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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说的保定府口音并不标准,声音也不响,但又尖又细,像一根尖利的长针,一下子穿破了场内外的喧闹声,扎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一阵紧缩,非常难受。人群一下自己静下来,大家左顾右盼在找说话的人。

“哪个王八羔子在说胡话,滚出来!”有那憋不住怒火的,脱口骂开了。

“就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多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在场中,扑通一声,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络腮汉子,躺在那儿爬不起来——原来是被人摔出来的。

许多人立马猜到这汉子就是刚才脱口骂人的,而暗中那个尖细嗓子居然在一眨眼的工夫找到他并将他制住摔到场中,手段不一般啊!

“王八羔子,怎么不说话啦?”话音未落,众人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个红衫人,一脚踩在络腮汉子的胸口,后者一口鲜血喷出,当场不知生死了。“啊——哦!”许多人齐声惊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等大家稳住心神细瞧,才看清这个手段毒辣的不速之客是个红衫少年,二十左右年纪,长身玉立,玉面朱唇,手中折扇轻摇,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可惜每个人都能感觉出他目光中的那股邪气。

“桑田碧!”虽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桑田碧的模样,但他们此刻都非常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正主儿,秦时心头一颤,暗道:果然来了!他探手抓住腰间缠着的流星链,脚下往前移动开了。

那红衫少年折扇一收,傲然冲四下一笑,声音尖利:“不错,正是你桑爷到了!怎么,都是来这里见识桑爷床笫之间的手段的么?”他说话轻薄,神情嚣张,一副旁若无人的张狂样,许多人觉得心中怒气上涌,但看看还在桑田碧脚下的络腮汉子,涌到脑门的怒气就突然没了。

“嗤——”一声微响,一粒石子状的物件极快速的奔桑田碧的面门而来,却见桑田碧毫不躲闪,反倒一张嘴,用牙将那石子稳稳地接住,正待将它吐出,那石子却一下子化了,一股带着恶臭的气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他心中大怒,但强自忍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折扇一展,潇洒的摇动起来。

“淫贼,看刀!”雪刀门下的老七胡朔向来性如烈火,见这个淫贼这么嚣张,恰好离自己挺近,就不等向师父请示,掌中刀一挥,大喝一声,兜头就是一刀,别看他身高马大,使起刀来却是轻巧敏捷,刀光如雪花片片飞舞,立时将桑田碧上半身罩住了,看得赵老爷子老怀大乐,捋着胡子想:别看朔儿性子急,练起刀来可没少下苦功!

被刀光罩住的桑田碧嘻嘻一笑,脚下左踩右点,在胡朔莫名其妙之际就退开了四尺,胡朔嘴里喊一声:“有种别跑!”摆刀就要追上去,可还没动地方,眼前红影一闪,耳边听对方喝声:“滚蛋!”他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个耳光,小腹上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就被蹬出去七八尺,要不是田多成手快一把扶住,他就得摔个四脚朝天了。

田多成放开师弟,手抓刀把,往前踏了两步——他是田丰饶的本家侄子,那位被这淫贼祸害的田家四小姐,正是他的堂妹,他要亲手抓住这万恶淫贼,给堂妹报仇。

“你真的就是桑田碧?”没等田多成动手,秦时已经站在了桑田碧的面前,肃然问道。

“如假包换!”桑田碧傲然一笑,“怎么,莫非秦总捕头有妹子急着往外送?”

面对如此羞辱,秦时神色丝毫不变,一字一顿说:“你负案在身,秦某要带你回衙销案!”他抖出了流星链。

桑田碧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冷然说:“抓桑爷,就凭你?”

秦时一抖链子,森然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他知道这淫贼厉害,心下已经决定一上来就用杀招,再怎么不行,也得拼上一拼,谁让老子吃的是公门饭呢!

桑田碧表面上满不在乎,心下却也有了戒备,对方毕竟是公门中人,当着这么多人废了他,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陡听有人喝一声:“等等!”一条身影射落当场,众人一看,是个身穿浅褐色劲装的年轻人,手持一个径约尺半的金轮,有认识的立即喊了出来:“‘孤月一轮’薛歧!”这薛歧去年七月才出江湖,曾经独力斗杀“中条山三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出道以来,就四处追杀桑田碧。

