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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给老太爷八十大寿搭建的戏台子都还没拆,今天就挂上了白绸白灯笼。
一夕之间,义王府上下一片缟素。
灵堂内,两具棺椁并排停放,儿媳孙媳们的哭灵声此起彼伏。
除了林水瑶和北蘅,再没有人知道老太太是为了不拖累几个儿子才选择自行了断跟着老太爷去的。
以前就知道婆婆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林水瑶没想到,她竟能为儿女做到这份上。
跪在棺木前,身着孝服的林水瑶双目红肿,眼神呆滞,望着公婆的棺木一动不动。
朱依依过来拉她,“娘,先去休息会儿吧。”
林水瑶跪了太久,也哭了太久,起身时险些站不稳。
前来吊唁的客人很多。
天圣帝今天取消了朝会,换了件素净袍子就来了。
赫连景和小七都还在外征战,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天圣帝上完香,转身把跪在地上的程大郎扶起来。
程大郎的眼睛很红,分不清是哭红的,还是熬红的。
从得知老太爷老太太死讯到现在,他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老程家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坎坷的当属程大郎,他早年丧妻,一手养大的儿子不是亲生。
后来亲生的回来了,为了照顾儿子,他又放弃了续弦的念头,一直单到现在,六十出头。
昨天晚上先得知的老太爷走了,今天一早又得知老太太也没气儿了。
一夕之间,双亲不在,这样的打击,似乎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往日里挺得直直的脊背这会儿显得有些佝偻。
天圣帝道了声节哀,“两位老人没病没灾,双双寿终正寝,他们这辈子算是圆满了,您别太难过。”
程大郎点点头,哽咽着从嗓子里应了一声,“多谢皇上挂怀。”
天圣帝说:“应该的,毕竟,您是我的养父,他们也是我的长辈。”
京中停灵七天,等客人都吊唁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密封棺椁准备起灵回青州。
除了小辈,程大郎,程二郎,二郎媳妇,程四郎,四郎媳妇,北蘅和林水瑶全都得回去守孝。
虽然老太爷生前就说过自己将来要葬入青州老程家祖坟,但毕竟是王爷之尊,天圣帝还是让人在祖坟旁边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陵墓。
起灵这天,小辈们纷纷哭红了眼。
两位老人家生前人缘不错,口碑也高,自义王府启程到西城门外这一段路,有不少世家为他们设了灵棚打着幡子相送。
回青州的路,寻常都要二十来天,送灵更不好走,一路上停的时间居多,到青州时,前后走了差不多两个月。
送灵队伍还在半路,林水瑶和北蘅就先行一步回到吉庆村把院子收拾出来,再设灵堂挂白幡,是为了方便老家这边的亲戚前来吊唁。
林水瑶十五岁跟着程五郎入京,到今年四十九岁,已经三十多年没回来,村里老的那一辈很多人走了,小辈们她基本都不认识。
别说他,就是北蘅都不怎么认识。
族长带着人前来帮忙,北蘅还特地打听了一下才弄清楚他们谁是谁。
上任族长早就作古了,现在这位,是族老们后来推举出来的。
不过,北蘅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他程五郎的大名在吉庆村乃至整个宣宁县可是响亮得很,如雷贯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提起吉庆村程家,人们总会想到那个从清河书院考出去,一路平步青云官拜首辅的程五郎。
跟着他一块儿出名的,还有那本一直处于连载状态的《五郎传》。
虽然很多人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买回去研读这位首辅大人的平生经历。
老太爷老太太的棺椁一到,周边几个村子,乃至邻乡邻县,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乌泱泱一堆人,大门外花圈堆得一层又一层。
在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中,北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荀院长。
他早就白了须发,拄着杖,腰也佝偻下去,在一众年轻的脸孔中显得格外苍老。
“荀老。”北蘅走过去,一把扶住他。
荀院长抬起头打量北蘅片刻,似乎确定了是他,这才笑了,“好小子,都三十多年了你才回来。”
北蘅有些自责,“是学生不敬。”
说着,把荀院长扶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
荀院长满心欢喜,“当年老夫就看出你是棵好苗子,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仕途走到你这一步,这辈子基本就没什么遗憾了。”
北蘅道:“都是荀老当年教导有方。”
“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老夫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荀院长说着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候也曾是天子的得意门生,甚至一度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只是后来出了楚家那件事,我们之间有了分歧。
可我只是个臣子,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晋王入京敲响登闻鼓告御状,他下了一封罪己诏承认了自己判错案。
我原本以为,他会把皇位传给晋王作为弥补,就算晋王不是当帝王的料,起码也该立别的皇子,可他偏偏立了继后嫡子,我听到传位诏书的那一刻,就好像被人生生泼了一盆冰水。没办法,辞官回到祖籍来,又不甘心把自己满腔的学识和抱负埋于黄土之下,所以开办了清河书院。
我回乡,是逃避,也是在赎罪。
招了那么多学生,送走那么多学生,他们谁是谁,我年纪大了,到现在基本都记不得了,唯独你,让老夫一记就是几十年。
去年我生了场大病,大夫都觉得我命不久矣了,可我生生扛了下来。
我那时候就在想啊,你小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自己还有个恩师在老家等你,我赌着气儿呢,不给你写信,也不让人知会你。
我想啊,等我咽气你要是还没回来,那我死后就去京城找你。”
北蘅笑了,“学生这些年,可没少给您写信。”
荀院长气得直哼哼,“写信管什么用?我要见的是人,是你本人你明白吗?”
北蘅颔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三年,学生会留在宣宁县给您尽孝。”
荀院长这才满意了,拍拍北蘅的肩,“用不了三年,我自个儿的身子骨我清楚,呈给皇上的折子我都写好了,等我走后,清河书院会迁到京郊九华山上,由你来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