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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此人,在齐小妹记忆中,是个有些胆小的女子,只会唯唯诺诺,但凡是男人定下来的事,她都不敢反驳。

刚好齐小桃和新婚夫君你侬我侬,楚云梨不想打扰他们,让车夫回去架了马车过来。

楚云梨回了齐家所在的村里,自从齐小妹被周意林接走之后,就再未回来过。不过,这院子留给齐小妹的记忆并不太好,她自己是不乐意回来的。

但如今齐大常出了事,楚云梨怎么都该来一趟。她到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

村里其他的人看到她回来,都觉得挺稀奇,先前已经有人去镇上找她借银,只要是真的急需银子的,她出手都挺大方。对着这样一个人,就算不与之交好,也绝对不能得罪了去。

还是那句话,和一个心地善良愿意出借银子的人多来往,等这些困难的时候,也有个张嘴的地方。于是,楚云梨马车停下不久,就有个大娘热心的说林氏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楚云梨笑着道谢,又问:“那我哥呢?”

大娘摇了摇头:“我今天都没看着人,应该也去了吧。”

将齐大常卖了这种事,就算听到了消息,也不好胡乱往外说的。毕竟,这事太大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林氏看着是个老实的……万一没做,报信的人可就成了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小人。

再者说,这人若是真的被卖了,能瞒住天,绝对瞒不了个月。

林家在另外一个村里,走路得半个时辰,但做马车就很快。楚云梨铁了心要查个清楚,当即就赶了过去。

齐大常确实已经不在,楚云梨到的时候,林氏正在院子里哭,她娘抱着孩子在边上轻声安慰。林父则是一脸严肃。

至于那个大点的孩子,楚云梨没见着。

楚云梨如今的马车,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道特别的风景,林家村里的人好些都凑过来看热闹,这么大的动静,林父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当林家人看到门口的楚云梨时,忍不住面面相觑。林氏被亲娘推了一把,反应过来后,擦了擦眼泪到了篱笆墙旁:“小妹,你怎么来了?”

“我回家去,一个人都没有。听邻居说你在这儿,便找了过来。”楚云梨眼神在院子里搜寻一圈:“我哥呢?”

林氏眼神闪躲:“他……他跑出去跟人吹牛了。”

楚云梨追问道:“去了哪家?是这样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他平时喜欢到处乱跑,我也不知道人在哪。”林氏一脸的为难:“你要是急着回镇上,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也是。”楚云梨没有继续为难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前说好了的,让大哥还了我和姐姐当初收到的聘礼,拢共十一两!”

林氏面色微变:“我们家根本就拿不出来。”

“当初你们收的可是真金白银,我管你们拿不拿得出。反正,这债我是一定要收的。”楚云梨一脸严肃,话语掷地有声:“如若不然,那我就要跟大哥好好掰扯一下他卖了两个妹妹的事。拿不到银子,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林氏有些被吓着,下意识回头去看父亲。

林父上前来:“他姑,都不是外人,你难得来一趟,有话进来说。”

楚云梨并不动:“就是我姐的大喜日子,他们还等着我回去用晚饭呢。天不早了,话已经说完,反正,两天后我要看到银子!否则,我就要跟齐大常好好辨一番!”

林氏动了动唇。

楚云梨转身就走:“他人不在,那我改天再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在这里,能跑哪去?就算他为了躲在消失在村里,我也会让公子将他找出来。”

其实,楚云梨出府的时候说是回来送姐姐出嫁,按道理,今儿婚事已成,她该即刻启程回去。最迟明日,怎么也要往回走了。

但她这一次不打算再回府里长住,便也不着急。

马车离开,林家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

林氏反应飞快,追上前道:“小妹,你哥哥真的已经连夜跑了。”

楚云梨头也不回:“那我回去让公子帮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家在村里人眼中,是有钱有势,绝对得罪不得,这样的人家想找一个人,那就是动动嘴的事。

林氏有些急了,想要再说几句,可马车已经很快消失在了村里。

回到镇上,晚饭已经备好。齐小桃正到处找人,看到楚云梨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到你马车不在,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怎会?”楚云梨上前帮着拿碗:“就算要走。也会跟你说清楚的。”

三人坐下吃饭,那边新婚夫妻俩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楚云梨真心觉得自己多余。

碗筷刚刚撤下,林氏就来了。

她抱着未满周岁的孩子,进门就哭,孩子也哭闹不休,母子俩特别可怜。

“小妹,你哥哥他是个混账,他连夜偷跑,连影子都找不见。把那些烂账丢给我们孤儿寡母……我并不想欠你的,但是若想要还上,就得把家里的宅子和地都卖了……你就忍心看我们孤儿寡母睡大路上?”她将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前递了递:“这也是你们齐家的血脉啊!”