薛歧上来也不多话,喝一声:“淫贼,纳命来!”右手金轮平平削向桑田碧的前胸,后者脚下一错,退开四尺,他见对方杀气腾腾,可不愿意跟他拼命。

薛歧金轮削、旋、砍、砸、划,招招狠辣,完全是拼命招数。

桑田碧又气又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疯子,一边招架,一边尖着嗓子喊:“姓薛的,桑爷跟你有仇,睡了你婆娘不成?”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薛歧双目带赤,攻势更加凌厉,有时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桑田碧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秦时原本准备舍命一搏,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见那淫贼左支右绌,心中暗暗高兴。

桑田碧眼见薛歧盯得紧,暗自发急,突然哑着嗓子尖叫一声,身形拔高丈多高,准备逃跑;薛歧脚下用力蹬地,奋起直追,堪堪接近,桑田碧蓦地一个旋身,右手折扇抖开,精钢所制的扇骨不亚于任何利刃,直刺薛歧的咽喉。

薛歧临危不慌,猛向后一折腰,身形后倒,双脚却向前蹬,桑田碧没有伤到对方,自己小腹却被踹了一下,疼痛之下,身形摇晃,差点摔倒。

薛歧背一触地,腰一挺,就已跃起,摆金轮就向桑田碧冲去,他要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在这时,蓦听一声断喝:“住手!”同时,“当”一声,薛歧就觉自己的金轮一震,虎口生疼,半条胳膊都震得发麻,再看自己的金轮,居然被磕了个小口子,而那“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一粒小石子,如今正躺在自己脚边。

薛歧暗暗吃惊,停步四下里一瞧,高声道:“哪位高人来到,请当面赐教!”

众人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冷笑道:“凭你,还不配老夫出面!识相的,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夫容你立刻滚蛋!”

口气这么大,众人一片哗然,薛歧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但他向来不愿多言,冷笑一声,转身冲着桑田碧走去,按他的想法,这暗中之人必然跟桑田碧有关。

果然,暗中之人怒喝一声:“小子敢尔!”随着话音,一个红袍中年人直逼薛歧,这人与桑田碧出现时一样迅疾,但桑田碧快得只见一道红影,这个人虽快,但众人都看得清楚他的样子,只是刚看清,这人就已经逼近薛歧,后者早有防备,一觉身后风声有异,就顿足退开丈多远,饶是这样,他还是感到来人的气机逼人,后背似乎被重锤砸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红袍中年人站定,众人看得更清楚了,这人四十上下年纪,脸色白皙,长眉细目,须髯飘飘,看上去儒雅潇洒,只是眉宇之间暴戾之气隐然,让人心中暗自惊颤。

桑田碧一见来人,忙上前恭恭敬敬拜倒,口称:“徒儿拜见师父!”

众人更是一惊,赵老爷子越众而出,拱手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对方一声冷笑,冲着自己徒弟挥挥手,后者起身,中年人望着赵老爷子撇撇嘴道:“想不到老夫多年不履江湖,连你这种角色都敢替人出头了,哼——碧儿,替为师通名!”

桑田碧躬身一诺,转身目光冲着四下一扫,尖着嗓子有恃无恐道:“你们听着,我师父乃是名动武林的‘七情仙’中的‘色仙’,姓阳讳无尽!”

阳无尽!赵老爷子原本被对方无礼的话气得浑身打颤,可一听对方名字,脸色一下子惨白得吓人,差点就憋过气去。

不光是他,在场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江湖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桑田碧口中的“七情仙”其实是往他师父脸上贴金,江湖称这七人为“七情怪”,分别指“骄、妒、怒、惰、贪、食、色”七个怪人,这七人中有正有邪,而阳无尽是其中最邪恶的,此人二十六年前出道,视色如命,不知毁了多少女子的贞节,得了个“色恶魔”的恶名,因他采花不分门户,上至王公贵戚,下到平民百姓,江湖黑白两道,凡是他看上的女子,必然想尽办法污辱,而且手段残忍,从不留活口,因此整个江湖都对他深恶痛疾。

二十年前,官府、江湖通力合作,联手追杀他,不知折损了多少好手,才终于把他打成重伤,但他确实技艺惊人,居然在群雄虎视之下带伤逃离。此后江湖上再也见不到他的踪迹,大家都以为这恶魔已经伤重身亡。

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会在这定州府出现,而且还多了个与他一般贪花好色、手段毒辣的徒弟,怎不令人又惊又怕!江湖从此又危矣!

阳无尽待徒弟说完,上前两步,目光带煞,傲视众人:“老夫今日让徒儿聚你们在此,就是借你们之口传语天下,我阳无尽二十年后又回来啦,昔日恩怨,老夫将一一讨回!”

