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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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眼泪噼噼啪啪掉，站在原地肩膀剧烈抖动，不能自持。

夏槿看这架势，对寒笙挥手，让寒笙去给老五取银子，老五急着用。寒笙统领三十死士，护卫此处安全，他必定知道银子在哪里，不知道在哪儿咋保护是不是。

夏槿掏出手绢递给江离，江离没接，小禾从母亲袖子里掏出手绢，递给她，她也没接，她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不知是不是他？怎么会是他？是自己幻听了吧？他不是坠下山崖，尸骨无存了吗？怎么会在此处？在这个村子里？可是，那熟悉的饭香，熟悉的声音，不是一模一样吗？

她站在原地，迈不动脚向前，只沉浸在岁月里，无法自持。

夏槿打算去厨房，叫欧阳老爷子出来，刚走到门口，老爷子已经出来了。

“生小子咋回事？一点活儿都做不……”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院子里站着个满面风霜的女人，她头发花白，五官精致，一张脸仿佛能看到当年的俏丽，只是眼角的带上了皱纹，眼里写满了岁月，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灵气。

“囡囡？”欧阳老爷子试探着开口，要不是五官没有大的改变，他都快要看不出，这个早早衰老的女人是他的囡囡。

江离看到他的人就已经呆住，听到他的声音，一把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

“外祖。”她终于见到他，她当年找遍了山崖下，都找不到他，这个和她自小相依为命的人，说好要给她带兰兰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老爷子看着嚎啕着哭成一团的人，要不是她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能在这北方的山村里见到她，她已经有了白发。

他颤抖着手伸手要去扶她，伸了半天，没扶下去，只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头发干枯毛燥，虽然梳的一丝不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油光水滑。

老爷子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的泪水也就跟着掉下来。

直到小禾过去，一声脆生生的，“娘，你别哭”，才唤回老者的思绪。

江离一把抱过女儿，哭的不能自已。这些年，她流落至此，第一次像个孩子。

等两方都冷静下来，夏槿要走，欧阳老爷子道：“丫头别走，说好的腊八，一起留下吃几口。”

夏槿就帮忙照顾小禾，陪她吃零嘴，腊八欧阳老爷子准备了许多。

江离说起她的经历：她结婚两年，迟迟没有身孕，四处求医问药，才得了兰姐儿一女，家婆虽不满，但碍于帝师欧阳子的威名，不曾发作。

江离心中有愧，妾室抬了一房又一房，始终不曾得子。

后来老爷子出事，那负心的男人便纳了母家表妹做贵妾，那表妹一年得子，两年得子，三年头上生了对龙凤胎，她的地位何止一落千丈。

她连月银都领不上，大厨房都不再给饭，她院里的人，全靠她的私房，要不是嫁妆丰厚，只怕都得饿肚子。

六年前，她好不容易怀上，去庙里祈福，那夜的禅院燃起熊熊的大火，强盗来了好几伙，是身边的婢女家仆拼死送她出来。

她孤身一人抱着呛晕了的兰兰，躲在寺院的假山里，想等大火退了，强盗走了，回家求救。

可却看到那个人，那个她一见误终身，非他不嫁的良人；

那个一身布衣，笑着对她说，非卿不娶，举案齐眉的郎君；

那个她绝了两天食，逃过一次家，不嫁他就再也不叫外祖的少年郎；

他说，他狞笑着说：

哈，这次之后，再也不怕爷的儿子，不能要嫡母的嫁妆了吧？哼，老家伙不交密昭，现在都追查到我们家了，你可别连累我们……

她听到此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要不是怀里抱着兰姐儿，她就要和他拼命。

可她最后没有拼命，因为兰姐儿需要她，她躲在假山里一直到他走，渐渐的就很平静。

她甚至眼泪一滴都没有流，她的心又变的无比的冷静。

活下去，带着兰姐儿活下去，从此就只能隐姓埋名。她不知道什么密诏，她也没见过，见过也不说，那是外祖用命保护的东西，她只能逃。

她褪尽一身的华衫，丢到火里，只着一身里衣，珠宝首饰用帕子包了，披头散发，擦了一脸灰，在深夜里出走。

走了一整夜，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兰姐儿醒了，她就改成背的，在天将亮时，遇到一处庵堂。

她跪在佛前，跪在一片香烛氤氲的烟气里。

师太说她尘缘未了，不肯剃发，她就戴发开始修行。

晨起带着兰姐儿挑水，午间带着兰姐儿诵经。

小小的孩子不知何为经文，时常坐着要睡，但不肯回房，兰姐儿说，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娘不会哭，也没人会骂她丫头片子。

八个月后产下小禾，小小的婴孩儿一小团，她不想看她，她会想到那个人，但师太把她塞到她怀里，替她撩起衣服。

在第一次哺乳的痛楚里，她第一次失声痛哭，她想，以后，生死在一起。

小禾两岁那年，江南大旱，颗粒无收，饥民过去，寸草不留。

师太关了山门，带着她们母女三人逃荒去。

她们两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落到饥民堆里，就要一直走，比饥民更快。

用所有积蓄买了马车，一路狂奔，昼行夜停，一个月的时间就过了饥荒的地界，可师太却一病不起，卖了马车，花光所有的积蓄，也没能救起。

她就开始带着两个孩子沦落街头，她去洗衣服，去刷碗，两岁的小禾在背上哭，洗衣服刷碗的钱不够租房子，人家又不管住。

抄书？字不行，她自小贪玩儿，守着帝师都没学会写一手好字；打算盘？人家不会让一个户籍都没有的陌生人掌管银钱；

去饭馆做饭？她不会，她自小只会炖一蛊燕窝和做寺庙里的萝卜白菜；做绣活？她的绣品曾被许多人收藏研究，她还只会一种针法，她要隐姓埋名，她发誓再也不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