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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投敌的子孙!”梁老夫人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场所有人的感觉是,似乎不见老夫人才没几个时辰,她就衰老了将近十年,走路愈加颤巍巍的,但说话的声音却满含着决绝,“方将军,请下令吧,绝不要留情,梁家的列祖列宗会感激您的!”

“娘——”梁健的脸色大变,跨前两步,望着老夫人,嘶声道,“孩儿是为了父亲跟大哥的清白才有此抉择的——”

“住口!”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畜生,为娘也是为了你父亲跟大哥的清白,更是为了梁家的清白才做此抉择的!”她转身冲庄小姐招手:“孩子,你过来!”

后者望望自己的父母,见他们都微微点头,便走了过去,老夫人轻轻拉起她的右手,目光慈爱的望着她,说:“孩子,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是你,老身教子无方,才会出了这个逆子,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为了你考虑,老身才不得不断绝与你们庄家的关系,希望你能体谅老身的一片苦心!”说到后来,她的眼眶中已是泪光闪动了。

庄小姐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平静:“伯母,今生既然做不成您的媳妇,那就请您认下我这个女儿吧!”她放开手,盈盈拜倒在地,口称:“女儿见过娘亲!”

她这一举动,大出众人的意料之中,大家不约而同把惊异的目光投向她,而其中有四个人除惊异之外,眼眸中还闪动着或欣赏或自豪或恍惚之色,欣赏之色来自于无命将军方无铭,而自豪之色,自然是来自庄氏夫妇俩——临危逃避,只顾自己,这可不是庄家人应有的作为;至于恍惚之色,当然是来自于梁健,他看着这个被自己母亲万分怜惜的少女,似乎惊异于她的国色天姿,或许更迷茫于她的情深意重,恍恍惚惚醒悟过来:难道,她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原来竟是这样的……

“好,好,好孩子,好女儿!”老夫人愣怔片刻,掀眉笑了起来,朗声道,“有女如此,老身死而无憾矣!”

庄小姐当即再拜,口称:“多谢娘亲成全!”

老夫人坦然受她两拜,之后把她扶起来,后者搀扶着她,这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母,从他们那里,她感受到了欣慰与骄傲。

“将军,请下令吧!”老夫人再次望着无铭,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毅然之色,庄氏夫妇俩都不禁露出不忍之色,转头不敢看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庄小姐望一眼那个走前两步伸手握住梁少将军手掌的异族女子,眼神中满是悲凉与伤感;而小晴似乎这时候才明白梁老夫人的意思,小脸上一片震惊之色,伸手掩着自己的小口,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老夫人要这个凶凶的方将军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小姐不就成了……

她小脸煞白,不敢想下去了。

无铭将右臂抬起,左右那些军士神情更加森冷,手中的神弩立时蓄势待发,而那几个异族男女更加紧张,手中弯刀紧握,大有拼死一搏的气势,但双方都没有等到无铭的手臂挥下,他看一眼老夫人与梁健,颓然放下手来,说:“对母杀子,无铭无惧恶狼之称,却实在不忍下手!”他向六名下属挥手示意把神弩收起来,大张微张一下大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吱声,跟其他五人一样,把神弩收了起来,还把路给让开了。

无铭望着似乎非常意外的梁健,转头望向自己的下属,说:“鞑子在大同设计陷害梁少将军不成,挟持而去,夜闯梁宅,欲图不轨,幸梁老夫人深明大义,不受胁迫,下令格杀外敌,梁少将军亦不幸以身殉国。”

他的神情异常严峻,可不像是说着玩的,大张他们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齐声称道:“是,将军!”

这样也行?小晴是显得最震惊的一个,她望望已经“以身殉国”却仍然屹立不倒的前姑爷,又看看居然不动声色的自家老爷、夫人跟小姐,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但却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做声。

梁健脸上显现讥诮之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那个异族女子一脸惊讶之色,看着无铭,居然冲他一扬右手大拇指,用有些怪异的中原话说:“你就是无命将军?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你果然是英雄!你放我们走,不怕将来我们打败你?”瞧她的眼神,似乎对无铭充满了好奇,甚至还有敬佩之情——草原儿女,向来崇拜英雄,虽然彼此是敌人,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眼前这个英勇豁达的男人。

