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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涟漪筹谋略略,为混淆视听,这样说道:“我有父亲?我眉梢之父尚在,就住在婵明水宫?这……太突如其来!我不敢相信!”一冲笑道:“是否为真,只需前往绛字河一探便知!”涟漪长抽一口气,再道:“一冲!眉梢从不知自己还有个父亲是叠纹乌蚺重明!本为寻娘亲,却莫名其妙多出个父亲,要眉梢一时如何接受?眉梢虽不知白羽毫笔为何会落于什么叠纹乌蚺之手,然眉梢所知,偷袭我的果真是一条白蟒!眉梢身为蚺灵,不可能辨识得错!洞真妖道之言未可轻信!一冲,试想,若所谓重明果是眉梢之父,果真栖居在婵明水宫,为何上番我与沧竹琼同入河底都没有发现?偏他洞真妖道巧巧遇见?若眉梢之父尚在,为何这八百年来,他都不曾寻我?难道我不是他的骨肉?眉梢以为,此事太过荒唐!叠纹乌蚺重明,保不准只是洞真妖道为转移视线所捏造。一冲!事有蹊跷,万一真是洞真妖道设下的圈套,我等岂可轻易入瓮?眉梢以为,当不改初衷,去西兑神皋,先寻得肇事白蟒,找到师友要紧!至于眉梢认亲,即便重明果真存在,果真就是眉梢亲父,早一日或晚一日相认,又有多少轻重?”

沧竹琼却道:“重明为眉梢之父,可信!”一冲、常奇、雪团、涟漪齐刷刷看向沧竹琼。涟漪没好气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断言?”沧竹琼笑答:“眉梢,你再想想,那日你我一同潜入绛字河底,在水中所见那座宫殿,宫门顶镌有四字——婵明水宫。那‘婵’字,无疑取自姜婵前辈。当时我还问过你可知父亲之名,你言不知。我疑那‘明’字,便是取自你父。这不正合了洞真老道所提叠纹乌蚺重明?”一冲听到此处,连连认可道:“是了!沧琼之言果然在理!”涟漪见势不利己,调转话锋,气对一冲道:“一冲,你分明偏听偏信!她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对!依眉梢之见,沧竹琼和那洞真妖道分明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串通勾当,暗里不知议着什么可怕阴谋!”一冲生气道:“眉梢,越说越离谱,你不知沧琼被洞真……”“一冲!”沧竹琼见一冲要将自己被困罗螺楼之事讲出,赶忙打断。一冲这才罢住,改说道:“眉梢,你纵有小性,也不至于三番四次咄咄逼人!”涟漪冷笑道:“我咄咄逼人?正所谓‘物不平则鸣!’你一冲误信谗言,‘胳膊肘往外拐’,反怪我眉梢小性,天理何存?你我自是东震神皋一条道,她沧竹琼自是西兑神皋一条道,她本不与我们一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等面前?她不是有阴谋,却是图什么?”

听着他们争吵开来,常奇连忙打话道:“话说洞真老道确是奸诈无比,其言不可全信。然,重明是姜婵前辈的夫婿这个传言,常奇却略略有所耳闻。毕竟,蟒灵与蚺灵虽属不同领界,却也多少有消息可通。姜婵前辈当年确是嫁给了叠纹乌蚺。不过,据悉,叠纹乌蚺有兄弟七个。姜婵前辈所嫁究竟是哪一个,常奇却不深知。”“荒唐!”涟漪怒色驳斥道,“我从未听闻什么叠纹乌蚺有兄弟七个之说!常奇,你休要瞎传讹谬,辱及我父亲、娘亲!”常奇见“眉梢”生气,赶忙笑道:“我只是将所闻如实讲来,你何故动气?”沧竹琼接道:“真相究竟如何,似这般你猜我度、争论不休,也没个道理,不如先去绛字河,找到重明,问个到底!”涟漪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焦躁不安,大声嚷道:“不久前刚去过绛字河,有个什么结果?这番还要再去?依我看,分明是你沧竹琼和他一冲想到相遇之地谈情!”“你……”沧竹琼被羞得语塞。一冲也怒道:“眉梢,你是怎么回事?线索指到这里,该当如此!你净胡乱攀扯,没个分寸!”沧竹琼羞怒,却又暗自忖度:“眉梢似乎总在逃避前往绛字河,她一定有所隐瞒!她是早在婵明水宫发现了什么?”思至此,她开口道:“大家也疲累,各自暂歇!一冲,你同我去寻些果子!”一冲点头。

