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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市人往左边一条街跑去,慕轩跟冯清相视一眼,也就随着人潮走了过去。一进这条街,慕轩就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了,看街上连着一排高楼,楼前都是张灯结彩的,挂着什么“眠花楼”、“拥翠居”一类的招牌,分明是古代的红灯区嘛。
其中一家挂着“枕秀园”招牌的楼前,挤满了人,慕轩跟冯清走过去,却听窃窃私语声一片: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女孩子,唉——”
“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小声点,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老鸨才是罪魁祸首!”
“嘘,轻点声,谁不知道她有苟知府撑腰啊!”
……
慕轩跟冯清往里面一瞧,立时都愤怒得睚眦欲裂,只见里面楼前台阶下,横着一张长条凳,凳上躺着一个女子,仰面向上,全身**,原本洁白的肌肤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她的四肢被反绑在凳脚上,双目圆睁,全无动静,似乎已经气绝多时。一旁四个上身光着、下身只围着点像直裰下摆一样的布料,其中两个手里还握着皮鞭,脸色阴沉,另外两个却双手叉着腰,非常嚣张的瞪着门口的人群。
这情形,慕轩猜也猜了个**不离十,想必是那个女子被卖入妓院后不听从安排,老鸨让人当众赤身鞭打,甚至可能糟蹋了,想逼她就范,不料出了人命。这个世道,妓院老鸨常常用这种方法迫使女孩子丧失尊严、就此沉沦。只是,之前只是听说,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惨剧,让人怎不气炸心肺!
慕轩双眉一掀,想有所行动,冯清一把拉住他胳膊,低声说:“三哥,这枕秀园的老鸨据说是苟知府的旧相好,一向在这邯郸城里嚣张跋扈,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慕轩微微点头,却听里面楼上传来一个非常娇媚的声音:“把她带出去,让她见识见识!哎,轻点,别弄伤了我的心尖尖,要不你们可赔不起——”
两个同样娇滴滴的声音非常恭敬的回答:“是,青姨!”
随着声音,一个中年美妇出现在楼梯口,她手里捏着一方丝巾,走起路来一扭三摆,风姿绰约,要不是冯清说这就是枕秀园的老鸨青姨,慕轩怎么都不能把看到的这个娇滴滴的美妇人同那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老鸨婆联系起来。在青姨的背后出来的,是两个打扮素净的使女,一左一右搀着一个身材略高的女子,慕轩一见,心中大吃一惊,虽然时隔将近一年,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满面倔强之色的少女正是自己去年从鞑靼人手里救下的楚姑娘,她肤白眸碧,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可她爹楚本直不是去山东做同知了吗?同知的千金怎么可能流落到这烟花之地呢?……
“看看小怜,多不值得啊,她要是肯听青姨的话,这辈子都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何苦难为自己呢!唉——”青姨一指楼下已经断气的女子,非常伤感的拿丝巾擦着眼角,非常温和的对楚姑娘说,“你可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别像她那样想不开,听青姨的话,青姨包你成为这邯郸城里——不,可以成为方圆百里之内的头牌,啊——”
楚姑娘看了一眼小怜的尸体,就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但眼神中的愤怒与憎恨谁都看得出来,她看一眼旁边这个风情万种却心如蛇蝎的女人,一言不发。
青姨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却反而更显媚态:“相信青姨,包你没错!”她冲两个使女一挥手,那两人就搀着楚姑娘往房里走,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楚姑娘猛的一挣,从两人的搀扶中挣脱出来,身形往前一冲,到栏杆前涌身一跳,直接就往楼下坠去,楼高近两丈,她又是头朝下坠落,必然要摔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而死;就算不死,也非重度伤残不可——
楼上、门前一片惊呼声,有胆小的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生死攸关之际,一道青影一跃而起,将楚姑娘纤腰一揽,而后接连两个空翻,等众人惊呼声停,楚姑娘已经安安稳稳站在地上,那青影退开两步,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姑娘——救她的正是慕轩。
楚姑娘一心求死,却莫名其妙的遇救,俏脸之上没有半点喜色,也就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言不发。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贱妾万分感激!”青姨原以为好好的一棵摇钱树毁了,却没想眼前这个英俊壮健的年轻人成了救命菩萨,一时心情大好,款款下楼,盈盈一福,媚态横生,当真有颠倒众生之势。
“青姨不必多礼,”慕轩抱拳还礼,看一眼楚姑娘,神色非常忧虑,“这位姑娘既萌死志,留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青姨的一脸媚笑依旧,但慕轩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戒备之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说:“在下偶然经过枕秀园,救下这位姑娘,想来也算有缘,所以想请青姨允许在下带这位姑娘离开。”
青姨的脸色渐冷,问:“公子想为她赎身?”