无铭淡淡一笑,说:“在下并不知各位今夜会来,只是一直防备着罢了。姑娘想必就是鞑靼声名显赫的哈斯其其格公主了,令堂彻辰夫人才是胜过须眉汉子的巾帼英雄,无铭敬仰之至!公主请放心离开,无铭绝不阻拦,不过,公主如果想要保住梁健将军,就请让他好好呆在鞑靼之中,不要出来露脸!至于将来,血狼军将全力以赴,不会害怕任何敌人。公主来自草原,自然知道,没有了羊,狼将无法存活;而没有了狼,羊就会毁了整个草原。”这个哈斯其其格公主,是鞑靼满都古勒汗的女儿,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文武兼备,被鞑靼人称为“额尔德木图”——汉语意为“有才学”。

哈斯其其格公主非常意外的望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味他的话语,梁健却冷笑一声,对她说:“你少听他胡说八道,这个姓方的最会搞阴的,只会靠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兽类装神弄鬼……”

他这么一说,无铭没什么反应,大张他们几个却对他怒目而视,想无命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是凭一刀一枪挣的军功,却还是遭人陷害,到如今还只是以副千户之职代行千户之权;而这个梁少将军入军营才只数月,就凭着家世做了正千户。这个姓梁的之前对将军一直客客气气的,今晚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白眼狼——不,白眼狗……

很是奇怪,庄小姐这时候特别留心的,居然是无铭称这个异族女人也是“姑娘”,这才恍然明白可能是这个男人真的不知道“姑娘”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这位鞑靼人的新宠,从今以后,跟我梁家再无半点瓜葛!”老夫人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梁健望着自己的母亲,转头望一眼哈斯其其格公主,心中又恸又恨。他上一次无意中救了那个可怜的孤女,谁知竟然从这孤女口中知道了当初父兄殉国的真相,愤怒的恨不得立即就为他们报仇,却被孤女迷晕——孤女正是鞑靼公主哈斯其其格,等他从昏迷中醒来,一切已经晚了,他莫名其妙成了刺杀监军的刺客,他对哈斯其其格大发雷霆,原本想拼个鱼死网破,谁想这个鞑靼公主反而对他大加赞赏,而且极力证明他父兄之死是真实情况,还表示愿意助他洗雪冤仇,梁健自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终于无奈接受了现实……

此刻,面对母亲的疾言厉色,想到大错已成,再无转圜余地,他半晌无语,最终“扑通”跪倒在地,冲着母亲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站起身来,转头就走,哈斯其其格公主感觉出了梁健目光中的怨恨之色,眼眸中显现哀怨之色,却没说话,冲着梁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冲无铭微微点首,而后紧跟着梁健往外走,其他三个鞑靼汉子脸上满是狐疑,非常小心的护卫着两人离开。

庄庭看着这一切,沉重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庄夫人似乎很明白丈夫的心意,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眼神中满是安慰之色。

梁老夫人的脸色跟庄小姐的一样惨白,但两人的神情却也一样的坚定,两人互相扶持着,望着一步步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梁健一行人,凝立不语。

无铭心中暗自喟叹一声,冲大张低语:“传令老何他们,不要阻拦,同时把警戒线往西再推二十里。”后者立即出院而去,很快,深沉的夜色中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狼嚎,在众人的惊异注视下,无铭沉声道:“伯母,时间紧迫,请容许我即刻说明情况!”

老夫人领着无铭来到书房,庄小姐扶着自己才认的娘亲,寸步不离,而庄氏夫妇俩也都跟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老夫人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也就顾不得什么避不避讳的问题了,毕竟,现在梁、庄两家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

不过,那个充满好奇的小丫鬟还是被留在了门外。

无铭看一看老夫人,又望望庄氏夫妇俩,脸色有些黯然,说:“子康兄有今日之变,也是事出有因——”

事情还得从三年多前说起,当时梁阁起老将军跟少将军梁豪都在大同军中与鞑靼人作战,那时候,一直侵扰大明边境的主要是鞑靼的太师亦思马因。

自制造土木堡之变的也先在天顺年间被阿剌知院刺杀开始,鞑靼内部经历了相当大的波折。到成化十一年,整个蒙古草原上较有实力的首领只剩下三个:满都古勒、巴彦蒙克和癿加思兰。

