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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重新开始?
想再得一个机会?”
地上的皮壳已经被勾勒出完整的命格纹络,它渐渐变成一道模糊的人形,此下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真正活过来。苏午盘坐在那道模糊的人形旁边,抬头看着火盆里浮现出的季行舟面孔,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向他问道。
季行舟目光颤抖着,凝视着那道模糊的人形。
重活一次的机会,而今距他已经近在咫尺!
今下哪怕苏午仍会在前方给他挖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坑里头去:“想!我想!”
苏午站起身来,看着火盆中的季行舟,开口道:“我可以给你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在此之前,你须答应我一些要求。”
“甚么要求?”季行舟拧眉注视着苏午,心识间满是对这个青年人的忌惮。
“想尔已在今时降临了。”苏午没有回答季行舟的问题,反而突兀地与其说起了想尔的事情。
季行舟闻听苏午所言,一时神色震骇。
良久以后,他的神色平静下来,反而垂下眼帘,喃喃低语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你从前便同我询问过与想尔有关的事情,我亦与‘想尔传人’隔空交手过一回——
它那时便已有了复苏的苗头。
既然有了‘苗头’,最后由‘结果’也是注定的事情了。
你的要求,莫非是想令我帮你封镇‘想尔’?”
提及‘封押想尔’此事,季行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苏午点了点头,道:“阁下是我今时找到的、唯一一个曾与想尔有过间接交手的人。
我确有令你助我封押想尔之想法。
但你是否助我,于我而言也并不太重要。
当下我对你的要求,其实只有两个——想尔铸炼‘地上天庭-原天大罗天’之时空,不在今时,应在唐时。
是以我只能将你带回唐时,给你重活一回的机会,不会令你在现实中就此重活。
其二则是,如若归回唐时,我或许亦要借助阁下的声名来行事,阁下凡事皆须以我为主,听凭调遣。”
季行舟原本以为苏午会借机对他提出甚么极难完成的要求来,他也做好答应下苏午那些狮子大开口的要求的心理准备,当下听得苏午对自身的要求竟是如此简单,倒叫他愣了愣神。
他随后反应过来,直接道:“如能令某重活一世,某可以放弃一切,拼尽所有。小郎的要求对某而言,倒是简单了些。
今下莫要说令某奉你为主了,便是令某给你做狗,某也答应!
你的要求,我俱答应了!”
苏午对季行舟的回答早有预料,他在季行舟注目之下,收回了那张化作模糊影子的皮壳,转而道:“当下还不是出发前往唐时的日期。
临近那个日期之时,我自会将这副皮囊赠予你,令你摆脱元皇庙的禁锢,得以重活。”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季行舟连连点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意的样子。
“关于‘想尔’,我亦有些事情想要询问阁下。
——阁下曾称,自身与‘想尔化身’交过手,不知阁下对‘想尔’的死劫规律又了解几分?”
听到苏午的问题,季行舟双眼发直,愣神了一阵儿后,才张口说道:“某一生之中,共与七位想尔化身交过手。
这七位想尔化身,皆负有一身顶尖的符箓修行,那般符箓,并非根出于天下三山神谱之中的任一座庙系,而是直接与‘天’相接连。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不外如是。
——除却这七道想尔化身之外,某并不曾真正见过‘想尔本形’,只是听闻‘不良人’曾经围剿过一尊恐怖至极的‘想尔化身’。
那尊想尔化身头枕终南,背靠泰岳,足抵河洛,它于天下万众百姓身上栽种符箓,借天下千万生民,塑造出了自己的身躯。
唐时朝廷以天下万川大岳作为囚笼,禁锢天下之诡。这尊想尔化身一经化现,便令群山百川轰动,无数厉诡脱出囚笼。
‘不良人’消耗了不知多少具生人甲,死伤无数人,终于将这尊想尔化身镇灭。
这尊化身,后来被称作‘宗王’。
万川大岳之宗长,谓之曰‘宗王’。”
季行舟所言,令苏午深深皱紧了眉头,他抬目看向对方,问道:“你先前曾称自身与想尔分庭抗礼,与之数度交手难分胜负。
若你与这所谓‘宗王’交手……”
“某与想尔七道化身交手,确是分庭抗礼,互有胜负。”季行舟面不改色地道。
苏午未再就此追问下去,转而道:“如是看来,‘想尔本形’从未在世间出现过,它的本形究竟具备怎样死劫规律,至今无人可知?”