沧竹琼引一冲至僻静处,才说道:“一冲,你可有察觉,眉梢总是有意避开绛字河?按理,得知其父可能就是重明,无论消息真伪,她都该想要弄个所以然才是!”一冲点头道:“情理上该是如此。不过眉梢小性,兴许是她故意要与你作对!”沧竹琼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当初在绛字桥上相遇,我便察觉到眉梢对我有敌意。然虽如此,她为寻母,并不避讳与我一同下水、一同查探婵明宫。事以类推,她应该也不避讳再同我一道前往绛字河查访重明才是,可她这番却百般出言阻挠!难道,其父亲、娘亲、师父已不重要,还是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什么,甚至知道你我都不知之事?”一冲讶然道:“听你这样剖析,确有道理!我只以为她任性,并未想到这一层面!”

沧竹琼又道:“一冲!有种猜测,我不得不直言!”一冲笑道:“你说!”沧竹琼接道:“眉梢所言,是白蟒袭击了她。可常奇多番查探,并未在虞契周边发现其他白蟒。依我了解,常奇不会说谎,那么,会不会是眉梢……”“你之意,是眉梢说谎,袭击她的并非白蟒?”一冲打断道。沧竹琼点点头,又道:“一冲!倘若真是叠纹乌蚺重明为报姜婵前辈之仇偷袭虞契,遇上眉梢,并伤了眉梢。而后,或因某些原由,眉梢得知重明是她父亲。为保护重明,她编造出是白蟒袭击,以掩人耳目,又屡屡阻止前去绛字河,生怕其父暴露。这样,是否能解释得通?”一冲诧然道:“若果真如此,则眉梢便是早已知道钟鹛、虞契皆为其杀母仇敌!”

沧竹琼看着一冲,面色凝重,再道:“一冲!可能还有更可怕的!”一冲额上冒汗,低声问道:“比如?”沧竹琼贴近一冲耳边,说道:“比如,眉梢尽知而假装不知,是为与重明里应外合,伺机对付你我!”一冲皱起眉头,喘着粗气,断然反驳道:“不可能!眉梢断不可能这样做!她是有些无理取闹,但绝不会以这种手段对付我!她若知真相,必会跟我大吵大嚷,大肆发脾气,无礼无休止,却绝不会作暗探伺机谋害我和师父!沧琼!我知她屡番针对你,你心怀芥蒂可以,但不能这样污蔑她……”“你说什么?污蔑?一冲!你说什么呢?”沧竹琼听到一冲为眉梢辩护而这样猜疑自己,顿生委屈和愤怒,直直嗔视他道,“我以为,跟你一冲心意相合,未料及,你竟这样质疑我!你当我沧竹琼是谁?我会因区区言语不和去栽赃污蔑?”一冲赶忙赔笑解释道:“不是!沧琼!我非质疑你!是我口误!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强词!明心报知安平路,反把忠言作恶语!白瞎了沧竹琼寸寸肺腑!你才是‘沟渠灰尽我,一片赤子心!’我才是‘白认识了你,白等了你!’我才是‘徒增伤悲,徒添笑料!’你当我是公报私仇的宵小之徒?你当我钟鹛仙姝沧竹琼是何等鄙薄?”一冲见沧竹琼动怒,忙不迭言语错乱解释道:“不是!沧琼!你别见怪!我果真不是那等恶意,我只是……”沧竹琼依旧气愤填胸,失望伤心,丢下一句:“不听忠良言,早晚毁身祸!谁真谁假,终有分晓!”说完,她扭过头,召唤踏水凫,忽悠踩云飞去。“沧琼!沧琼……”急得一冲在地面上跟着云朵追跑一程又一程,呼喊不停。沧竹琼只是不回头,消失于天际。

沧竹琼于云端黯然神伤,茫然若失,哀哀自语:“或许,眉梢是我今生唯一艳羡!她能得一冲百般无止限的宠溺、怜爱、包容,能得他形影不离陪伴、全心全意信任和守护!我却只有屡番被错怪、被质疑!从他被师父赶出钟鹛,他便迁怒于我;到那日百合堂上,他不分青红皂白羞辱我;再到今日,他全全为眉梢辩护,不听我良言,反质疑我!可见,我对他的那片情,连份信任都没能换得!”此时,天空飘起细雨,沧竹琼不由得伴着雨花,落下伤心泪。