众人瞧着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不寒而栗,尤其是昔年曾参与追击的门派中人,暗自思量要尽快报知师门,早作防备。

“大言不惭!”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是“孤月一轮”薛歧,还有一个,却是个紫衣年轻人,他正一步一步走向场中,这紫衣年轻人才二十不到的年纪,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步入场中,冲着阳无尽一拱手,朗声道:“武当俗家弟子林易水,特向阁下请教!”

旁人一听他自报家门,立时骚动起来,这林易水虽说是武当俗家弟子,但深得武当掌教的喜爱,武当掌教曾经亲自传功两年,一手太极剑法深得真传,行走江湖不满两年,却先后诛灭了七八处悍匪巨盗,尤以大巴山三剑诛七寇最为轰动,江湖人称他为“八臂哪咤”,此刻见他在恶名昭著的“色恶魔”面前不卑不亢,渊渟岳峙,俨然一派大家风范,很多人暗暗称奇。

薛歧见状也走了过来,冲林易水一拱手,说:“林少侠,请容在下先向他讨教!”

林易水拱手还礼,还没说话,阳无尽已经冷笑一声:“无知小辈,胆大包天!”说着,突然“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众人顿觉耳中轰鸣,头疼欲裂,一些有点内劲基础的江湖人心道不好,赶紧运功抵御,可不抵御还好些,一运功,反而觉得笑声更刺耳,内劲越强,笑声越尖利。

熟知阳无尽的人知道,这正是阳无尽的独门绝技“回力**”,回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是借受害人自己的功力攻击他们自己,受害者功力愈强,受伤愈重;而且一旦卯上劲,便再难停止,只得苦苦支撑,直到不支倒下。

反倒是那些平头百姓,除了感觉那声音像雷鸣般震耳,赶紧捂上耳朵之后,就没多少感觉了。

刹那间,在场的很多江湖人陷入危机,个个脸上变了颜色,有几个已经被这笑声震倒在地,翻滚狂呼不止,耳鼻开始出血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缕箫声,一开始非常低沉,很快就转为高亢,恰好与那笑声相抗,众人觉得耳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温柔的揉抚,浑身透着说不出的舒坦,渐渐就将那刺耳的笑声抛在了一边,人人脸上露出了平和的神情。

阳无尽笑声一连数变,却始终难以超越箫声,最终戛然而止了,他凝气一声大喝:“何方鼠辈,滚出来受死!”

只听箫声一转,也停住了,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凭你,还不配老子出面,识相的,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子容你立刻滚蛋!”

众人才松了口气,听暗中这人活学活用阳无尽的话,连口气都非常像,都觉得好笑,许多不知危险只图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嘻嘻哈哈笑开了。

阳无尽的脸色原本铁青,闻声之后反倒平静下来了,故意当做没听见,转头冲林易水一招手,说:“无知小辈,上来受死吧!”他想,毁了面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辈,暗中那人就不得不露面了。

林易水面对这个人人惧怕的色恶魔,掌中剑仍然摆了个起手式,那是武当门下后辈向前辈讨教时的招式,随即,他的太极剑法一剑一剑绵延展开,劈、刺、点、崩、撩、带、抹、拦、击、挂、托、穿、抽,招招都是克敌伤敌的狠招,可不是后世那些老头老太太晨练的把戏,武当的太极剑法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林易水习剑七年,太极剑的精髓已经悟出七八分,这次面对强敌,不敢大意,竭尽所能,将剑法威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仆步横扫”,“叉步平带”,“提膝点剑”,“翻身崩剑”……

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一静则全身皆静,如老树盘根,根须皆收;一动则全身都动,如枯木逢春,枝丫尽出。

阳无尽起初十分轻视这年轻人,后来越看越惊,自己不出江湖二十年,武林中果然英才辈出,这个林易水,假以时日,必当是个劲敌,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恶念陡生:好,好,老夫就拿你来祭老夫“重出江湖”这面大旗!

林易水原本还感觉自己可以牵制对方的身形,可对方突然之间一声大吼,震得自己心一颤,手一抖,长剑居然略偏,与阳无尽的身形脱开了半尺,阳无尽的身形一掠,绕着林易水转了两个圈子,突然又是一声大吼,和身扑上,林易水不知对方为什么用这种近似自杀的打法,一怔之下,蓦觉左臂一凉,耳边一声“当”,然后听见有人低喝一声“无耻”,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一下子离着阳无尽有一丈多,等他定下神来,才感觉左臂生疼,却是被什么划伤了;而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青衣年轻人,二十出头,肤呈淡淡的古铜色,脸上笑盈盈的,冲自己拱手说:“老贼奸诈,林少侠赤诚君子不值得与他计较!”一句话,就将他出手援助带来的尴尬给打消了,林易水也拱手笑说:“有劳相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衣年轻人笑道:“在下方慕轩。”

他们两人在那攀谈,被晾在一边的阳无尽气得脸都绿了,而他心里也非常震惊,刚才自己借大吼声掩盖弹出的石子的破空声,本想把姓林的小子一举废了,但先是弹出的石子偏了,后是自己的夺命一指落空,突然现身的这个年轻人动作实在太快了!

