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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秀在此时心直口快地道:“前辈既然本就有余力凝滞下一重轮回,缘何还要把情况说得如此严重,好似轮回破碎,就要天崩地裂了一般?!”

“怕你们不认真。”洪仁坤理所当然地道。

邵守善张了张口,与素珏相视一眼。

两位道长,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看出来了,茅山巫初祖大宗师,连同其这位化身,脾气秉性都不只是‘古怪’,还有些说不出的吊诡、‘抽象’,叫他们这些寻常人,委实理解不了,也都接受不能。

真不知大宗师什么时候才会正经?

众人心思转动之际,荒寂天地中央,那几块堆砌于尘沙之上的柱石,忽忽颤抖了起来,伴随着这几块看似渺小、实则亦填镇住了当下这重轮回的柱石的抖颤,这重轮回世界里,崩裂开更多难以目见的裂痕,轮回之肠的诡韵在四下里逐渐流淌了开来!

这重轮回世界,眼看着是破碎在即!

哪怕先前有洪仁坤的保证,众人亦都禁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位方脸前辈,实力着实强横,但人品实在太不靠谱——他们也不知对方究竟说的哪句话才是真的,是以对方作出的保证,多数人也只敢相信五分。

柳飞烟、李青苗等人看着那几块颤抖得越发激烈的柱石,她们心头所感。

在那几块柱石骤然间飞转而出,脱离黄沙翻滚的枯寂大地,投向远方虚空之时,几人的心跳都跟着加速,跟着抬头望向那片虚空,极目远眺——

哗啦!

清气长河裹挟滚滚正气符文字,刹那间贯穿荒寂天地!

一叶扁舟乘游于汹涌大河之上,由远及近!

所有人尽将目光投注于那小舟上,看到小舟上站立的两道人影——那两道人影并排站立着,一者背着书箱,正是随红哀会哀主胡苏苏走入女娲牌坊内的钟遂,一者身材英拔,面容俊朗,纵然被浩荡长河裹挟,亦如皎皎明月,悬于天上,周而复还,永无更易!

“师兄!”

“师兄!”

“苏真人!”

“师父!”

许多人的呼唤声,刹那间响起。

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洋溢着笑容,亦或笑中带泪。

邵守善、素珏道人眼看得苏午乘浩气长河归入轮回之中,都笑了起来,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茅山巫初祖大宗师实力虽强,但难以给人以任何安全感,反倒是苏真人,实力虽不如茅山巫初祖大宗师那般强横,但他既在,便如巨柱一般支撑天地,无有移转,令人瞬间就有了主心骨,不再迷茫彷徨!

众人纷纷迎向苏午的身影,连洪仁坤亦背着手向苏午那边踱步而去。

“师兄,而今已经安然无恙了?”

“经历诸多,总算与师兄再聚首于轮回,师兄而今想要怎么做?你来说,我们都一一照做!”

“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猪子!”

灶班众人、黑虎、北帝派弟子们纷纷与苏午打着招呼,苏午一一回应了他们,继而将目光投向柳飞烟、孙豆儿两个并排站立的女子。

她们两人疏离于人群之外,苏午向柳飞烟看过去之时,亦正对上柳飞烟的目光。

柳飞烟眉眼柔媚,抿着嘴柔柔地笑了笑,向苏午蹲身福礼:“小哥安好。”

“多谢柳姑娘。”

苏午亦向柳飞烟躬身回礼:“若不是柳姑娘当时脱离轮回之时,带出了初祖大宗师的遗蜕,及至我的‘冥冥之息’,此后一切便不会有如今时一般顺利了。”

“我帮你,并非是为了听你向我道谢。”柳飞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小哥从前帮我诸多,荒野小村里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儿家,其实结局已是注定了的。

若不是小哥仗义出手,打抱不平,也没有今时的柳飞烟。

所以小哥不必言谢。

这本也是飞烟应该做的。”

苏午直起身来,注视着柳飞烟的身形。

对方像是在避忌着甚么,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见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柳飞烟微微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在苏午眼中,柳飞烟身影完全化作了一道纸人,一根根红线穿过这纸人周身每一处,又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每一根红线延伸进虚空的那一端,皆化作漆黑之色,犹如一根根头发丝。