踏水凫见状,问道:“沧琼,你从前不会轻易哭泣,今日却是为何?”沧竹琼长叹道:“一场冷雨一场凉,一阵云散一阵伤!人心又何尝不是?番番次次,受的委屈多了,落的清泪多了,心就寒了!”踏水凫又问道:“你对一冲生怨了?你们为何不同行?”沧竹琼拭泪苦笑道:“这时空旅途,谁和谁,有时同顺路,有时分道行,哪里讨个‘永不分开’?”踏水凫叹道:“沧琼!自我跟了你,便见你终日为他人忙碌,为他人辛苦,劳身焦思,无心自顾!你不如跟箬竹师父讨个假,为自己活一回,别再辛苦别再累!”沧竹琼心头一酸,说道:“宿命既定,安敢告劳?踏水凫!其实,我不辛苦,只是心苦,不因辛苦而心苦,却因心苦才辛苦!辛苦易忍,心苦难熬!”踏水凫叹道:“若想不心苦,除非无心!”沧竹琼苦笑道:“可是无心怎能活?”踏水凫再叹道:“沧琼,不能无心,只能强大!”沧竹琼苦笑问:“可是,究竟要怎样强大,才称得上真正强大?”踏水凫再道:“你可知,最强大生得什么模样?沧琼,你听我说,那是平静的样子!爱恨织聚于前,眼不红,气不急,心不乱,淡淡一笑,安置安然!”沧竹琼长吁道:“要修成那等境界,得要多少个轮回蜕变?”踏水凫笑道:“沧琼!苍天若有情,不负真心人!”沧竹琼微微舒怀,笑道:“踏水凫!我们去‘你有我有’典当铺!”

却说一冲,悻悻走回头,苦思苦笑苦自嘲:“你又飞去,如风如云,远远幻去,不容我抓得一缕真实!每一次盼来盼去盼重逢,然重逢之后,总是相聚短短、不欢而散!有缘分相遇,没缘分相知,相爱,相守,倒不如从来就无缘陌路更好!”他返回溪水边。“果子何在?”雪团飞过来问道。一冲不答。“怎么少了一位?那仙姝何在?”涟漪见一冲面色暗沉、情绪低落,阴声阴调凑上来问道。常奇亦问:“一冲!发生什么事了?我师父何在?”一冲并不答言,低头拖拽着索心劈魂枪,只顾憋屈自思:“我不过无心之失,你却扭头就飞!你是仙姝,你了不得,想腾云驾雾随意,想隐身瞬移凭心,想来就来,说走便走,来去不拘,收放自如,全不顾我一冲如何感受!我纵言语不当,有些微过错,你也不该这般轻易就舍了我!我一冲原是由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在你看来,只是可有可无、任意可丢可弃的!你一回回舍我弃我,终究是我在你心中,毫无斤两!”

可叹情爱之事,总教人疑神疑鬼,捉摸不定!纵是天神、仙姝,一经情起,亦手足无措,不知何从!满腔情真意切埋心底,难讲难叙;又是欲近方乱,疏远生怨;到头来,缘尽时,无限遗憾!只望时空之有情过客,早令贞情珍爱真心吐,莫教疑心移恋空遗恨!

说他一冲闷坐在溪石上,苦叹自沉思。涟漪见事有不谐,凑过来讥笑道:“呦呦!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因何就一瞬间闹了怨怼?仙姝何在,莫不是飞天了,撇下你这凡人,自顾去紫宫贝府悠哉?说好的要陪你一程呢?我看她分明就是笑里藏凶、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佛口蛇心!”一冲听这番风凉恶语,怒而又叹道:“我本已是伤心人,你又何须再补刀?眉梢,你果真够了!”涟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又道:“好了,好了!一冲!沧竹琼本就与你我殊途,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又何必强求?用师父的话说,‘莫要执着!’她且走她的,咱们寻找白蟒真凶要紧,去西兑神皋,天涯路宽,各取其便,岂不甚好?”一冲听见涟漪又提“白蟒”二字,这时才抛开对沧竹琼的抱怨,静下心来思索:“眉梢又提白蟒,莫非真如沧琼所言?”他看着涟漪,猛地忆起一些事来。