楚云梨只觉好笑:“齐大常不干人事,生而不养。这孩子的亲爹都不管他,你反而来指着我们这些外人照顾……要说齐家血脉,我连齐大常都不认,更何况是他的孩子?说句凉薄的话,就凭你们夫妻对我们姐妹俩做的那些事,你们家过得越可怜,我越高兴。”

她站起身:“这事没得商量。债……必须要还。”

林氏白了脸。

楚云梨冷眼看着,又大度地道:“我也做不出来逼迫你们孤儿寡母的事,冤有头,债有主。齐大常卖了我们姐妹,花完了银子,无论他欠多少,我都不会逼迫你们,他跑了也不要紧,我总能把人找出来的。”

林氏:“……”若是把人找到,她就完了!

兴许还会拖累了娘家人。

到了此刻,林氏开始后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如果人还在,她也不比这般担惊受怕。

她先前动手的时候也想过齐小妹不放过她们孤儿寡母……但父亲说,齐小妹并不缺这点银子,她只是怨恨齐大常,人不在了,恨自然也就不在了。凭着齐小妹愿意照顾村里人的善良,应该不至于将他们孤儿寡母逼到绝路。

如今想来,父亲的话也不全对。

林氏站在齐小桃的院子外,看着高高的院墙,只觉得周身僵冷。

不行,不能让周家找人。

按道理来讲,齐小妹一个妾,应该不能使唤大家公子。但她和别的妾室有些不同,她生下了公子唯一的孩子,还能回家给姐姐送亲,这番优待不是常人可有。

回家送亲都可以,让公子帮着找个把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到此,林氏心中一片慌乱。

她抱着孩子急忙忙赶回了村里。

林父在离镇上不远的小道上等着,看到女儿回来,急忙迎上前,顺手接过孩子:“如何?”

林氏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将小姑子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父听完,一脸严肃:“想要阻止她找人,就得把这些债还上。”他闭了闭眼:“罢,就当是倒了血霉。”

他先前将人送走,保证了不管人的死活,那边给了七两银子,加上女儿手中本来的一两,还缺三两。他跑去将齐家的地卖了一亩,第二天傍晚,林氏就拿着银子上门了。

本来楚云梨没有查齐大常的去处,但看林氏这般急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大娘的话,九成九是真的。

不过,楚云梨只管讨回齐小妹的债,其他的并不想管,她看着面前的银子,道:“我并不想逼迫你们孤儿寡母,这银子你拿回去,齐大常欠我的,我自会去问他讨要。”

林氏:“……”这怎么行?

她像银子往前一推:“我和齐大常是夫妻,孩子都生了两个,早已不分彼此,他欠的就是我欠的。这银子还给你,你收着就是!”眼看齐小妹不接,她擦了擦眼泪:“他再不是东西,也是我孩子的爹,我怕公子下手太重再伤着了他。小妹,你娘家人这样不堪,最好别让公子知道。你把这些银子收了,咱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楚云梨不接:“我要找齐大常还债。”

林氏顿时就急了:“算我求你了,别再为难你哥哥了,成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云梨这才伸手收下银子。

林氏见状,顿时大松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将属于齐小桃的三两还给了她。

齐小桃拿着银子,有些恍惚:“真就还回来了?”反应过来后,她又将银子推了回来:“先前那三两是你帮我垫付的,这些你收着吧!”

楚云梨将银子放到她手中:“我不缺这些,这是属于你的,收着吧,别再推辞了。我回城里还有事,最多后天就要启程。”

听到这话,齐小桃满心都是即将与妹妹离别的伤感。想到妹妹在偌大的周府中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她怎么想都不放心,忍不住就开始嘱咐。

要低调,要小心,不得有害人之心,但也别让别人给害了云云。

田应金先靠在床上,喝着小酒,正惬意呢。门被推开,照顾他的相好英红奔了进来,累得气喘吁吁,用手撑着肚子,看着他的目光里险些喷出火来。

这神情不对呀,田应金满脸诧异:“你怎么了?”