慕轩回应说:“是的,请青姨成全!”
一旁一直面无表情呆立着的楚姑娘这时望过来,眼眸中闪现些许惊异的神色。
青姨上上下下打量慕轩一番,眼眸中闪动着颇具玩味的神色,半晌,才悠悠的说:“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鸣鸳姑娘家遭不幸,贱妾花了很大代价才把她带进枕秀园加以保护。公子要为她赎身,贱妾可就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了。”她捏着丝巾掩口媚笑。
慕轩心中忽然一阵恶心,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做着逼良为娼的勾当,却把自己装扮得像个救命菩萨似的,真是不懂“无耻”二字怎么写的!
他的脸色有些变了,早已来到他身边的冯清赶紧接口说:“请青姨开个价吧!”
青姨似乎这才发现他这个大活人一般的惊呼起来:“这不是暖风阁的冯大掌柜吗,是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到贱妾这小小的枕秀园来啦!”
冯清笑容亲切,拱着手说:“这位公子是暖风阁的客人,还望青姨看在冯某的薄面成全一二!”
青姨的笑容更加魅惑了,扭着腰肢靠近冯清,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冯清心里暗自骂着,脸上却依旧一派真诚,听这个女人非常真诚的说:“既然冯大掌柜开了口,贱妾也不好意思漫天要价啰,这位公子,您要能出这个数,就可以带走鸣鸳。”她伸出左手比了个“八”。
“八百两!”冯清脸色微变,按照时下的价钱,这都可以买几十个使唤丫头了。
青姨再次掩口媚笑:“冯大掌柜真会开玩笑,八百两,不是侮辱这位公子吗?”
“八千两!”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冯清的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这个贪婪的女人,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一旁的楚姑娘惊得差点脱口骂出来,这个老虔婆,之前威胁自己时明明说花了七百两,她居然说要八千两!她的一颗心刚刚因为听那位公子说要替自己赎身生出了一丝希望,此刻却立刻跌进了冰冷无边的深渊之中。八千两?自己一家三口终其一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爹爹要是还活着,做一辈子的官能凑满这八千两吗?
“好,就八千两!”冯清本还想跟对方再商量商量,一直不做声的慕轩却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下,受惊的就不止楚姑娘了,青姨转首望着慕轩,脸上掩饰不住的是惊慌——对,没错,是惊慌!她的媚笑多少显得有些勉强,说:“这位公子看来对鸣鸳一见钟情了——”
话音未落,慕轩抬手阻止她说下去,直视着青姨说:“麻烦青姨给在下三天,三天后在下交银带人。”
青姨看他的神情肃然,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点着头,一旁的楚姑娘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冯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之色,脸上却笑容可掬,说:“麻烦青姨好生照顾这位姑娘,三天后冯某会陪同这位公子前来交银带人的。”
青姨这时恢复了一贯的风情,笑着回应:“暖风阁日进斗金,想必不会让贱妾等得太久的。”
冯清之所以诈称慕轩是他的客人而不说是兄弟,就是担心这女人趁机抬价,谁想似乎还是被她识破了,不禁脸色微红,但还是非常真诚的笑着,连说:“那是自然,请青姨放心!”
慕轩对青姨说了最后一句话:“这位姑娘若有任何差池,在下都会找青姨您理论的。”他说得轻描淡写,青姨却没来由的暗自打了个寒战。
慕轩转头看着楚姑娘说:“姑娘,等着我!”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冯清对着楚姑娘笑笑,又朝青姨点点头,才赶紧跟上。
枕秀园外那些围观的人见了两人自动让开路,慕轩跟冯清疾步离开,冯清低声问:“那个老鸨不可靠,要不要派人盯着?”
