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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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撕裂了夜空，在黑色幕布上划出狰狞，大雨倾盆，若月在看不清前路的大雨里奔跑，路上行人寥寥，都站在路边的屋檐下躲雨，寸寸目光都锁定在狂奔的若月身上，若月却全然顾及不到，一个劲的往前跑。

眼前都是熟悉的路，可她却觉得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满心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大雨噼啪作响，她什么都听不见，隐隐觉得身后传来爸爸的叫喊声，她努力的加快步伐，生怕腿脚不够快，又被抓回牢笼，她如无头苍蝇一般，拼了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至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跌倒在雨里，再抬头，周围已不是熟悉的景致，再看身后，没有让她恐惧的身影，她终于放下了心，任自己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全身都湿透了，也正因此，她觉得大雨也没有什么不适，如同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也就不觉得互相伤害这件事有多难，有多疼了，直到喘顺了气她才站起来，环顾四周，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往哪里去，周围避雨的人群定定的看着她，如同看着聚光灯下一个误闯正剧舞台的小丑。

极尽所能的难堪。

她低着头，下意识想往李慧家的方向走，从小到大，她心情不好不想在家，都是去李慧家暂住的，可还没挪动脚步就想起来，李慧，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会跟她在一个被窝里聊天的女孩了。

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追求，她以她的方式，将妈妈过往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都回报到了自己身上。

呵，父债子偿，真是具象。

她茫然四顾，看着四通八达的马路，疯了一样的回想着过去，回想着雷穆阳是如何在她危难之际忽然出现，救她于困顿的，她甚至幻想着马路上会不会出现过去熟悉的轰鸣声，雷穆阳会不会忽然在马路上出现，拿下头盔笑着告诉她，别怕，我来了。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是痴人说梦，可当她站在原地几乎看穿了所有的马路时，心里依旧还是涌上了失落。

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那些危难之际的帮助，都只是因为用心而已。

此刻的他，想必也困于自己的囹圄，又如何能顾及得了他人呢？

他说的对，他们，或许永远也穿不过那道通往光明的门。

抬起脚步，她漫无目的的往前方走去，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爸妈一定很快就找到她了，她再也，再也不想被抓回那座透不过气的牢笼里去了。

一片朦胧的暴雨里，冯天安四处找不见若月的身影，他疯了一样大喊大叫，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他去了李慧家，却没有找到若月，方素莲和李慧也是一脸茫然，甚至还要跟他一起出去找若月，他婉言谢绝了。

回了家，林贞独自坐在饭桌上，双眼红红肿肿，他也忙不得管，想到深更半夜若月不知去向，他心焦不已，“吵吧，骂吧，打吧！现在把女儿骂走了，打没了，舒服了？！”

林贞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什么叫骂走了打没了？”

“深更半夜的找不见人了！现在你高兴了？！”

林贞不以为意，站起身来，“我现在就把她找回来！”

“呵。”冯天安冷笑，“找回来？去哪里找？李慧家吗？我刚刚才从她家回来！人家方素莲可比你着急多了！”

林贞皱眉，这才开始担忧，“你说什么？她不在李慧家？！”

冯天安冷哼一声，没说话，林贞着急的站起来，“怎么可能！她跟李慧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从小受了委屈就往李慧家跑，怎么可能不在？！你等我去看，肯定是方素莲说了谎，她这个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你得了吧！还人家没一句实话，你倒是句句都是实话，可现在呢？结果呢？！好好的女儿让你折磨成这样，你高兴了？！她刚才的话你没听见？自从上了高中以来，你给过她一天好脸色？！林贞，做人不能这样的……”

“行了！”

林贞大喝，着急不已，“女儿都不见了，你现在跟我来说这些？！”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不是你让她滚，不要再回来的嘛！”

冯天安气得口不择言，边说边往里屋走，“我告诉你，要是今天晚上女儿没回来，出了什么事，全都是你的责任！下那么大的雨，又是晚上，你真是造了大孽了我告诉你！”

林贞气归气，可还是更担心若月，看着冯天安进了卧室，疑惑不已，“你进去干什么？！”

“打电话报警啊！这下大雨的天，路都看不清，你上哪去找？！”

林贞沉默，慌得六神无主，若月平时是个体育白痴，要不是下着大雨也不至于追不上，可这下着大雨，万一她再遇到什么坏人……

她的心一瞬间就如坠入了深渊，颤抖着手拿起钥匙，“你在家里等警察，我出去找！”

没等冯天安说话，她急急的开了门出去。

雨下得很大，林贞出门太慌，也没拿伞，她在大雨里边找边喊，到处问人，去了书店，去了周围的小精品店，去了奶茶店，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若月，问到最后，她说话都带了哭腔，店里的人看着不忍，纷纷劝她，可他们越劝，她越担心，从未有过的悔意和疑惑在她心里涌现，她想起若月离开之前说的那些话。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

可是，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是拼尽了全力才能饱暖的年代，她的妈妈没有如她对待若月一般对待过她，她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她是最大的那一个，在她的家庭，她无非也只是一个快些长大，长大就能补贴家用的工具罢了。