“我知柳姑娘今时情形,柳姑娘不必避忌甚么。

你助我令今时之局面出现变数,我亦愿助你得到解脱,重获新生。”苏午看着柳飞烟周身缠绕的那一根根红线,随后收回目光,与柳飞烟说了几句在场只有少数几人才能听懂的话。

钟遂、洪仁坤瞥了柳飞烟一眼。

前者未有作声。

后者则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皆未言语之时,凸显出自身的存在。

听到这阵清嗓子的声音,苏午果然将目光投向了洪仁坤,他首先目视向洪仁坤头顶赤日,神色庄重,向那轮赤日稽首跪拜了下去:“茅山巫弟子阳真,拜见初祖大宗师。”

邵守善见苏午磕头跪拜,自称为‘阳真’,他眼中顿时流露出思索之色,仔细回忆‘阳真’这个道名,在三山法脉上清茅山巫法脉当中,排在哪一代?

如苏真人这般通天道门修为,其道名亦不该籍籍无名才对——邵守善只是稍稍转念,果然就想到了‘阳真’这个道名,曾有‘茅山巫掌教大宗师’用过此名!

只不过,这位掌教大宗师乃是明末时期的人,且自他以后,茅山巫便日渐衰微,虽然今三茅之地亦有自称茅山道派者,但已经算不上是从前茅山巫的直脉,而是旁系道统了……

阳真掌教大宗师,可以说是茅山巫末代掌教……

邵守善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直觉苏午这个阳真,就是彼阳真——但若苏真人真是明末时候的阳真大宗师,以其修行层次,也断不至于叫茅山巫在其手中没有传承下去才对……

邵道师不能将个中因由想明白。

茅山巫初祖大宗师却对前因后事,了若指掌。

赤日之内,苍老声音传出:“咳咳咳……阳真,你亦算是我上清法脉里极出挑的弟子了,虽然符箓修为不高,不过上清法脉最重要的便是魔身种道大法,一向不重视符箓修行,这个修行层次高低于否,其实没甚么关系——更何况,如今我观你已将诸般符箓修持融汇贯串,乃成以一统万的一道‘大道宗旨’了,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层次。

你比祖师我更出色,更有前途。

……你令我今时能再度脱出化身,得五载寿命,于我有救命大恩,你这‘大道宗旨-黄天法旨’,更与我们道门前辈太平道有脱不开的干系,其实不必行此大礼——不过既然已经行了礼,那也就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以后我们就以平辈论交,互称道友即可!”

陶祖说到最后,声音里满是舍不得。

显然是不愿意与苏午平辈论交,然而对方确实负有黄天法旨,算其来更是他前辈的前辈,对方以末进弟子之名给他磕了头,他是不是也该以末进弟子之名义,给老前辈也磕一个?

无可奈何之下,陶祖也只能作此妥协。

苏午听得陶祖所言,大概已知这位茅山巫初祖的脾气秉性了,他站起身来,又向赤日之下的洪仁坤行礼:“多谢洪兄,替我将诸位故旧带至此间,全我体魄。

接下来还有诸事需要洪兄帮忙,还望洪兄万莫推辞。”

洪仁坤点了点头:“你赠我以故始祭痕-冥冥之息,我帮你一把,也没甚么好说。”

此言落地,苏午还未说甚么,洪仁坤头顶赤日之中,陡然浮现出陶祖满是怒容的面庞:“混账!那故始祭痕岂是咱们说贪墨就贪墨的?

本不属于你,别人能令你应用,你才能得用。

别人不能叫你运用,你动也莫要想动。

把祭痕还给小道友!”