“当是如此……”季行舟点了点头,犹豫着道,“也或许‘想尔’本也没有本形,本也没有所谓死劫规律的‘束缚’也说不定……”
“没有本形……”苏午喃喃自语。
片刻后,他收敛了心神,向季行舟道:“阁下先留候在此地,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前来,邀请阁下与我同往唐时。”
“这个时机,不知在多久以后?小郎能否明示?”季行舟跟着追问道。
“如今尚且不能确定。”
苏午摇了摇头。
季行舟还欲再向苏午追问几句,苏午的形影却在这空寂大庙中倏忽变淡,一阵火光摇曳而过,那浅淡的形影也彻底消失不见。
……
闽地三山市。
金池港中停泊的几艘舟船缓缓发动,在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铁船脱离了港口,驶向远海。
西方天穹中的太阳膨胀得铺满了半边天穹。
漫天的金红接连着海平线,将远海映照得波光粼粼。
时有鱼儿跃出海面,海鸥振飞而至,叼起那还未来得及落回海水中的鱼儿,再度振翅飞远。
铁船上的父子二人赤脚站着,儿子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望远镜,往远海望去。
那片海鸥飞掠过的海面,而今已经风平浪静。
在这般静谧的海面上,忽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飞掠了过去。
那年轻人从望远镜里只捕捉到那影子的只鳞片爪,他心下好奇,跟着转动头颅,挪动镜筒,手指迅速转动镜筒,将望远镜的视距拉大,他顿时看到——一片金红的海平面上,有道人影站在那里。
海平面之下,隐有庞然大物缓缓掀动双翅,它的头颅正托起了那道在汪洋大海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影!
年轻人见此情景,顿时心神震动!
他连忙把望远镜递向父亲,口中连连道:“爹,有人,有人站在鲸鱼背上!”
“滚!
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赶紧过来整理渔网!”父亲一巴掌打开了儿子伸过来的手掌,嘴里吊着烟卷,手上动作麻利地整理着渔网。
儿子有些悻悻地收回望远镜,嘴里嘟囔了几句,又架起望远镜往那片有‘骑着鲸鱼的人’的海平面看去——
此时镜筒之内,又哪里能见到甚么人影?
更不提那庞然巨物一般的鲸鱼了。
——苏午回身看了眼那艘愈发临近自身的铁船,他心念转动间,脚下海水中浮游的巨鲸被他的心意裹挟着,摆动双翅,缓缓向下沉降,他的身影跟随着巨鲸沉入海中,倏忽间隐遁无踪。
那鲸鱼才回过神来,迎面便撞上了一道庞大的鱼群。
它只是张开口,大多数鱼群便尽数被它吸进了口中。
而苏午的身影此时出现了大海深处,他置身于幽暗的海中,一道因果神符围绕周身滴溜溜转动,映照出他自身的一应因果。
诸多因果深潜入冥冥之中,但亦有几道因果缠绕在他身上,另一端牵引向了深海之底。
他此行前往闽地,找到‘海生’这个尚不知是想尔故意遗留、还是无意间遗留的漏洞,只是目的之一。当下既然到了闽地,自然需要探寻‘真闾山’的所在,将‘后土血脉’彻底收拢回来,封押在自身。
‘真闾山’便是‘三清之足’,曾与‘后土血脉’沉在闽江之底。
后来苏午设法以后土血脉牵制‘三清之足’,令二者双双陷入沉寂,重新开辟了‘闾山神谱’,令真闾山显于世间。
闾山弟子居于山中,借‘闾山神谱’以修行。
然而苏午这次前来闽地,却未在闽江之中寻索到任何与‘后土血脉闾山神谱’相牵连的因果。
反而在临近闽地的汪洋大海中,找到了那些相牵连的因果。
苏午追踪着那些因果线索,最终走入了深海之地,在这般以肉眼观测已完全看不见从天照射而下的光线、四下里皆是浓稠黑暗,只偶尔有些深海鱼类自带星点光点的地域里,他看到一道紫红裂缝横亘于海底。
那道裂缝之上,还贴着一道紫黑符箓。
看到那紫黑符箓的瞬间,苏午即心生警兆!
那紫黑符纸上的云芨文字,被他的心识分辨出‘三天永镇’的涵义来,他心下警兆陡生之时,那道符咒亦在这有万钧重压的海底猛地燃烧起来——一道身着紫袍、头戴高冠的道人从燃烧的黑火里走出,向着苏午陡然掐动指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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