼,原本柔和的眼中有火光闪烁,&bsp&bsp竟有明亮坚决的笑意,&bsp&bsp“不用管我,我有办法。”

徐千屿不想影响她控火,站在赛场外看鎏金璀璨,心中仍未平静。

蓝紫色的夜色和金红的炉光落下,&bsp&bsp将她脖颈上的一圈碎发照得毛茸茸的。

徐千屿挂在腰间的梦影筒晃了晃,&bsp&bsp撞了撞她,&bsp&bsp提醒她沈溯微从背后接近,结果用力太大,梦影筒自己甩落出去,咕噜噜滚远了。

无真。

徐千屿摸摸腰间,闻声回头,正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起。来人玉冠雪裳,朦胧光晕中,侧脸愈显秀美,脸上却没有表情,故生距离感。

沈溯微垂眸看了梦影筒一眼,竟直接将它揣进自己袖中。

徐千屿一怔,忙追过去“梦影筒还我。”

沈溯微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徐千屿从左边绕到右边,无论如何追赶,总是落后半步。就这样一路追着他回了昭月殿,她忽而瞥见自己妆台上的瓶中插了新花不似以往选用小巧的素色花朵,今日竟是大朵的带露月季,还是一反常态的艳红色。

她盯着瞧了一会儿,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但回头看师兄的表情,又看不出端倪,不禁焦躁起来,又开始要梦影筒。

无真说他的事暂时需要对旁人保密。

沈溯微道“一会儿给你。”

他手上原本按着梳子,见徐千屿自己梳好了头发,便也没打算帮她拆掉重梳。

“师兄,你为什么发空白信蝶给我?”静默片刻,徐千屿扭头看他,“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危险。”

沈溯微回视她的眼神倒是很坦然,不闪不避,淡道“怕你遗忘功课。可是扰了你玩乐?”

徐千屿明知多半不是如此,故意盯着他“嗯”了一声。

沈溯微垂眼道“第六章背得出吗?”

突然开始考起她功课。

徐千屿……

她的确背了,是三更起来背的。不过此时见师兄表现得一派平淡,她心里憋闷得难受,便不想这么听话了,想了想,故意道“昨夜太忙了,没背。”

空气静默了一瞬。

沈溯微平素脾性温柔,但若身上散发冷意盯着人,亦极其压人“我是不是说过,倘若写成半页纸,你还是背不出,我会罚你?”

徐千屿前世最怕师兄发火,而今她顶住这种压力,道“你罚啊,你想怎么罚我?”

一双晶亮的眼睛在他脸上探来探去。

她就是想再忤逆一

点,将他惹恼。因她心中忐忑了一夜,急需发泄,便也要搅动其他人的情绪才公平。

这倒将沈溯微给问住了。

他虽说一不二,但其实未曾真正想过考虑什么手段惩罚徐千屿。因为她还算得上勤奋自觉,还不到要人催逼的那一步。

但今日徐千屿言语挑衅,确如火上浇油,点燃了他积压已久的怒气。

他不是泥人,当下打量了一眼剑鞘。

从前外门弟子挨训,大都是掌教往拿剑鞘往弟子脊背上抽打,如此不至于损及灵池。

他还知道很多种不伤弟子身体,却使人疼痛长记性的方法,足以管教徐千屿;他亦很清楚,身为师兄,若不赏罚分明,日后更压不住人。但他却犹豫了一瞬。

人心有向背。徐千屿本就叛逆,有无真撑腰,看起来已经有些不在乎这边了。

若是罚了,会不会将她推得更远?

片刻,沈溯微不动声色道“出来。”

徐千屿叫他带着,下到了先前练过剑的那座剑冢。

此处虽灵气充沛,但死寂无人。走向深处,更无光亮。徐千屿心道,原来是关禁闭。

不过此举确实拿捏了她她自来蓬莱,还从来没有关过小黑屋,天光消失,大片的黑暗将人吞没的瞬间,的确有些令人恐慌。

沈溯微手上捻亮了一线光,是一根香,插在石壁凹处。

他看着线香道“给你一柱香时间,背出来,我带你出去。”

徐千屿怔愣地瞧他一眼。

有光,还有人陪着,这算什么罚,根本连禁闭都算不上。

沈溯微道“可有疑问?”

徐千屿道“你看着我,我背不出。”

沈溯微沉默不语地看她片刻,转身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徐千屿翻动纸页,假装背书的片刻,他面对着墙壁,已将她身上气息一一剥离拆解。

游过水,喝过酒,应该是同术法宫的弟子一起过夜。

昨夜思虑过重,看来是完全多想。但他面上并未露出快意之色,眼瞳中闪过一丝自厌,有一瞬显得愈加黑亮。

还是没有忍住。

这些年来,他惯于约束自己,并不高兴自己脱去掌控。

这时,沈溯微身上木牌颤动。

徐千屿听到嗡鸣,敏锐地回头道“师兄,你要上擂台了?”

沈溯微摘下木牌“嗯。”

“那你岂不是要走?”