一冲绰枪起身,说道:“雪团,跟我来!”雪团不知何故,也不多问,跟着飞去。一冲匆匆奔跑,跑到涟漪与常奇听不见的地方,问道:“雪团,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什么?”雪团怔怔问道:“说什么?”一冲问道:“那日,你告诉我虞契有难,你说的是‘一条巨长乌蚺趁夜来袭’,是也不是?”雪团这才明白,道:“原来你问这个!但眉梢说的是……”一冲打断道:“雪团,你先别理会眉梢之言!我只问你,你看到的,有多少长短,纹理如何?”雪团答:“那贼物长大,足有二十个眉梢不止,纹理却丝毫难辨,在黑夜中乌糊一条,袭击我白羽巢穴,想来后怕!”一冲看着雪团,再问道:“嗓音如何?”雪团努力回忆道:“并未听见他言语,但是,雪团觉得,那贼物与常奇原身却有些不同,倒像眉梢!”一冲急道:“细细说来!”雪团答:“雪团虽也不能细分清蛇、蚺、蟒之类,但觉得常奇的头稍圆,而眉梢的头稍扁。那夜来袭的贼物,其首轮廓更似眉梢那般稍扁。然因是黑夜,雪团又不能十分肯定。”一冲听到这里,心里无数个“沧琼或许是对的”之感慨发出,他又问道:“那凶手与常奇相比,大小如何?”雪团道:“有七八个常奇不止!”一冲点头道:“常奇的身形约过眉梢的三倍,这么看来,对于凶手的体型,你应该是记得不差多少!那么气味呢?你们白羽玄鸟最是嗅觉灵敏!”雪团道:“气味我断不会识错,但能再遇上,一定分辨得出!”一冲严肃点头。雪团不解,问道:“一冲,你为何突然问我这些?”一冲看着雪团懵懂无邪的眼睛,叮嘱道:“雪团!这番谈话,你不可以告诉其他者,包括眉梢和常奇!”雪团心惊,点点头。一冲抬头,见那高树上结有半红的果子,遂几步攀上去,摘几颗,而后道:“雪团,咱们回去!”

“匆匆跑开,又是何为?”涟漪问道。一冲作答:“我带雪团摘果子!”一冲坐在“眉梢”旁边,直愣愣看着她。涟漪被看得心里发毛,哂笑问道:“一冲,你盯着人家这样看,却是要如何?”一冲反笑问:“眉梢!袭击你的白蟒身长多少,纹理怎样,声音如何,袭击你时可曾说些什么?”涟漪见问,措手不及,局促扯谎作答:“凶手体型巨大,横生花纹,嘶鸣洪亮。”一冲又问:“体型比常奇如何?”说罢此言,一冲转而笑对常奇道:“常奇,且现个原身来!”常奇虽不知何意,却也笑道:“既是一冲令,就看我露出酷酷本貌!”且说,常奇变成白蟒身。一冲复问回涟漪:“比常奇如何?”涟漪支吾答:“大于常奇!”“约莫大多少?”一冲追问。涟漪惶惶揣测:“一冲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心中着急,不敢乱言,继续搪塞。一冲心内自语:“雪团能在黑夜中大概分辨出凶手与常奇的体型悬殊,而眉梢受到了凶手的正面攻击,却支吾不清凶手的真实身量,她果真有所隐瞒!”一冲再问道:“比你大几何?凶手攻击过你,你跟他扭打过,你不可能看不出!”涟漪慌乱中随口胡编道:“那贼物比常奇两倍大!”一冲听罢,叹道:“常奇身量是眉梢的三倍左右,则那凶手,该有眉梢体型的六倍有余,是也不是?”涟漪下意识点头。一冲再问常奇道:“常奇,你可知,白蟒灵类,比你三倍大的有谁?”常奇思虑一番,变回人身,答道:“这个,常奇却不知。话说三界九皋处处灵山秀水,藏着谁,谁又能尽知?我常奇也不过只在西方有同类相识,出了西境,别者也不识得我,而我不识得的也多了。”一冲点头道:“你之意,在西方,并没有你所识得的长大过于你三倍的白蟒!”常奇靠近一冲坐下,笑道:“这真不是虚吹!在西兑神皋,白蟒类皆是我友。除了那位老人家,还真没有长大过我常奇的,嘿,更没有酷帅过我常奇的!”且说,他向涟漪眨个眼。一冲狐疑问道:“那位老人家?”常奇笑道:“一冲放心,绝不可能是他老人家!”一冲遂不多言。