慕轩头也没回,说:“已经有人盯着了。”
冯清虽然诧异,却非常相信三哥之能,也就放心跟着离开。
回到冯家,慕轩把车上那些属于孩子的小玩意一股脑儿给了铮铮,小家伙一时开心得伯伯长伯伯短叫个不停。
晚饭后,冯清带慕轩回暖风阁商议赎银的事,一个伙计进来找冯清,递给他一个小纸条,说是黄昏时收到的飞鸽传书,冯清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诗:“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皱了皱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把纸条递给了慕轩,慕轩一看,却立时露出惊喜之色,说:“这是给我的消息,咱们‘生民’找到了一处金矿。”
找到金矿了?冯清一脸惊诧,三哥怎么好像是招财童子下凡哪,他入教不到两年,就为教里找到了一处银矿,这次居然找到了金矿,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慕轩根据后世的情形,知道阴山之中有数量惊人的金矿,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找到的可能性,“生民”之中各种各样的人才都不缺,其中就不乏探矿之人,于是,总坛安排人手进阴山探寻,至今已是三年零九个月,终于找到了!那句诗是慕轩安排的,以诗的下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暗示金矿已找到。
冯清大喜过望,说:“有这么一笔收获,那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慕轩知道他这是戏语,金矿是找到了,但要开矿、熔炼,还得将这些“非法所得”经过各种渠道“洗白”,那可不是短时间之内完得成的,之前的银矿前后就花了三年多的工夫。当然,对于所需极多的“生民”来说,这绝对是件大好事。
枕秀园中,青姨也正忙碌着,她让人把楚姑娘“请”到枕秀园最后面的一处厢房安歇,楚姑娘这几日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今晚才算安心多了,吃了晚饭,梳洗之后上床安歇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脱衣,并且非常小心的把自己偷偷藏起的那把剪刀藏在了枕下。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听到外面惊慌失措的吵嚷声了:
“走水啦,走水啦……”
“妈呀,快跑啊——”
……
失火啦!楚姑娘一把抓紧枕下的剪刀,一跃而起,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个使女非常慌张的跑进来,一左一右拉着她就跑,楚姑娘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她们牵着瞎跑,百忙之中将剪刀纳进了袖子。
依稀之间,她们似乎是跑出了枕秀园,进了一处很小的院落,两个使女把她推进一间小屋子,说:“在这里歇着,等火灭了再说!”
她们慌慌张张跑了,只留下楚姑娘一人莫名其妙的打量这小屋子,这屋子里居然点着油灯,地方虽然小,但床凳俱全,楚姑娘在床沿上坐下,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趁这机会,跑吧!
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今晚这事有点不寻常,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个地方,园子里的其他人呢?这小屋里事先点上了灯,似乎早就准备好似的,会不会是那个老虔婆的诡计?
她心里一个激灵,忽然起身把油灯吹灭了,然后悄悄来到门后,静静听着,外面只有轻轻的风声,但马上多了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接着有两个压低了的人声传来:
“这屋子就这门进出,那小娘们跑不了!”一个声音呼了口粗气,“青姨也太奇怪了,搞这么一出,八千两银子可不算少,干嘛不要?”
“你傻吧,八千两?青姨在乎那点银子?”旁边一人“嗤”的冷笑一声,楚姑娘听得浑身一个战栗,更加敛声屏气,却听那个声音继续说,“那小娘们在青姨眼里就是个香饽饽,青姨准备靠她赚大钱呢,怎么可能舍得让人带走?青姨这是缓兵之计,三天?哼哼,等那个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三天后来,那小娘们早就不知在哪里了,你说说,那小娘们皮肤那么白,眼睛又是那个色的,要是肯对人笑一笑,那还不让人的魂都飞啦,要是脱了衣服,嘻嘻……”
那个声音说得越来越下作,但楚姑娘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老虔婆在骗人,我再也逃不出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她的一颗心落到了绝望的谷底,只觉周围漆黑如墨,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与希望。
爹爹在临清做同知不满一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诬告贪赃枉法,那个临清富商龚得平居然振振有词说爹爹收了他万两白银,而刑部来员居然真的在自家菜地里挖出了白花花的银子,爹爹含冤莫白,被拘入牢狱,一夜之间却又自缢身亡。刑部判为“畏罪自尽”,将自己家里那些旧衣坏凳全部充公,又要将自己没入教坊。可同样是在一夜之间,自己居然成了富户发卖的丫鬟“鸣鸳”而被那个老虔婆买下,被那老虔婆带离临清时,居然听到了“自己”在拘押地投水自尽的消息。来到这个肮脏的地方之后,自己佯装顺从,一心指望逃离,却苦无机会,今日原以为可以脱离苦海,谁料那老虔婆狡诈万分,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沦落风尘,令九泉之下的爹娘蒙羞吗?