英红怒瞪着他:“你有脏病?”

田应金面色微变:“你别胡说!”

英红四年前守了寡,之后没多久就与田应金暗中来往,但她深知得不到的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愿意让他占些便宜,但绝不让他上床,当然,平时的好处没少拿。

也就是齐小桃离开之后,英红觉得自己能嫁给他,这才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算算时间,前后也才半年而已,她早就发现身子有些不适,但妇人之症,她不好意思去找大夫,用了些偏方。用了药之后,病情到时稍微有些好转,但却并不能痊愈。昨日病情加重,她实在忍不了了,这才跑去看了大夫。然后就得知……特么的这就是传说里治不好的脏病!

她守寡之后,在她门口转悠的男人不少。她并不敢随意接纳人,怕的就是这事儿。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这般小心,还是给染上了。

大夫方才已经说了,她这已经有些严重,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也就是说,她我因为这个病没命!

除了这种事,英红哪里还能忍?

眼看男人装傻,她怒火冲冲,上前将桌子掀翻:“我喝你祖宗,把老娘害成这样,田应金,我要是死了,你也休想活!”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兄妹俩探头探脑不说,好像还引来了邻居。这种病谁也不想,传出去之后也没脸活了。田应金当然不承认:“我没病,谁知道你是从哪染来的?”

他眼神一转,振振有词:“我要是有病,齐小桃怎么还能嫁人?”

这也是英红想不通的地方。

齐小桃染了病之后,就算暂时不死,应该也没人愿意娶她才对。

可陈大壮将她捧在手心,两人成亲之后举手投足间都是情意,当着外人都那么亲密,肯定不会做假夫妻。

英红怒瞪着他:“除了我家那死鬼,我也就你这一个男人。”

田应金无赖道:“这事,谁知道真假?你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就算夜夜换郎君,也没人知道啊!”

英红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还罢了,偏偏她真的没有,听到这话,更觉怒火冲天。当即扑了上去,又抓又挠。

田应金伤了腿,行动不便,他倒是想躲呢,可根本就躲不开。

英红越打越生气,干脆抓起来那个酒壶狠狠砸在他的头上,盛怒之中的人,力道是越大越好。

只这么一下,田应金额头上就渗出了血来。

英红看到自己掌心的殷红,吓了一跳,急忙退开。然后转身就跑。

镇上的大夫说这病治不好,先前齐小桃跑去城里住了那么久,兴许是跑去城里治了。英红不想坐着等死,她得去城里一趟。

跑到门口,想到什么,她又掉头回去,狠狠掐着田应金的脖子:“拿银子给我。”

田应金不给。

他日子过得不错,银子一直都捏得很紧。英红是照顾了他,但他也付了工钱的,自认没有亏待她。

英红看他倔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把老娘害成这样,得拿银子给我治!要是不给,我杀了你!”

她被这病给吓着了,真的有了和田应金同归于尽的念头。

田应金有些被吓着,到底还是拿了二两给她。

英红拿着银子掉头就跑,当天就坐上了去城里的马车。

两人吵架这事,还是被不少人听了去。于是,田应金得了脏病的事暗地里在镇上传开了。

本来他儿子已经十六,该议亲的年纪,倒是有人想将女儿嫁到田家,毕竟他们家手头有些银子,女儿嫁过去,至少不愁吃穿。唯一的顾虑就是田应金名声不好,暗地里和不少女人勾勾搭搭。万一子肖父,岂不是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好在田应金长子看着不错,又一表人才的样子,有人想抢先下手……听到田应金得了这样的病,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听说那病平时洗漱衣物若是不注意混在一起,都会染上。同一屋檐下住着……实在太危险了。

田娇娇暗地里和一个少年来往,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直都有暗地里互送礼物,只等着哥哥定了婚事之后,那边就上门提亲。