话说涟漪被一冲接连询问,察觉到已被怀疑,根本无心搭理常奇。常奇见涟漪不理,自讨无趣,起身钻进溪水里泡凉。涟漪浑身不自在,想要探听一冲究竟知道多少,又恐怕多问更引怀疑,只内心里惴惴不安。一冲拿着一颗果子慢慢嚼着,左手握紧索心劈魂枪,双目盯着前方一棵树,心里全是思虑:“眉梢在说谎!那时,我对她毫无怀疑,以她所言皆为真,并不曾细细推敲;现在看来,真相或许正如沧琼所言!”一冲再看向涟漪,心中问:“眉梢,你可是在骗我?一冲和师父,终究敌不过你娘亲之仇!眉梢,你可是在为你父亲重明作探?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伺机谋害?眉梢,你亡母之仇,你若开口,我还你一命便是,你又何需费尽心机?”一冲且思且叹且悲伤。雪团虽不知全因,但经方才与一冲一番对话,她也感知事不寻常,又听“眉梢”所叙白蟒与自己所见确有偏差,渐渐有所明白。她落在一冲身旁,静静思考。说这一行四位,各怀心事。

“可是,一冲,现在,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常奇终于忍不住发问。此时,日已西沉,老鸦入林。一冲仰面望天,叹吟:

“一山二水三重楼,四路五常六合愁,七星八极九皋乱,十全十美百不遇,千丝万缕亿成空!”

叹毕,他又看向“眉梢”,微笑问道:“眉梢!一冲问你一言,你要从心而答!”涟漪笑道:“一冲,你问!”“你我自相遇,由敌变成友,从友变同门,几乎影陪形随。一冲心里以为,眉梢早是家人!然在眉梢心里,一冲究竟是什么?”涟漪心里当然只以一冲为不共戴天之仇敌,但涟漪现在假扮的是眉梢,涟漪只能说眉梢会说的话。于是,她借用眉梢曾经的言语作答:“眉梢孤苦飘零八百余年,几多逃窜!三界尽是逐我、伤我、抓我、害我之徒,唯你一冲,怜我,助我,疼我,护我,给我取名,给了我平生第一份温暖!因为你,我能言人语;因为你,我开始懂得尘世情长;因为你,我只觉世间是这样美好!眉梢唯愿能够脱了蚺胎,化作人形,与你朝朝暮暮不离,举案齐眉共生!一冲于我而言,是第一重要,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这一席话说得一冲感动难抑,说得常奇心内无数滋味。一冲笑道:“眉梢也将一冲当作家人,是也不是?”涟漪回答:“当然!”一冲又笑问:“那么眉梢,若一冲与你生身之家有隙,假如,一冲正是你杀母仇敌,眉梢又会站谁呢?”涟漪听罢大惊,忙又佯装笑道:“一冲,闲话可以,莫要非论!一冲不过十七岁,怎能是我杀母仇敌?”涟漪说这话时,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一冲。一冲笑道:“随口一说,假如真是,眉梢你会怎样?”涟漪思虑:“还需以濛漪的口吻作答!”于是,她道:“我娘亲固然重要,但眉梢自有记忆以来,不曾与娘亲相处半刻,实言,并未有多少温情在其中。倒是一冲,朝夕相伴,哪里就能割舍?”一冲将手搭在涟漪头上,轻拍了拍,问道:“所以,眉梢,你不会因娘亲之仇或其他事由伤害一冲,对不对?”涟漪叹笑答:“眉梢,她宁可自己受伤,也永远不会伤害一冲!”“她?”一冲听见这个字眼,不解问道。涟漪知有口误,忙笑着掩饰道:“故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衡量自己,可以看得更清!”一冲笑道:“故而,揆(kui)度得失,眉梢更以一冲为重?”涟漪再答:“当然!”

一冲收回手,微点头,转而对常奇、雪团说道:“在这林子里暂歇一夜,明日清晨动身。”雪团问道:“一冲,倒是去西方还是东南?”一冲敛住笑容,郑重道:“取路东南巽皋!”涟漪本欲再反驳,但恐言多必失,只得违心笑道:“皆听一冲安排!”她心中却在思量:“到了绛字河后,该如何规避被识破之风险?”