她拼了命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始终名列前茅，可当家里出事的时候，妈妈还是毅然决然的要她退学，顶了爸爸的工种，快些挣钱补贴家用，帮着妈妈哺育弟弟妹妹。

看着过往那些不如她的同学都能继续读书，都能继续奔赴自己的明日，她心里，怎么能不平衡？

因此，有了若月，她发誓不能让若月像她一样，所以，她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若月，她希望她能好好读书，能弥补自己之前不能读书的遗憾，在她一生中，那些为数不多的读书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所以她希望若月好，希望若月能尽情的享受这段快乐时光。

可今天，若月却说，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的错！

她蹲在雨中的街道上，担忧痛苦得嚎啕大哭，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她错，为什么过去乖顺的女儿，倏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也要面对如此境况，她付出了所有去爱的女儿，竟然也会如那些新闻里一样……

离家出走。

凌晨2点，陈旻臻撑着伞走回家，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他比平时回来的都要晚一些，今天这场雨下了很久，到了此时才有停的趋势，小巷里四处都在积水，他的鞋子和裤脚都湿透了。

小路没有路灯，沿着一路黑暗来到家门前，他刚要低头拿钥匙，却看见家门前有一团白色的身影，深夜，又下雨，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吓得顿住脚步。

白色身影缓缓挪动，抬起头来，淋湿的长发跟着她的头缓缓而动，他又看不清她的脸，吓得不敢说话，只觉后背发凉，直到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回来啦？”

陈旻臻瞪大双眸，丢了伞冲过去，“冯若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没地方去……”

“为什么那么晚你要出门？出了门为什么不打伞？！”他伸手拉她，触手都是冰凉，她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他捋了捋她的头发，也全都是湿的，他着急不已，“你怎么全都湿了？那么晚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连珠炮一样的说，赶紧要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却拉住了他的手，他疑惑的看她，她定定的看着他，双眸里蓄满了泪，一颗颗眼泪如同珍珠，哗啦啦的滚落下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骗你？我没有……”

“你为什么骗我说，总会有皆大欢喜？你为什么骗我，说她是爱我的？为什么骗我说，总有一天，我们能一起找到那个平衡点？嗯？她明明……明明爱的只有她自己啊……”

她质问着，一颗颗眼泪滴在他手上，却打得他心里疼，他伸手为她擦去眼泪，越擦掉得越猛，到最后，连他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再也忍不住的伸手揽她入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我们先进去把衣服换掉，好不好？”

他柔声哄着，若月却在他胸前越哭越伤心，他只能轻拍她的后背，拿出钥匙开门，“没事了，没事了，走，我们先进门把衣服换掉，走。”

若月在雨里待了六七个小时，湿得透透的，陈旻臻本就没有多少衣服，找了最好的t恤和裤子放在床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她全身都湿透了，总不能不换内里的衣服，可换，他这里又没有，只能先拿毛巾给若月披上，“你等会儿啊，我马上就回来，你哪里都别去，等我回来！”

若月点头，他急急的出门，打了车来到市中心的24小时超市，来到女士内衣货架前，臊红了脸也不知道该伸手拿哪样，碰巧走过来一个女服务员，他赶紧拉过女服务员，“麻烦……帮我拿一套女士内衣裤。”

女服务员见他一脸羞涩，不免笑起来，“什么尺码啊？”

他想了想，“大概1米6多，体重……我不知道，但她很瘦。”

“要什么款式什么牌子啊？”

“随便，都行！”

女服务员笑出声，“不是，这牌子不一样，质量也不一样……”

“要最贵的，谢谢！”

女服务员帮他把东西拿到柜台结了账，他立刻又打着车回家，生怕若月在换衣服，特意敲了房间门，若月给他开了门，他把袋子塞进去，若月看了看，红着脸关了门。

若月换好了衣服拉开门，陈旻臻从隔壁妈妈的房间里蹑手蹑脚的出来，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两声咳嗽，二人悄悄的上了房顶露台。

下过雨，凹凸不平的露台积起一个个小水坑，陈旻臻拿了两把椅子放在稍高一点的地方，此刻已将近凌晨4点了。

“跟你妈吵架了？”

他轻声开口问，若月没答，回头看他，“你家里有酒吗？”

“我不喝酒。”

若月点头，有些遗憾，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喝酒？心里烦？和你妈吵架了？”

“不是。”若月也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知道，另一种生活方式，是什么样子。”

“什么生活方式？”

若月微微的笑，“就是心里烦闷就抽烟，就喝酒，是不是就会舒服一点，离经叛道一点，与众人背道而驰一点，是不是就会更肆意，更自由一点。”

当然不会。

他在心里答，仔细想了想，“雷穆阳那样的方式吗？”

若月没说话，垂下了眼，他在心里轻叹，站起身来下楼，“你等等。”

不多时，他拿了两罐啤酒上来，递了一罐给若月，若月仰头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不喝酒吗？”

他拉开啤酒喝了一口，“不喝，不是不会喝。”

若月也拉开啤酒，拿到嘴边，犹豫了一瞬，喝了一口，苦苦涩涩，难以下咽。

就像疼痛的味道。

只是一口，她就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