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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百姓跑了不算什么,可问题是连兵丁都跑了,这不是要命了吗!
晏子宾彻底傻眼了。
方师爷倒是心大,“堂尊,随他们去吧,反正都打不过,三百兵和二百兵,没啥区别的。”
“你懂个屁!”晏子宾死死瞪了一眼方师爷,不好说太多,只能大步流星,几乎小跑着,回到了县衙门。
方师爷紧随其后,两个人到了二堂,晏子宾立刻让方师爷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偷听,知县大人才仗着胆子道:“我,我派人出城,去联络巡抚大人了。”
“什么?”方师爷似乎没听清,晏子宾无奈,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方师爷瞬间天旋地转,几乎要趴下了。
“完了,彻底完了。朱公子不放过放过咱们的,他可说了,早上知道咱们背约,晚上就可以死了。”
晏子宾翻了翻白眼,“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土贼没学问,曲解圣人的话。”
方师爷无奈哀叹,“就算他曲解圣人意思,可我没有理会错他的意思。我这就去买口棺材,再买点纸钱,赶紧烧了。今天晚上,就是我的死期了……对了,还有堂尊大人,你也准备准备后事吧。”
晏子宾气得说不出话,鬼知道这个姓方的那么怕朱颐垣干什么?
难道他还能真的知道自己的打算?
我可是拿了足足五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足够买几十条人命了,绝对不会辜负我的。
不会的!
……
“朱公子,这里是让俺送给省城的信,这是十两银子。”
朱颐垣扫了扫那几块黑乎乎的碎银子,又看了看信,而后笑道:“你来报信,我很高兴,这十两银子我可以奖励给你……但我想知道,是谁给你的这封信?能跟我说说吗?”
这个高个子村民尚在犹豫,一旁的王老本哼道:“他们不安好心,要找狗官害咱们,你不说实话,也想帮着狗官不成?”
这么一呵斥,村民老老实实说了,他是收了车马行的账房请求,让他帮忙送信的。
“那个账房呢?”
“回棋山村了。”
朱颐垣点了点头,“把黄英叫来,让他带着几个义军弟兄,把人抓来。”
谁也不会甘愿束手就擒,朱颐垣才不信那个晏知县和方师爷会老老实实。因此朱颐垣吩咐手下义军,把人从城里带出来,要先送去孔凡的那个院子。
然后根据不同的村子,妥善送回去,同时也吩咐了,这人回去,要村担保。
如果他帮着朝廷,干了什么对不起义军的事情,那可是要连坐的。
此时的朱颐垣,越发亮出手段,他依旧会对老百姓更好,但是对于敌人,也会更加戒备提防,手段也只会更加残酷。
保甲连坐,有利于地方控制,也不是不能使用。
这不,刚用出来,就有了收获。
村民因为互相担保监视,离不了村子,怀里揣着县太爷的信,又送不出去,他只能送给朱颐垣,免得家跟着倒霉。
朱颐垣足足等了大半天时间,黄英也没有回来。
这小子嚷嚷很欢,怎么到了办事的时候,这么拖拉,不就是抓个人吗,为什么这么慢?
就在朱颐垣几乎失去耐心的时候,黄英才气喘吁吁回来,随同他回来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足足三个人。
经过主意的询问,他这才弄明白,晏子宾觉得方师爷不靠谱,他找了当地出身的一个书吏,请这位混出城,把消息送到巡抚大人那里。
这个书吏家里产业不少,属于值得相信的自己人。
晏知县倒是没想错,唯一的问题,书吏年纪稍大,从莱芜去济南府,需要翻越泰山,长城岭,一路太辛苦了。
所以他就委托了自己的小舅子,让他帮忙代劳。
五百两也就成了一百五十两。
问题是这位小舅子也怕累啊!
他也悄悄找了车马行的挑夫,钱也就自然而然降到了十两。
跑跑腿而已,十两银子足够了。
过去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你小子混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亲自去?”书吏大骂自己的小舅子。
小舅子翻了翻白眼,“姐夫,你说的好听,你怎么不自己去?”
书吏无奈道:“我年纪大了,这路上又有泰山贼,你不想你姐姐守寡吧?”
小舅子忍不住怪叫,“好啊!我不想我姐姐守寡?你就想你妻侄儿没爹啊?好你个不要脸的。”
这俩货都埋怨了一路,最后他们把矛头对对准了那个挑夫。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了你银子,你怎么不老老实实送去?”
那个高个子的村民都懒得瞧这两位,什么狗屁玩意,两个怂包。
“你们惜命,就让俺替你们死啊?告诉你,这回俺家能分到二十亩田,爷不给你们干了!”
……
事情弄清楚了,果然是晏子宾的毛病,这家伙还不死心啊!
