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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到了小苏州胡同。零↑九△小↓說△網】
圣母皇太后回銮次日,辰正时分,敦柔公主在“众望所归”之中,准时入宫。
车子直入大内,停在内左门前,那儿已经有一乘软轿候着了——这是母后皇太后特旨交代的。敦柔公主谢了恩,上了轿子,入内左门,经过长长的一条东一长街,在大成左门前下轿,入大成左门,到了钟粹宫。
替三位皇太后请安的次序:钟粹宫、长春宫、永和宫。
敦柔没有在钟粹宫待多久,前后拢共不过两刻钟,母后皇太后是这么说的,“咱娘儿俩常见面的,你长春宫的皇额娘,可是整一年没见过你了,不晓得想你想成什么样子了?赶紧过去吧!”
然后,依旧传了软轿,将敦柔公主送到了长春宫。
关于敦柔公主在长春宫里的情形,宫里头、宫外头,流传着许多不同的说法。
有的说,“娘儿俩见了面,悲喜交集,眼眶儿都红了,忍来忍去没忍住,敦柔公主先开哭,圣母皇太后也就跟着淌眼泪儿”。
有的说,“小半个时辰了,娘儿俩没说几句话——实在是千言万语,不晓得从何说起呀!只是拉着手,相对垂泪,那个……啊,‘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呀……”
最夸张的说法是,“娘儿俩说着说着,抱头痛哭”。
一个个都好像自己亲眼目睹了似的。
不管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共同和确定的:“娘儿俩”都哭了。零↑九△小↓說△網】
另外,似乎先掉眼泪的那位,是敦柔公主。
这就有些尴尬了。
宫里头,哭,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不要说宫女,就是妃嫔,也不可以在公开场合掉眼泪的——想哭,只好自个儿关起门来,蒙上被子,憋住声儿,默默的流泪。
唯一可以当着人掉眼泪的,是皇太后。
换个说法,在宫里头,哭这个事儿,只是“上头”的特权,“上头”哭了,下头的人陪着伤心,是可以的;“上头”啥事儿没有,你先哭了,那就是严重的“失仪”,如果是一个普通宫女的话,会受到很严厉的处分,如果是妃嫔,也会被传旨申斥。
敦柔公主身份再高,也不是“上头”,在圣母皇太后面前,并没有先掉眼泪的特权;再者说了,敦柔公主进宫,既是做女儿的给皇额娘请安,也是做客——作为客人,没有个在主人家把主人弄哭的道理;作为女儿,更应“承欢膝下”,怎么反倒把皇额娘给整哭了呢?
以敦柔公主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给她申斥、处分什么的,可是……唉,不合适,不合适!
也有人说,不必那么吹毛求疵吧,“娘儿俩”说着说着,说到了穆宗皇帝,伤起心来,掉几滴眼泪,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毕竟都是女人嘛!
哦,是因为穆宗皇帝?
可不是?圣母皇太后不消说了,就穆宗皇帝一根独苗儿,那么大一儿子,说没就没了,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能不伤心吗?就是敦柔公主——嘿,现在的人,一说起和穆宗皇帝“姊弟情深”的,自然就是今上,再想不到第二个人身上去的,其实,敦柔公主和穆宗皇帝,虽然只是堂姊弟,可是,就情分深浅而论,未必就在今上之下呢!
呃,好像也是啊……
是吧?说起这个,我还想起一件“典故”来。
典故?什么典故?
当年,轩亲王在江苏巡抚的任上,入京陛见,之后,尽他御前侍卫的责任,值宿宫中,两宫皇太后漱芳斋赐宴慰劳,陪着穆宗皇帝与宴的,就是敦柔公主——可不是今上啊!那次,应该是轩亲王和敦柔公主的第一次见面吧!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哎,那个时候,这两位,大约再也想不到,几年之后,居然会结成了夫妻?唉,世间的这个缘分渊源,还真是奇妙的很呐!
要说轩亲王和两个妻子的缘分渊源……嘿,认真说起来,他和敦柔公主的“缘分渊源”,较之今上,其实还要更早一点、更深一点呢!
不错,不错!令人感慨,令人感慨啊!
……
也有人说,圣母皇太后和敦柔公主相对垂泪,是因为说起了荣寿公主和她的额驸志端。
志端患上了“骨蒸痨”,这是上一回七福晋到天津的时候,告诉了慈禧的。
当时,慈禧震撼于一连串惊魂动魄的大消息,自身的荣辱命途,正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转折,荣寿公主和额驸的事情,在她那里,一时之间,根本排不上号;待波澜初靖,想起志端既患上了“骨蒸痨”,荣寿公主几乎注定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她这个亲手替荣寿和志端“栓婚”的皇额娘,不由就郁郁难欢。
敦柔对慈禧说,“姐夫咳血咳的愈来愈厉害了,一咳就是小半碗,一天下来,要咳上好几回,唉,这个冬天,也不晓得能不能过的去?大姐她……唉!”
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慈禧的眼眶儿,也就跟着红了。
内心深处,娘儿俩都对荣寿公主有着浓重的歉疚感。
几位公主之中,荣安公主和母后皇太后亲近,荣寿公主、敦柔公主两姊妹,则和圣母皇太后亲近,因此,荣寿公主的“栓婚”,由慈禧一手包办,慈安基本没有插手。
慈禧对志端的印象,是极好的,人生的漂亮,举止谈吐,也很漂亮,她只见了志端一面,便大为中意;之前,又打听到其人如其名,品行端正,有志于学,没有一般亲贵子弟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毛病,既如此,又是门第相当,还有什么好说的?第二天,“栓婚”的懿旨,便颁了下来。
可是,慈禧只看到了志端的家世和人品,却没有留意到,这个小伙子的身子骨儿,实在是太单薄了。
志端的身子可能不算太好,旗下亲贵里头,是早有传言的,可是,没有人愿意拿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去得罪人,因此,慈禧对此,一无所知。
荣寿“釐降”没几天,志端就开始病,一年多下来,成了一个“不过拖日子罢了”的局面,眼见着一天正经的夫妻日子都没有过过,荣寿就要守寡了,这,可不是自己害了她吗?
唉!
圣母皇太后觉得对不住荣寿公主,好理解,敦柔公主对大姐的歉疚感,又自何而来呢?
前文有过交代,两宫皇太后是先做了荣安公主、敦柔公主“釐降”关卓凡的决定后,才想起要嫁荣寿公主——姐姐的出阁,只能在妹妹前头,不能在妹妹后头呀!
荣安、敦柔两公主“釐降”的日子,是定好了的,不能够往后推,这一来就有点儿手忙脚乱了。
所以,实话实说,荣寿公主的“釐降”,多少是有些仓促的。
敦柔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大姐必得匆匆忙忙的嫁了出去,皇额娘就有更充裕的辰光,替大姐挑选更合适的夫君,就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阿玛和额娘,也能寻到机会,婉转进言,变易上意。
所以……竟是自己害了大姐!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的额驸,不是特别的不能再特别的他,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贵,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生了?
唉!
一想到大姐今后漫长的、孤寂的人生,敦柔公主就不禁为之心悸。
她既为大姐感到深深的难过,同时,亦无法避免深深的自责。
敦柔公主在长春宫呆了大半个时辰,离开长春宫之前,洗了面,补了妆,但是,她接下来的目的地——永和宫的女主人,还是看的出来,她是刚刚哭过了的。
这……还真是有些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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