出了这事,少年的娘直接下了死令,让其和田娇娇断了来往。

得知此事,田娇娇痛哭一场,将父亲恨到了骨子里。

兄妹俩对父亲都有了怨言,并不上前照顾,田应金也知道自己是个混账,还连累了儿女,他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分了大半给儿子,小半给自己的女儿……然后,他让人将自己抬离了村里。

当初齐小桃的病很重,可去城里一趟之后还寻找了如意郎君,可见是找到了高明的大夫。

田应金不想死,也打算去碰碰运气。

楚云梨离开镇上那天,风和日丽,齐小桃一直将她送到了镇子外,抓着妹妹的手舍不得放开。

如果不是妹妹,她就算还活着,也还在田家那个烂泥坑里挣扎,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小妹,要是遇上了事,记得给我送消息。”

先前齐小桃闹着和田应金断绝关系,虽然都觉得是田家不厚道,将人给逼走了,但也有人认为齐小桃不守妇道。

现如今,所有人都已对齐小桃改观。

一来是田应金实在不像样子,二来,姐妹俩为人善良,拿人手短,得了人的好处,自然要帮人说好话。

值得一提的是,田应金不敢在城里多留,他可没忘记,周意林先前警告过他,以后离齐家兄妹俩远一点。他这一次不是来找齐小妹的麻烦,但又怕周家霸道,万一真的找人揍了他一顿,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关键是,田应金如今腿伤还未痊愈,先前又被英红给打伤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病情已经被外人得知的缘故,就来城里的这一路上,他整日昏昏沉沉,还发起了高热。

饶是如此,他很快在城里打听了一番,花费了大价钱,总算找到了那个给齐小桃治病的大夫。

不过,大夫说了,他的病已经很严重,比他见过的所有病人都要严重,肯定是治不好了的。只能想法子给他续命。

听了这样的话,田应金只觉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之中,这怎么办?

他不想死,刚好也不敢在城里多留,便坐上了去外地的马车。

楚云梨回到城里不久,就听说了一件事。一个腿骨断了又得了脏病的男人死在了去丰城的马车之中。

车夫怕摊上事,还跑去报了官。

衙门将尸首收下,张贴告示,让人来认亲领尸。一连好多天,都没人登门。

于是,关于那死了的人身上染了脏病的事便传开了,城里人都认为,但凡得这种病死的人,应该早已众叛亲离。就算有家人,也没人会认他。

楚云梨回到城里后,直接到了周府门外。她没有进去,而是跪在了地上。

大门外跪了一个人,周夫人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听说是齐小妹,她顿时满心不解。

“先把人接进来,有话关起门来说。”

跪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这么一跪,难免引人猜测纷纷,无论最后传出什么样的消息,都对周家无宜!

楚云梨并不进,磕头道:“妾身有私事要办,求夫人和公子放过。”

周夫人听说这话,面色微变,厉声道:“将人请进来。”

好几个婆子奔了出来,看那架势,若是楚云梨不肯进去,就会被她们拖走。

楚云梨压根不让她们碰,自己就往里进。

她并不认为自己跪在门口,就能真的如愿离去,刚才那一跪,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外人知道她有了去意。

到了周夫人跟前,楚云梨福身请安。

周夫人冷眼看着,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楚云梨并不怕她:“没有人让,是妾身自己要走。”

周夫人眯起眼:“你听说了什么?”

“没有。”楚云梨先是摇头,又好奇问:“有关于我身上的流言吗?”

周夫人叹口气:“媚姨娘,你……往后好好看顾华哥。”说着,她一抬手,边上立刻有人送来了匣子。

匣子递到了楚云梨面前:“这些是我给华哥的,里面有一张郊外的地契,然后你们母子就住在哪里,这里还有些银票……若你被人为难,可以悄悄给我送信!”

悄悄?

楚云梨垂下眼眸:“好!”

周夫人看她乖巧,从头到尾都没为自己争取,又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很是疲惫,手指轻挥了挥。

边上的婆子再次上前,这一回送上了一张纸,还带着衙门独有的公章。

“这是放妾书,你千万收好,往后你就自由了。”周夫人本来还想跟她说一下改嫁的事,本来呢,依她的想法,这是自己儿子的女人,哪怕离开了府里,最好也别改嫁。反正,让自己的孙子叫别人做爹,她想想就别扭。

但是,看到齐小妹这般听话,心头便有了些歉疚之意。又一想,这齐小妹那么懂事儿,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会许亲才对。

大不了,派人盯着她,如果得知她要成亲,即刻上门去警告,让其退亲就是。

总不可能定了亲马上就成亲了吧?