癿加思兰原本是瓦剌的也力克部首领,但在也先败亡后到黄河河套地区发展,后来窃取了蒙古本部永邵部的权力,成为强大的军事首领。他与满都古勒、巴彦蒙克举行会盟,邀请其他贵族准备推举大汗,安定局势。原本癿加思兰是想推举巴彦蒙克为汗,但巴彦蒙克认为自己辈分太小,愿意主动让出称汗的机会给叔祖满都古勒,众贵族也附和其意,于是,在蒙古汗位虚悬十年之后,鞑靼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大汗——满都古勒汗。

满都古勒汗封癿加思兰为太师,巴彦蒙克为济农(副可汗),猛可为丞相,其他贵族也均有封赏,大局初安。癿加思兰当上太师不久,借故兼并了少师阿罗出的人马,又无端杀掉丞相猛可,吞并猛可的部属,并开始图谋废掉满都古勒汗,不过最终被满都古勒汗抢先一步,联合了癿加思兰的族弟亦思马因,于成化十五年攻破癿加思兰的营盘,将癿加思兰处死,亦思马因代替族兄成为太师。

亦思马因一直垂涎巴彦蒙克美貌的妻子锡吉尔,他当上太师后屡屡向满都古勒汗进谗言,诬陷巴彦蒙克谋反,使得祖孙二人之间爆发了战争,亦思马因全力“支持”可汗,巴彦蒙克抵挡不住,战败逃亡,于路上被盗贼杀害,妻子被亦思马因霸占。而之后不久,年老的满都古勒汗病逝了。满都海夫人在满都古勒汗去世后,以哈屯(汗后)的名义进行监国,后来接受国公桑海之妻济罕阿噶的建议,拒绝了那些图谋汗位的支系首领的求婚,嫁给了巴彦蒙克年仅七岁的独生子巴图孟克,并且立巴图孟克为汗,称“达延汗”,而明廷因其年幼,称之为“小王子”。

亦思马因趁满都海夫人征讨瓦剌人时,大肆入寇延绥、大同、宣府等地,先后被保国公、平虏将军、充任总兵官的朱永跟提督军务的王越打败,当时宦官汪直担任监军。老将军父子俩战死疆场那一年,王越已经是平胡将军,充任总兵官,汪直仍然监督军务。那年九月,亦思马因大举入侵宣府,汪直、王越调兵抵御,亦思马因却非常狡猾,虚虚实实,令明军几次受了重创。九月底,明军得到消息,说亦思马因将侵犯宣府,王越有所疑虑,汪直却是急于建功,命令大同出兵,与宣府军队合力围剿亦思马因,梁老将军却认为鞑靼人的目标恐怕是大同,但却遭到汪直申斥,只得率军直奔宣府,却在中途遭遇鞑靼人的伏击,伤亡惨重;而那时,无铭还只是大同卫所的一名小小的总旗,手下也就十个小旗百名军士,原本是跟随千户镇守大同的,得到报警讯息之后,大同守军担心是敌人的圈套,不敢援助,无铭违令出战,可惜到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

虽然汪直事后极力瞒报自己决策上的失误导致的重大损失,但朝廷还是知道了真相,这使得当时本就受宠日衰的汪直更加不受成化帝待见,虽然没被即刻斥退,但第二年汪直被调任南京御马监,之后又被降为奉御,汪直一党王越、戴缙、吴绶等人被褫,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梁健少将军守孝期满至大同军中效力,听到了自己父兄殉国的一些原委,依着他的性情,难免有所怨言;总兵官、定西侯蒋琬跟以左都御史身份巡历大同、宣府军务的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余子俊都与梁老将军有旧,自然不会计较,但监督军务的太监张善虽然名“善”,却绝非善类,对梁健颇多不满,而梁健与之也先后有几次冲突,若不是蒋琬与余子俊两位几次斡旋,梁健恐怕早就遭祸了。

半个月前,张善向余子俊施压,说梁健擅自带歌妓入军营作乐,理因受军法惩处,余子俊彻查后方知,那所谓的歌妓是梁健巡夜时所救的孤女,因夜深无处可去,梁健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安置,自己则同士兵挤了一夜,次日即将那孤女送出营安置了。虽然事情弄清楚了,但梁健仍不得不领了二十军棍的惩处。

事情过了两天,张善夜遇刺客,侥幸脱险后力证刺客是梁健,说他是挟怨寻仇,而原本那夜应该巡营的梁健竟不知所踪。就在刺客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鞑子兵大举来犯,连毁大同府城外三处村落,却并没有抢掠多少粮食人丁,只是杀人毁村,据目击者的描述,带队之人极像梁健。而张善坚称梁健行刺不成,畏罪投敌了。