在场众人闻听洪仁坤与茅山初祖之间的吵闹,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早就见识过这位茅山巫初祖与其化身的脾气秉性,而今洪仁坤这番言辞,无疑叫大家对茅山巫初祖的脾气秉性认识得更加深刻。

洪仁坤神色懊恼,向陶祖争辩道:“今时我只有五年活头,与你可不一样,你从汉晋之时就是活着的,虽然后来化作阴间,但总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一直存在到了现在,还能老树逢春,枯木发芽——可我却只活了这五年。

若得冥冥之息,五年时间,我总能在诸千世界、冥冥罅隙、时空留影中畅游一番,如此,虽说只能活五年,也好过许多人活几千年了。

若没有冥冥之息,那我只是在如今时空消耗五载光阴。

——我这般人物,只能如此消耗生命,对天下苍生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

洪仁坤说到后来,神色整肃,大义凛然。

众人听其所言,内心竟也都忍不住生出了‘其实他说得也很有道理’的念头来!

“好!

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候,茅山巫祖师主动开口,替大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赤日之中显出的陶祖撇着嘴,说过几句话以后,又转而道:“但即便如此,冥冥之息你也拿不到,拿着也没甚么用,还给人家。

不还我就就地自杀,你莫说五年活头,便是当下一刻也别想活了!”

“祖宗,不可!”

“大宗师,不可啊!”

“老前辈……”

“若叫你在我等后辈弟子面前自裁,我等有何颜面以对天下道门?道门戒律虽然松散,但禁绝自裁却是第一等必须要遵守的戒律啊!”众人闻听陶祖所言,纷纷出声劝告起来,邵守善、麻仙姑更是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下去,磕头不止,涕泪横流地劝阻道。

洪仁坤闻言,却不屑冷笑:“那你就当场自裁一个试试?

反正今下咱们还处在轮回之肠中——要是真正死了,那大家全完蛋,全完蛋也好……”

“呵!

我这就死一个给你看看!”

眼看二者争执,越发不可开交,一直在旁静观的苏午终于开口出声,他向茅山巫初祖、洪仁坤稽首行礼,而后道:“若是想畅游诸千世界,不令自己蹉跎这最后五载光阴。

祖师,洪兄,我其实有一个办法。”

他并未独唤来洪仁坤,与对方开解,而是直接叫了茅山巫祖师、洪仁坤二者来,这番话自是说给二人听的。

洪仁坤将目光投向苏午,眼中神光炯炯。

茅山巫初祖脸色则有些尴尬:“被你看出来了……”

苏午笑了笑,他自然看得出来这陶祖本尊与化身之间演的这出苦肉计,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二者演得也太随性,只吓住了邵守善、麻仙姑几个人,连黑虎都看出了些丝端倪,在旁神色古怪地不言不语着。

“冥冥之息,乃是故始留在我身上的一抹祭痕。

我纵有心将之赠送于二位,其实也无法保证能使它从我身上就此脱落,供二位随意应用。”苏午开口道,“但我有一法,可以令二位达成心愿,与我一同游览诸千。”

茅山巫初祖闻言看向苏午,眼神若有所思。

洪仁坤则直接问道:“什么方法?”

“我原本有一物,可以贯穿诸千,接连冥冥,但这件物什而今已然失灵了,我所说的办法,即是请大宗师前往此岸一趟,循着这件物什遗留的因果,将它接连回来,我自将之与冥冥之息,与两位勾连起来。

如此,我们三人即可畅游冥冥了。”苏午所说的物什,自是那块自爷爷辈就流传下来,代代相传到苏午手中的手表,亦即‘模拟器’本身。

模拟器所经历的诸多模拟时空,而今来看,其实俱是诸千世界,冥冥罅隙。

它能将一重时空,一段因果不断回溯,自因其内蕴一丝‘轮回’的死劫规律!

苏午自渐渐深入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对之愈发了解以后,便以为这‘模拟器’乃是自己借助三清之肠的力量才得凝聚。

而今来看,他的猜测对也不对。

‘对’,是因为模拟器确有借助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

‘不对’,是因为他的模拟器,另有来历,或许更要追溯到汉时,才能解开关于模拟器的全部谜团——

他从前继承来的模拟器,乃是残缺的。

今时若能得到洪仁坤、初祖的助力,或许会令模拟器变得完整!

苏午说着话,心念转动间,那块从未显露过形迹的手表,就出现在他掌中,他看着那块手表,眼中流露回忆之色。

在场能看见这块手表的,亦未有洪仁坤、茅山巫初祖两位。

连钟遂都只能看到苏午掌中空空如也,无有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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