他心中狐疑,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忽然瞥见对方腰间衣衫下露出的半截洞箫,银光湛然,不由怒道:“原来方才就是你这鼠辈与老夫捣鬼!”

他一声吼过,脸色居然立时平静下来,双掌一扬,周匝的人都感觉阴气四溢,情知这个魔头动了杀机,都不由自主又退开两步,但也有人暗自窃喜:今儿个过瘾,高手迭出啊!前面两场都算得上惊心动魄,这一场应该更精彩吧!

不过,很多人都很失望,只见那个自称方慕轩的年轻人与阳无尽隔着一丈多,各将双掌向前推,那动作慢得,都赶得上乌龟了。

只有林易水、赵老爷子这样的才明白,双方直接就比上了内劲,谁要弱些,立马就有性命之忧,实在是凶险万分啊!

林易水握紧掌中剑,一旦方慕轩露出不支之色,他就立即上前攻击阳无尽,形势紧急,就不能拘泥于什么江湖规矩了,这个恶魔要是再入江湖,那可又是一片血雨腥风啊!

不过最后所有人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双方僵持了只有盏茶功夫,都轻哼一声,退开两步,阳无尽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黄,像变色龙般变了几回,终于恢复正常了;方慕轩的脸色由白转红,片刻后也正常了。

阳无尽冷笑一声,说:“小子果然够胆色,可有余力再战?”

方慕轩淡淡地道:“随时奉陪!”却见阳无尽自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方慕轩不敢大意,自腰间撤出了银箫,横在胸前,双方又陷入了对峙,岂料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桑田碧的惨呼,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薛歧手握金轮冷然而立,桑田碧手捧胸口颓然倒地,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

阳无尽大怒,折扇直奔薛歧胸前“膻中”大穴,薛歧连退四步,阳无尽却如影随形,眼见要被点中,薛歧想用金轮封挡,却觉全身被一股大力笼罩着,胳膊就是抬不起来,自己一下子成了待宰羔羊!他额上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横里银光一闪,“铮”一声脆鸣,阳无尽的折扇被挡开了,阳无尽眼见薛歧退开,更是恼怒:“老夫教训这偷袭的无耻鼠辈,与你小子何干!”

方慕轩一指倒地呻吟的桑田碧,说:“恰恰相反,无耻的是令徒!”他刚才看得一清二楚,桑田碧趁乃师背对自己、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之际,悄悄靠近薛歧,折扇直奔他后心。

桑田碧想一招废掉这个老追着自己的不散“阴魂”,却不料薛歧眼望着对阵的的两人,注意力却全在他这儿,看他过来偷袭,正合心意,突然向前俯身,手中金轮却自前往后斜斜挥出,这招“残阳一道”最适合对付偷袭,桑田碧自以为得计,猝不及防,胸前被金轮划出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皮肉翻卷,伤及胸骨,只剩下惨叫一声、倒地呻吟的份了。

阳无尽目光一扫众人,看许多人眼中满含不屑之色看着自己的徒弟,心知方慕轩没说谎,不由恼羞成怒,恨声道:“小子,老夫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他日必当取你项上人头!”话音未落,他抱起桑田碧,身形连晃,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眼见变故迭出,一直提心吊胆,等阳无尽终于不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场中时,却惊异的发现,自称方慕轩的年轻人跟林易水、薛歧都不知所踪了,原本静得出奇的的人群突然间就像开了锅一般,许多人脸上挂着那种又是兴奋又是后怕的神情,七嘴八舌议论着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尤其是最后出现的那个方慕轩,来无踪,去无影,一下子留给人许多神秘。不出半月,方慕轩、林易水、薛歧的声名必将伴着“色恶魔”阳无尽复出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慕轩离开庄家门口,跟一同离开的林易水、薛歧说了自己的栖身之处,就告辞离开,他到惜今书坊所在的那条街道走了一遭,看看没事,这才悄悄折返庄家,这会去的是庄家的后院墙所在之处,他可不相信恶名昭著的“色恶魔”会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说不定夜半三更会搞突然袭击。

转过街角,他正拐进小巷,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慕轩连忙停步,可对方煞不住脚,一下子撞了过来,慕轩往旁边一闪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对方人没摔地上,但手里的东西脱手飞出去,“稀里哗啦”一阵响,那人“哎呦”一声,突然“哇”一声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埋怨着:“这是公子最喜欢的花瓶,回去非打死我不可,你这个人可害苦我了!”