这么想着,周夫人便想留些余地,本来让人家带着孩子离开就已经很过分,再定下各种规矩,怕是要适得其反。

楚云梨没有理会周夫人的诸多想法,她看着面前的放妾书,她认识这些字,此刻心中激动不已。

这是齐小妹一直想要的。

她想光明正大离开府里,至少,不能被周家记恨上……齐小妹是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怕在周府里住了许久,也没见多少人,她始终认为自己抵抗不过偌大的周府,如果被周意林记恨上,那真的是灭顶之灾。

她想的是,让周意林心甘情愿放她走。

楚云梨先前倒是可以带着孩子偷溜,然后消失在周家人面前,让他们再找不着人。但齐小妹不愿意如此,她才费心在此纠缠了许久。

好在,结果是好的。

匣子里除了地契,还放着三千两银票。对于一个庶子来说,分家都不一定能拿到这么多。

周夫人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提前将华哥分了出去。

楚云梨伸出手指,将那张薄薄的纸接过,道:“多谢夫人。”

周夫人又想叹气。

她自觉亏待了母子俩……可王家那边接了聘礼后提的条件就是让周意林打发了身边所有的女人,往后他的妾室,只能由新的周夫人来安排。

其实呢,这条件并不苛刻。

如今周老爷已经不在,其他那些能够对家主人选指手画脚的已经搬走,周意林有几个妻妾孩子,根本就跟外人无关。

王家这门亲戚搭上之后,对周家有益无害。事实上,就算是周家没有分家,周意林只要娶了王姑娘,就谁也不敢与他争家主。

其他的女人还好,没有孩子,拿点银票将她们遣散就可……就是齐小妹不同。

周夫人活到这把年纪,见识过不少妾室仗着自己生下孩子各种作妖。妾室只要生下了孩子,哪怕犯了错,你会不会轻易原谅,更好看,齐小妹生下的还是长子。

她以为想要说服齐小妹很难,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呢,齐小妹就主动说因为有私事自己求去。简直太懂事了!

当然了,周夫人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王家那边的威胁。

难得糊涂,周夫人也不想弄太明白。

反正她将人送走,顺利将王姑娘迎进门就行了。

“你先回去歇歇,然后收拾东西。婚期还有半个月,在此之前离开就行。”

楚云梨握着那张纸,道:“我明日就走。只是,带着孩子,行李可能有些多。”

周夫人立刻道:“我让马车送你。”

这就行了。

如果母子俩自己离开,落在外人眼中,难免会觉得他们被周家厌弃。进而出手欺负。

有周家的马车相送,明眼人就会知道,这是不得不送走。也是对未来周夫人的尊重。

楚云梨只收拾了细软,并没带多少衣物,但孩子的东西全都给带上了。

正收拾东西呢,周姨娘来了。她哭得很是伤心,眼睛肿的跟桃似的:“齐妹妹,你就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其实,楚云梨送给王家的那封信,只说是自己愿意带着孩子离开。

王家只要不蠢,为了自家姑娘,就该将这个生下长子的妾室赶走。

但楚云梨没想到的是,王家那么狠,竟然要将所有女人赶走!

如此看来,就算没有这封信,只凭着王家敢提这条件,这也是早晚的事。当然,王家肯定会顾虑齐小妹这个唯一一替周意林生下了长子的女人。

齐小妹自己都愿意走,提出这要求就没什么顾虑了。

楚云梨抱着孩子,身边带着冬雨冬雪,在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里离开了周府,离开了城里,去了郊外的山上。

住在这里,如果王姑娘是个小气的,很容易给母子俩找麻烦,再者说,无论她对华哥多好,都改变不了华哥的身份。因此,楚云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城里长住。

搬到了郊外后,她立刻找来了中人,打算将这庄子卖掉,然后彻底离开。

搬来的行李都没让人打开,楚云梨以一个及便宜的价将庄子卖了出去。拿到银子后,她挺欢喜的。

她打算去一个繁华的地方重新开始,有了这些银子做本钱,肯定能给孩子一个安逸的环境,最好是送他读书科举。

拿着银子回去的路上,楚云梨已经盘算好了,第二天一早就走。

还没到门外,远远看到那里停着马车。看那马车还挺熟悉的,楚云梨脚下顿了顿。

周意林已经飞奔过来:“小媚!”