话分两头说。却道之篱在普济林中安葬了藤姑以后,满心悲恨,双目杀气,于次日,去往欣荣客栈。他握紧铁拳,于路,心中恨誓道:“杀海竹叶!杀一冲!杀沧竹琼!……只今日就杀光他们所有!”及至他到达欣荣客栈不远处,望见四下里被侍卫兵包围,之篱心想:“闻夏欣荣不肯放过他们,正好,助我杀了他们!”此时的之篱,因哀怒失去理智,并不忌讳使出法术,他穿墙透壁,潜入客栈,来到海竹叶之前的客房里。然却不见海竹叶踪影,而遇落竹雨独自被困在房内,正坐在茶桌边焦急长叹。之篱立于落竹雨身后,眼冒凶光,胆生恶念,咬牙切齿,从后背散发出黑熏熏的魔气,仇恨暗语:“凡钟鹛人,都该杀净!”他遂抬举魔爪,要从背后击杀落竹雨以泄愤。

却这时,落竹雨突然起身,转头,发现之篱后,惊喜万分,直接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连连念叨:“之篱师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刹那间,之篱被这举动惊到愣住,被那股暖流深深环绕,把方才要杀落竹雨的歹心顷刻摘掉,扔进沧海。在落竹雨温柔的拥抱中,之篱瞬间敛去魔性,将那只本欲行凶的魔爪缓缓放下,轻轻搭在落竹雨的头发上,颤抖着、轻声地问道:“怎么了,落雨?”落竹雨这才松开之篱,眼中汪泪答道:“一冲一行自去寻凶手,救师友。粟苜将军前往公干。沧琼师姐去寻天王水,海叶师兄去往狄崇海,他们临行交代我和之篱师兄继续调查拐卖女孩儿之事。我遵师姐、师兄之令,留在这里等你,直等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将黑,怅望久久,却迟迟未等得你归来!又见全副武装的侍卫兵将客栈团团围住,说是要搜捕大闹百合堂的乱党,我被勒令不得出门,监禁在此,坐等惩处。我打听不到你在何处,不知你安危吉凶,担心你不似师姐、师兄那般法力高强,害怕你受了牵连被闻夏欣荣所害,心里正是忐忑,百思法子想逃出去。刚才一转身,看见你好好地站在面前,我心里的石头才得落下!”之篱听见落竹雨的叙述,才知她是那样关心自己,于是笑道:“你之篱师兄也强大,哪里就能轻易被害了?”落竹雨含笑带泪道:“没事就好!对了,之篱师兄,你去罗螺楼取剩下的银钱,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落竹雨看着之篱,突然顿住,目光惊恐,问道:“之篱师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泥土,衣衫为何如此残破?你遇到危险了?你跟人打斗了?”看着落竹雨急切的关心,之篱心内百感交集。刚失去藤姑的痛楚,因落竹雨的在乎而有所减缓,他暗自思忖:“除了藤姑,不曾想,竟还有这么一个傻丫头一直等着我,关心我!而方才,我险些杀了她!”感动与内疚驱使之篱的心情难以平静。他伸出双臂,重将落竹雨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细语道:“落雨!我没事,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落竹雨靠在之篱的肩头,红着脸颊笑问道:“之篱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之篱答:“且行一步看一步!”落竹雨抬起头,说道:“还有,此房间在四楼,楼下尽是侍卫兵,各处门窗紧闭,师兄是怎么进来的?我一直在房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你!难道师兄你已经修成了穿墙法,学会了飞身术?”之篱笑答:“是飒秋风帮的忙。”落竹雨欢喜又略带伤感,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得像你们一样?”之篱苦叹一番,笑道:“落雨聪颖良善,迟早是个优秀的仙姝!”落竹雨被说得不好意思,抿嘴偷笑。