不如就此一死了之吧!她掏出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但终于没有自戕:自己一死容易,但爹爹的冤屈就永无洗刷之日了,爹爹一生正直无私,难道让他老人家世世背着“贪赃枉法”的恶名吗?该怎么办,怎么办?……那个老虔婆说只要我愿意,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我脚下,什么公卿王侯都不在话下,如果真能这样,我或许能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让他替我爹爹伸冤,就像去年中秋在临清看的那出戏里的小谢一样,为救情郎,不惜假扮妓女入勾栏,终于见到逛青楼的钦差,救出了情郎,或许,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窗纸上渐渐透出了天光,楚姑娘惨白的俏脸之上一片坚毅之色。
青姨第二天一早悄悄来到小屋,惊喜的发现,鸣鸳似乎听话了许多,神色平静,目光中没有了任何敌意,看样子,自己的缓兵之计奏效了,鸣鸳这个小丫头还真等着被赎出去呢!好,趁着她跟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恩客”还都没回过神来,赶紧把她弄到别的地方,有自己这个昔日京城“一丈青”的调教,必然能让她成为京城烟花之地的绝代人物,到那时,自己就等着黄白之物源源不断进口袋吧!
只是,青姨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天杀的“恩客”居然会这么快就筹到了银子,才刚午后,他就来了——这个混蛋,懂不懂规矩,就算真的替姑娘赎身,也得是晚上来带人吧!不但他来了,他还带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慕轩今天一早就由冯清带着去拜见了苟知府跟李同知,苟知府听冯清说明来意,外加冯清的两句耳语,就眉开眼笑的慨然答应了;李同知知悉冯清来意,二话没说,立即命人备轿。
——慕轩在来的路上知道,苟知府得了暖风阁不少好处,而李同知却还算清廉,他之前做过外县的学正,而暖风阁在本地资助的社学不下五家,而且还兴办了一处义学,李同知为此对冯清格外赏识。
“这位方公子既有怜香惜玉之心,青姨不如就成全他们吧!“苟知府一脸成人之美的悲悯之色,看得青姨暗自痛骂:这个老乌龟,怎么就帮着外人挖老娘的墙角呢!唉,怪只怪自己事前没有跟他通通气,可谁知道这个外乡人会托到他的门下呢!
“青姨大人大量,定会一力玉成美事!”李同知脸上微带笑意,神情不卑不亢,青姨瞧着心里更是不舒服,却又不能发作,她可比自己那个不中用的老情人清楚,眼前这个同知表面上一直对知府拥护有加,暗地里,可未必那么甘心当副手,之前已经有些不利于老情人的传言,眼前这事要是弄不好,自己老情人说不定就会被弄下去。届时,自己在这邯郸城可就难以立足了。
“如此美事,贱妾也非常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只是非常可怜啊,”青姨一脸悲戚之色,眼角居然真的有泪水滑落,“昨夜下人不小心走水,全园大乱,一些别有用心的姑娘趁乱跑了,鸣鸳也在其中,贱妾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公子交待……”
她掩面而泣,如梨花带雨,看得苟知府真恨不得立马上前搂着自己的心肝安慰一番。
李同知看看冯清,脸色微带歉意,冯清看看慕轩,后者微微一笑,说:“只要青姨愿意成全,鸣鸳姑娘的下落青姨不必担心。”
青姨心中一惊,强作关切的问:“莫非公子知道鸣鸳的下落?”
慕轩点头说:“此事说来真巧,在下之前雇的马车车夫昨夜就住在枕秀园后面的一家客栈,夜里听闻走水,起来看看,偶然发现了有人从园中跑出,他一时好奇,就跟着去瞧,想不到居然是鸣鸳姑娘,实在是太巧了!”
真是太巧了,有那么巧吗?青姨表示怀疑,慕轩却毫不在意,只因为,枕秀园的失火也实在是太巧了!
青姨强自笑着,看着一个年轻的车夫带着鸣鸳走了进来,鸣鸳的俏脸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倒非常像是逃跑之人被人意外发现。
楚姑娘内心确实非常吃惊,早晨青姨前来,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就在青姨走后不久,眼前这个年轻的车夫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说受人所托带她离开,她半信半疑,担心又是青姨的什么诡计,但最终还是跟着他走了,而那两个暗中监视她的人居然没有出来阻拦,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青姨面前,说实话,再回到枕秀园,她满是疑虑,直到看到昨天那位公子,她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他真的来救自己了,他真的是个好人!
“既然鸣鸳姑娘已经找到,那就按原先的约定办吧。”说这话时,苟知县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原来鸣鸳是如此与众不同的美人,难怪这位方公子会念念不忘,居然肯花八千两替她赎身,加上替她脱籍的跟给自己的好处,不下万两白银,既然他如此痴情,这个女子又如此绝色,真应该替青娘多敲他一些才是!唉,损失惨重啊!