沈溯微听到她语气中似有雀跃之意,无情打碎她的幻想“一柱香之内我会回来考你。剑冢已锁,你出不去。”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徐千屿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似乎很不想一个人在这里,不过只一下,又松开了手。

罚毕竟是罚。沈溯微停顿一下,仍然走了出去。

徐千屿借这一拉,趁机在师兄袖口拍了一枚追踪符,等他一走,她便立刻借线香烧掉另一张符纸,看他会不会真的封印剑冢。

师兄封住剑冢时,会是什么表情,愠怒?失望?还是如平日一般,冷淡没有表情。若是没有表情,恐怕她会有些失望。

她实在太好奇他的反应了。

徐千屿自小娇养,她若是好奇什么事,便会直接追踪,并无太多的道德包袱。

只见沈溯微走到剑冢出口,默然将她的梦影筒拿出来,放在了石台上。

待要走,他又转身,从“境”中取出一根糖人,插在了梦影筒旁边。

随后,径自离开,根本未设封印。

徐千屿怔了片刻,嘴角翘起,立刻窜到石台处,将糖人含进嘴里,又挂好了梦影筒。

随后她出了剑冢。今日没有比赛,正好藏在剑冢出口,等着师兄回来。

一刻钟后,沈溯微立在黑暗中看着空无一物的石台,归剑入鞘。

面上没有表情。

徐千屿肯定会跑,早在他意料之中。她原本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与安分守己搭不上边。便是真的锁住剑冢,她也会想法设法跑出去,何况不设封印,出口大敞。

安静地往进走,他眸光愈深。

梦影筒拿走了,糖人也拿走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千屿像个娇蛮的孩子。她极善“索取”,给她多少,她便取走多少,从无谦让,便更谈不上揣摩他人心意行事。她是丁点亏都不肯吃的。

沈溯微走到二人先前说话处,看着那只燃到一半的线香,忽而挥灭灯火,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忽而就地撩摆坐下,捻诀打坐,额上渗出一层细密薄汗。

他这师妹本性天真残忍,他分明早有认知,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心境不稳。

不知是因为徐千屿吃了他的糖人,还要残忍地取走梦影筒,将他的心意全然摘取领受,却不为所动,仍然要跑;

还是因为徐千屿等待他的时间,连半柱香都不够。

以沈溯微的修为,在出口一晃,便知自己不在里面,徐千屿原以为他会立刻折身找人,那她便跟在后面,捉弄他一下。

但她在出口的传送阵等了许久,师兄一去不返,倒叫她有些不安。

难道剑冢有别的出口?

徐千屿犹豫一下,以符纸隐去身上气息,蹑手蹑脚潜入。

若非从别的出口离开,她倒想看看,剑冢里面那么黑,有什么好待的。

生火太明显,故而徐千屿只给自己额头贴了一张透视符,便于在黑暗中视物。

有了透视符,剑冢的石壁和甬道,在视野内都呈荧绿色,壁上的洞穴和剑痕也清晰可见。徐千屿平顺地一路走回了她方才被关禁闭的地方,见师兄在此处打坐,心中疑惑,悄然掀摆坐在一旁。

沈溯微应已入定,面色沉静,衣摆如流云般铺开,世间万物无一可侵扰。

徐千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略有失望。为什么找她找到一半,就自己修炼了起来?难道她这般挑衅,在他看来还没有修炼重要。

徐千屿见师兄如此用功,也引气入体,打坐片刻。过了一会儿睁眼,他还没有醒。

修士入定短则一瞬,长达几天几夜,无要事不可扰。

这地方太黑,太静。徐千屿没了耐心,开始揉那张透视符,兼以意识出窍,折磨地上爬来的小虫。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野开始扭曲,模糊又极度清晰起来。

数月训练意识,卓有成效,叠加透视符后,出现了奇观。

漫天飘飞的灵气,如柳絮打着旋儿灌入沈溯微身后,如流云星海涌动。

灵气自双肩灌入他的灵池。

徐千屿双目微睁,她竟能透过衣物,直视修士骨骼。

沈溯微掩藏在衣袍之下的身形分明可见。他脊背笔挺,背上竟有无数刀兵所伤的痕迹,交错叠加,在洗筋伐髓多年之后,成了道道有长有短的红痕,有碎玉之态。腰身窄劲,笼出出浅浅的一道腰窝,若有若无地隐没向下。

男子的身体和自己不同,陌生而新奇,徐千屿禁不住盯住打量了一会儿。随后意识到看的是谁,忙将透视符摘下,不敢动了,手心渗出一丝

薄汗。

她窥视到不能为她所视之物,已是一种僭越。

徐千屿复又开始折磨地上的小虫。

片刻后,她胡乱想到,师兄的神识既能探入她的灵池,那么她的意识应该也能探入他的灵池才对。

她以意识出窍,训练过虫、鱼、鸟,但从来没有探入过修士的灵池,不知内里是何等天地,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今日方体会到花凉雨当日不受控制的好奇心当意识强大后,便会忍不住地总想要窥探万物、驯服万物。

这么想着,小乌龟似的意识已弹出,撞向沈溯微灵根处。

谁知沈溯微霍然一动,徐千屿不及反应,耳畔生风,她直接被扣住双手,压在了石壁上,脊背重重撞在墙上,连惊带吓,她的意识直接被撞了回来,从入定中清醒。

变故发生得太快。她整个人大骇之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心在嗓子眼狂跳,四肢虚软。

无需说话,寒极的剑气入骨,便知对方心中惊骇怒意。

沈溯微幽黑的眼睛看着她,半晌没说出话,似是想弄清她到底怎么想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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