我已经告诉你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这是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在朱颐垣盘算着怎么下手的时候,突然外面有客人来访。
一共两位,他们的随从都留在了后面。
“见过朱公子,在下就是莱芜的县令,晏子宾。”
旁边的方师爷也道:“确实是我们堂尊,小的和堂尊一起过来,拜见朱公子,就是想打听一下,接下来还能安排多少人出城?”
朱颐垣饶有兴趣,看着这俩人,突然笑道:“不是想问这事吧?你们是想问问,求救的书信送出去没有?”
“完了!”
方师爷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回可没救了,只能求个痛快了。
晏子宾到底是当官的,心理素质比起方师爷还好了不少,他虽然也惶恐,还尚存一丝理智。
“朱公子,没有别的,谁也不免糊涂,只求公子给下官一个活命的机会,无论是什么事情,下官都会答应的。”
朱颐垣看了看他,很显然,这家伙的命已经捏在了自己的手里,但是很显然,一个大清的县令,价值还远远没有榨干净。
“晏知县,你现在就在鬼门关站着,我问你什么,你务必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我不介意往阴曹地府推你一把。”
晏子宾瞪大眼珠子,用力点头,格外认真,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眼下山东大地,还有多少义军?莱芜附近的,有多少?”
听到这话,坐在地上的方师爷都爬起来了,痴痴看着朱颐垣。
你一个贼头,跟大清的知县打听其他贼人的事情?
恕我才疏学浅,不明白你们再玩什么把戏。
偏偏晏子宾还真就老老实实回答了,“朱公子,现在离着最近的,就是泰山……义军,他们人数不多,似乎是济王旧部,有一个人还自称济王之子。只是济王都未必是真的,他就更不好说了。”
朱颐垣点头,这个济王和他们爷俩同病相怜,差别只是谢迁没成功罢了。由此可见,老朱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民心,不然也不会被一再推出来……
“还有吗?”
“有,在兖州府,费县这边,还有个王俊,他手下颇有些人马。然后就是曹县那边的榆园义军,他们算是实力最大的,”
朱颐垣点了点头,从清兵入关,山东大地烽火狼烟,起义人马多如牛毛,但是很多已经失败了,能撑下来,都很不容易。
“晏知县,按你的说法,我的兵马在兖州府北边,王俊在东南,榆园义军在西边……如果我们联手,杀入兖州府,攻击孔府,会怎么样?”
方师爷顿时吓得脸色白了,“那可是衍圣公啊!不能冒犯,不然天下读书人都不会答应的。”
方师爷连连摆手,吓得不轻。至于晏子宾,他到底更冷静些,思忖了少许,就摇头道:“朱公子,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朱公子,一旦攻击孔府,清廷大军必然杀来。”
“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衍圣公的名头?”
晏子宾沉吟少许道:“是有这个原因,不过还有别的。”
朱颐垣缓缓道:“是粮食吗?”
晏子宾一怔,露出惊骇神色,没有料到,朱颐垣居然如此敏锐。
“朱公子,其实孔家霸占了那么多田亩,早就天怒人怨。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弹劾他们,都没有用处呢?除了衍圣公的这块招牌,还跟另一件事有关。孔家弄到了粮食,可不是自己吃了,长久以来,孔府都是山东第一大粮商。兖州府正好有运河穿过,此时江南还在打仗,京里的粮食,需要山东供应。今年孔府的人,把田租提到了七成,也是为了取悦朝廷……”
晏子宾说到这里,冲着朱颐垣深深一躬,“朱公子,在下当真是什么都说了,还望公子仔细权衡,可别贸然发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朱颐垣终于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晏知县的这话确实不假,也只有你这种熟悉朝廷内幕的人,才能说得出来。对了……那个孔凡你抓起来了吧?”
晏子宾又是一愣,惊讶道:“朱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朱颐垣哈哈大笑,“你跟我谈事情,别的商贾士绅还都好办,唯独孔家,你根本摆不平。不把孔凡抓起来,早晚败露出去,你还不死路一条,是吧?”
晏子宾露出了惊叹的神色,不得不钦佩,朱颐垣确实厉害,心思缜密,实在是恐怖。
“其实朱公子只猜对了一半,我让方师爷来跟公子谈的时候,已经把他骗到了衙门里,给砍勒死了,尸体还在枯井里。”
听完这话,不光是朱颐垣了,就连方师爷都吓傻了。
你以为晏子宾是个寻常人物啊?
逼得李自成造反,还能活到今天,别的不说,保命的本事,绝对了得。而且还是在绝境中求生,稍微差池,就会掉脑袋,可不敢马虎大意。
朱颐垣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麻烦把孔凡的脑袋送来,我要给孔家写封信。”
“写信?”
“对。”说着朱颐垣就提起大笔,在纸上写道:“孔家的孙子们:你们已经背叛了几十个朝廷,于国不忠。如今还要横征暴敛,压榨乡亲,你们连人都不要做了。兖州府的父老乡亲,大家伙不要给孔家交一粒粮食……”
朱颐垣写完之后,落款没写他的名字,而是写了三个字:孔仲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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