慕轩看清了,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衣着是哪家的丫鬟,掉地上的是个锦缎包裹。明明是她撞了别人,却说别人害苦她,慕轩自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好歉声道:“实在抱歉!”

小丫鬟不依不饶,抹着泪说:“你道歉有什么用,我回去怎么向我家公子交待?”

慕轩瞧她哭得着实可怜,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那我赔个一模一样的花瓶给你?”

小丫鬟一撅嘴说:“你说得倒轻巧,这花瓶就这一个,上哪儿找一模一样的!”她泪珠还挂在脸上,这一撅嘴配上那原本就俏丽的容颜,看得人眼前一亮,慕轩就更加不忍心扔下她不管了,只好再问:“那依姑娘之见,我应该怎么做呢?”

小丫鬟歪着头想想,说:“不如你跟我回去见见我家公子,替我求求情,说不定公子会听你的话饶了我,行不行,行不行啊?”那意思,慕轩不去不成了。

慕轩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么个小问题缠住了,眼见一些路人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他只好点头说:“好吧,我随姑娘走一趟,请姑娘带路!”

小丫鬟一眨眼就没有半点担忧之色了,捡起地上的包裹,雀跃着在前面带路。

慕轩跟着她转弯抹角进了一条小巷,一处角门那里,一个老汉停着货郎担子在向门口的女人出售着什么,慕轩跟着小丫鬟错身而过时瞥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那个才刚二十出头、颇有姿色的少妇手中拿着的物件——木质的圆柱体,长有十多厘米,刻工精细——怎么看都像是后世男女保健品中的女性用品之一,后世那么开放的时代里,许多人真要用得上这东西都选择网购,意欲保住**,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这么——胆大,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个小妇人一边踅摸着手中的物件,一边居然当着那老货郎的面冲着路过的慕轩抛了个媚眼,还一脸笑容的扭了下腰肢——还别说,这少妇的身材确实相当出色。

后世那么火辣的场面都见多了,慕轩自然不怵这个,淡淡一笑。

那少妇一见,眼睛明显一亮,脸上的笑容就带上了些许媚意,慕轩没说什么,前面那小丫鬟却不知什么时候站住了脚,瞪了慕轩一眼,然后一手叉着小腰肢,对着那少妇怒视一眼,嚷道:“笑什么笑?回去冲你家男人傻笑去吧!”又冲慕轩嚷一声:“还不快走!”

慕轩倒没生气,只是觉得怪怪的——我跟你又不熟,看一眼别的女人也用你管吗?

“奴家男人不在家,想借小娘子你的男人过过瘾,行不行啊?”那少妇娇声嚷道,她自然看得出走过的这一男一女绝不可能是小两口,一旁那货郎不但不以为意,居然还捋着胡须呵呵笑了。

这个世道,够直白!慕轩心中暗自一笑,前面那小丫鬟却气得憋红了脸,没有还口,一个劲的加快步子,身后传来那少妇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

再往里走,慕轩越来越觉得前面这个小丫鬟有问题——这里的院墙怎么这么眼熟啊!他的心毫无征兆的跳得越来越快了,果然,小丫鬟在他非常熟悉的一段院墙外站住了脚,慕轩眼中很快就只容得下一个身影了。

那个身影站在院墙的雕花镂窗前,脸冲着镂窗,他一身儒衫,身材高挑,此时日已过午,阳光穿过镂窗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上下涂抹了一层金色,小丫鬟冲着他的背影福一福,说:“公子,方公子请到了。”说完,她毫无征兆的瞪了一眼慕轩,自顾自先走了。

那个背对着人的他——慕轩自然知道应该是她——没有转身,只是幽幽的问一声:“你来啦?”

慕轩下意识的回应一声:“来啦!”

对面的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慕轩立刻就见到了阔别经年的绝世容颜,心里某处没来由充满了欣喜与轻松。

庄小姐泪光盈盈的,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似悲,似喜,又似哀怨,又似紧张,又似迷惘,樱唇微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对面这个男人。

慕轩看着她,忽然微微一扬手,说:“姑娘,小心点,我这个死人可要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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