楚云梨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福身行礼:“公子安。”

周意林看着她的发顶,问:“是不是王家逼你的?”

“没有。”楚云梨真心实意道:“我是自己想离开。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但我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与人做妾。”

周意林并不相信这话,他认为肯定是王家的威胁,所以齐小妹才不敢纠缠。

“小媚,委屈你了。以后……”

楚云梨率先道:“没有以后。公子,我已经卖掉了这个庄子,明日一早就会离开这里!”

周意林愕然:“你要去哪?”

楚云梨好笑地提醒:“我带着孩子若是一直住在周家安排的院子里,那我成什么了?”

周意林沉默下来。

“那……我找人送你?”

他一点都没挽留,说到底,是齐小妹母子俩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或者说,是不如他即将搭上的姻亲重要。

“不必了。”楚云梨再次福身:“只愿公子余生平安康泰。”

齐小妹反正是不想跟这人再纠缠了。

周意林再次沉默:“你也安好。到了新的地方安顿下来之后,记得给我送封信。若你们母子遇上了难事,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楚云梨没有拒绝,只提醒道:“天色不早,公子请回吧。待太晚了不好。”

周意林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道:“保重!”

楚云梨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从头到尾,周意林面露纠结,眼神里满是不舍,但都没有出声唤她。

翌日早上,楚云梨带着十几驾马车浩浩荡荡离开,她知道周家不愿放手,但也会对此松一口气。

毕竟,他们摸不清王姑娘的性子,也实在不愿让王姑娘对华哥动手。说难听点,真要是动了手,华哥有了损伤,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走了挺好,最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母子俩的行踪,如此,应该能让孩子平安长大。

楚云梨想到周意林那对谁都好的性子,往后有了这么一个妻子之后只得处处收敛,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周意林肯定还是风光无限的周家主,但私底下自不自在,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从郊外离开时,楚云梨派了一行人去镇上,给齐小桃送了一封信和一个装着百两银票的匣子。有了这些,齐小桃下半生应该能衣食无忧。

刚和那一行人分别,又看到了一对衙差,运着好几副薄棺,正在路旁忙活,似乎准备将那些薄棺葬下。

楚云梨多瞧了一眼,车夫便过去打听。

“夫人,那些是衙门里没人认领的尸首,听说得了脏病死在路上的那人就在。”

冬雪呵斥:“快住口吧!你真的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拿到夫人面前来说。”

车夫急忙告罪。

周意林再娶后,夫妻俩感情和睦。

周意林对于妻子将那些女人逼走颇有微词,却也知道她做这一切的缘由是在乎自己。而新任周夫人呢,看到男人将所有女人打发,甚至还将已经有了孩子的那位直接送走,看那架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

两人新婚,好了一段。后来王氏就发现,这男人是个烂好人,对哪个女人都好,不自觉间就会吸引不少女人对他倾心。

夫妻俩围绕着纳不纳妾,睡不睡丫鬟这事斗智斗勇……许多年后,他们隐约听说江南那边出了一个女富商,其来历不可考,反正是白手起家的。唯一的儿子很是聪慧,平时帮着她算账,大部分的时候都将精力放在了读书上,十八岁得中秀才,次年得中举人。夫妻两人会得知这个消息,是听说因为那女富商不放心儿子独自去京城,还特意买了一艘船亲自送子科举。

那船就是平时运货的那种,装得美轮美奂,听说许多东西都是别的船上没有的。好些富商捧着银子想要买下那船的图纸……只这艘船,又能让她赚不少。

不提做生意,只送子科举这般的大手笔,就是不少富商所羡慕的。

再怎么富贵,也不敢这么玩啊。

周意林听说,那个女富商姓齐,自称是寡妇,她儿子姓周。得知这消息时,他醉得昏昏沉沉。觉得那像是齐小妹,又有些不太像。

他还好好活着呢,哪里就死了?

却不知道,在有些人的心里,他早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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