青姨骑虎难下,终于无奈的妥协了,很快,八千两银票到了青姨手中,而鸣鸳的卖身契一类的文书也到了慕轩手中,至于官府的脱籍文书,之后由冯清跟李同知解决。
“冯大掌柜,有空常来枕秀园玩啊!”青姨恢复了一贯的媚态,非常热情的招呼冯清,在她看来,那个坏她好事的男人是不可能再来枕秀园的,但暖风阁的大掌柜就不同了,自己那个老乌龟同他有来往,以后彼此还要常见面,可不能得罪这财神爷。
“一定,一定!”冯清满脸笑意,一边瞧瞧苟知府,心说只要这个老色鬼在,自己还真难免要到这地方来,生意人嘛,和气生财。
慕轩嘴角却掠过一丝冷笑,招呼楚姑娘说:“请跟我走吧!”今晨,他已经让冯清传消息给临清的弟兄,询问楚家的情况;至于枕秀园的罪恶,也自然有清算的日子。
那个年轻的车夫非常殷勤的当先带路出去,慕轩把楚姑娘安置上马车,之后先送走了苟知府跟李同知,这才护送楚姑娘回冯家。
听着车声辚辚,车中的楚姑娘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世事多变,莫过于此!只是不知自己此后的命运会是怎样的,那位方公子出那么多银子替自己赎身,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一会儿,车终于停下了,听外面那位方公子招呼说:“姑娘请下车!”
楚姑娘推开车门下车,发现到了一处普通宅院,那位冯掌柜先进去了,很快,一位少妇跟着他走了出来,冯掌柜引见说是他婆娘林氏,林氏过来搀住她,亲切的说:“这位妹子,请进来吧!”她扶着楚姑娘进院,院里一个小男孩看见她俩,先是冲林氏叫声“娘”,接着又冲楚姑娘怯生生叫声:“姨——”
楚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心想这孩子这么可爱,他的爹娘一定不会是坏人吧,那方公子是他们的朋友,也应该也不是坏人吧!
林氏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为楚姑娘跟那个车夫准备的,楚姑娘只是吃了一小碗饭,那车夫却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还消灭了大半的菜。
之后,林氏让丫环带着铮铮出去玩,堂屋中剩下慕轩、冯清夫妇、楚姑娘和那个车夫。
慕轩看着楚姑娘说:“鸣鸳姑娘,你有所不知,为了赎你出来跟为你脱籍,我总共花费了一万多两白银。”
林氏非常吃惊地望着慕轩,心说这个时候怎么能提这种事呢,三伯竟然是这么市侩的人吗?她看一眼自己男人,却见他正冲自己微微摇头,就强忍着没说话。
楚姑娘内心一阵凄楚,却倔强的忍住泪水,微微低头,应一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情愿给公子当牛做马!”这辈子难道就是给人做奴婢了吗,爹爹的冤屈永无洗雪的机会了吗?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看姑娘的样子,应该也是吃过苦的人,想必能干些粗重活计,就替在下做工抵债吧,”慕轩似乎毫无同情之心,根本不顾林氏已经瞪大了双眸、楚姑娘脸色惨白,连冯清都脸露惊诧之色——只有那个车夫始终笑眯眯的没什么奇怪表情,“给我干活也不算吃亏,我每天算你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只要你做满一百天,就算还请这笔债了,如何?”
楚姑娘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慕轩那严肃的表情,心里涌起莫名的暖流,这么说起来,他是在给自己机会还清这笔债,他是好意?
林氏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看一眼慕轩,心说这个三伯可真会吊人胃口。
楚姑娘盈盈下拜,口称:“奴婢鸣鸳拜见公子,多谢公子成全!”
慕轩伸手虚扶,楚姑娘只觉双肘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就是拜不下去。
慕轩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不必拘于常礼,跪拜之礼就免了吧。”他一指那年轻车夫,说:“姑娘要谢谢小王,若不是他暗中照应,你要被转移到别处,我们就不知道上哪里找你了。”
楚姑娘向小王福一福,说:“多谢王壮士!”
小王腼腆的一笑,说:“大姐别客气,叫我小王就行了。”
慕轩冲小王说:“转告弟兄们,密切关注目标,不要放走一个!”
小王又是一笑,说声“是”,起身离开。
林氏带楚姑娘去沐浴更衣,之后安置她在左边的厢房歇息,楚姑娘思量再三,还是将那把剪刀悄悄藏在了身边。
晚饭之后,楚姑娘被请到了冯清的书房,房中只有冯清跟慕轩两人,等楚姑娘落座,慕轩叹息一声,说:“楚姑娘,令尊之事我深感遗憾,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姑娘心中巨震,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之色,却立刻装作茫然的说:“公子认错人了,小女子是鸣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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