之篱拉着落竹雨的手,说道:“落雨!我带你离开!”落竹雨眨着无邪的眼睛,说道:“师姐、师兄要我们继续调查人拐子。此刻我却糊涂,不知该如何着手……”“落雨!”之篱打断她的话,问道,“跟我去北方,好不好?”“北方?北坎神皋?”落竹雨问道,“去找海叶师兄?”之篱听见“海竹叶”这个名字,心头恨登时化作烈焰火,烧得浑身都是痛,双手颤抖着,捏得落竹雨直喊手疼。之篱本要发狠怒骂,然看着落竹雨清丽纯粹的脸庞,又不舍伤她,于是转柔问道:“落雨,你说海……叶师兄去了北坎神皋,他去做什么?”落竹雨道:“之篱师兄!有一件事情说给你听,你莫要恐慌!”之篱笑道:“你之篱师兄勇敢无畏,凭他什么风浪,也经得起!”落竹雨讲来:“闻夏壮毅夜间到过客栈,告知三尺冷重现杀死度世真人。大家皆言冥王斛卑复出!海叶师兄前往狄崇海,是为核实消息真伪。”“哈哈哈——”之篱听罢,放声大笑,心中想,“我用三尺冷杀了度世,竟让他们以为是父亲重出!那些愚蠢之徒!”落竹雨见之篱笑得古怪,问道:“之篱师兄!我等闻听这一消息,皆骇然惊震,你却笑什么?”之篱不答,反问道:“你说沧琼师姐去寻找天王水,那又是什么?”落竹雨实言作答:“将师姐从觉迷津中救出的长衫白翁前辈告诉师姐,天王水可以溶掉世间一切兵器。前辈唯恐冥王斛卑先得到天王水溶掉易生匕和索心劈魂枪,则将无人可与冥王匹敌,于是令师姐先发制人,去找天王水。”之篱听罢大惊,暗思量:“竟有这等事!看来,我要先于沧竹琼找到天王水!”之篱再问道:“沧琼师姐她是否已知天王水下落?”落竹雨答:“这便是她下嫁闻夏欣荣之因由。传闻,天王水在皇宫,闻夏欣荣大婚后,皇上会将天王水赏赐于他。师姐便可趁机……”

她话音未落,听得门外脚步声杂踏不止,不多时,恢复安静,接着,叩门声起。“谁人?”落竹雨不敢开门,只是贴门问道。门外人声答:“店家小二。客官!侍卫兵方才退去,一切照常!”落竹雨答道:“多谢!”

送走小二哥,之篱接着问:“结果如何?”落竹雨叹道:“至今不见师姐回来!”之篱沉思:“长衫白翁却是何方神圣?三界有这样一号人物,父亲是否了解?”落竹雨又道:“另外,我未能成功盗得的《螺人生辰簿》,后被海叶师兄拿到,却在半路被师姐抢走,可那时,他二位皆夜行衣傍身,误动手而不相识。不过,师姐已将《螺人生辰簿》转交给我。你看!”落竹雨从包裹中取出生辰簿,递给之篱,又道:“可惜我尚未参透!其间不过记着众多女子的生辰,到底作何用途?”之篱早无心理会人拐子诸事,只因从落竹雨这里得到过那样真实的温暖,故而不愿驳她,随手接过生辰簿,展开来一阅。但道人魔王子之篱聪明机警,且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翻阅生辰簿一遍,笑道:“原来,沈老妖精是在寻找甲子年乙子月丙子日丁子时出生的女子!”落竹雨明眸圆睁,惊问:“之篱师兄何以得知?”之篱笑答:“将这整簿诸人生辰排序,唯独不见这一生辰,故而推测得知。”落竹雨听罢,向他投以惊羡、欣赏的目光。之篱又问道:“落雨,你可知有谁是这个时辰出生的?”落竹雨摇头答:“不知!不过,落雨不懂一事!”之篱笑问:“何事?”落竹雨作答:“既是要寻找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何不直接去官府查阅——历来人口,无论出生死去,都有户籍归档——他们何必劳师动众,煞费苦心?”之篱略有所思,轻笑道:“你思虑得是!不过,或许这个生辰的那位,压根儿就不在凡界!”落竹雨愈惊,看着之篱,说道:“总不会是某位神仙,则他们也太胆肥!”之篱道:“未可知!”之篱将《螺人生辰簿》收起,交给落竹雨放回包裹。落竹雨犹豫问道:“之篱师兄,你我现在是……”之篱打断道:“去罗螺楼!”

正是:连日苦心无终解,一夕松神万事明。

毕竟,后情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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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代理人

敦厚善良马教官

他是黑化万人迷

Hains

徒儿,下山传宗接代去吧!

第一贫困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