余子俊一方面派人访查梁健的下落,另一方面也听从无铭的推测,认为梁健天性淳孝,可能会回梁家见乃母,这才有了无铭的小梁庄之行,果不其然,还真是让他们等到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子康兄应该是受了鞑子的蛊惑,一时不查,才会有今日的变故。如今子康兄泥足深陷,在下迫不得已,只能让子康兄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

无铭双眉紧锁,看房中的几人都以惊诧莫名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无奈的苦笑一下,“其实督帅他们一直受到朝中反对势力的弹劾,如果再有子康兄的事情爆出,督帅难免身陷不利局势,而边塞就又不得安宁了,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下策。”对于余子俊这位总督,大同的将士喜欢称之为督帅。

庄庭虽说立志不再过问官场之事,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非常明了朝廷的一些动态,关于余总督的事,他自然也不陌生。

余子俊,字士英,四川青神人,景泰二年考中进士,被授予户部主事之职,后进位为户部员外郎,在户部十年,以廉洁干练著称。自成化初年调任西安知府开始,先后做过陕西右参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左副都御史、右都御使、兵部尚书,先前就曾巡抚延绥,如今以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兼左副都御使的身份,总督大同、宣府的军务。

自宣德朝后,已经退居荒漠的蒙古族势力日渐坐大,蒙古军经常越过黄河骚扰晋、陕乃至北直隶地区。正统十四年更发生震惊朝野的“土木之变”,英宗在亲征中被蒙古瓦剌军俘虏。之后的二十多年内,蒙古人大批进入河套地区,长期驻扎,给大明北部边防造成巨大威胁。早在成化六年,余子俊以陕西右布政使的身份巡视陕西边防时,就寻找兴建于隋朝的土筑长城,一再表示为我朝久远计,一定要沿边筑墙建堡,但他先后几次上疏都因朝廷要员反对而作罢。直到成化九年,明军先后取得“红盐池捣巢”之胜和“韦州之捷”,蒙古军受重创,相继渡河北去,边境一时安宁之时,成化帝才下令:“修筑边墙乃经久之策,可速令处治。”余子俊听闻之后,仰天长啸,亲手拉开了大修长城的历史性大幕。

全长一千两百里的延绥长城,在余子俊苦心孤诣的运筹和呕心沥血的操持下,役军四万人,不到三个月即兴建成功。这道长城在成化十八年充分展现了其屏障作用,使得入掠延绥河西清水营一线的蒙古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蒙古军队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轻易侵犯延绥一带。

余子俊又于去年上书朝廷,建议重修黄河东岸至山海关长城——即所谓“宣大长城”,设计一千三百余里,想在旧墩一百七十处基础上再增筑四百四十墩,墩高三丈,需役使八万六千人施工,他信心满满的认为,数月之内即可大功告成。但谁知朝中诽谤之言蜂起,筑城方案遭遇冷落,余子俊这位倡议筑城的形同罪人,表面上改任左都御史,巡抚大同、宣府军务,其实形同流放待查,而朝中各路言官还不肯就此罢休,纷纷上书,以修城墙损耗国力、祸害百姓为由极力弹劾他,目前来说,他的处境也是相当艰难。如果真的要把梁健投敌的事上奏朝廷,对余总督而言,确实会是雪上加霜。

“这样欺瞒朝廷,似乎不应该是正人君子所为。”一旁的庄小姐忽然开口说,俏脸之上显露不屑之色,“梁家几代为国尽忠,余总督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就算真相上奏朝廷,也未必便是祸事。岂不闻‘公道自在人心’吗?”

她这话一出口,就感觉房里的气氛有点怪异,不说梁老夫人脸上极力克制的无奈之色,连自家父母都是脸露不忍之色,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莽撞。

倒是无铭,神情反是自然得很,毫无惊异之色,只是淡淡一笑,说:“公道虽在人心,但权柄却在朝廷,祸福全在某些人的嘴上。许多事,亲自去做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优劣得失,而一些自以为出于公义、为民谋福利的‘仁人志士’,常常不经实践,全凭臆测而下定论,这才是办实事的人最大的阻力;那些奸佞之徒制造的许多阻碍反倒显得容易逾越了。”

他的一番话,听得老夫人跟庄氏夫妇俩都点起头来,庄小姐暗自不服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登徒子,却听自己的父亲忽然开口问:“余总督会赞同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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