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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知州胆子还真大。
灵飞顺济号上的官兵全部被拘押到了广州府大牢。
大牢里囚犯都惊了。
两百多人,还都收拾的那么干净,一个个衣服整齐,鲜亮。
林自然也惊了。
“奶奶个熊,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灵飞顺济号好歹是昔日太上皇出访高丽的神舟,船舷上名字没改,这帮广南东路的官,居然敢把他们判成胡人船?”
看着牢房里还有好多人犯,一个个散发着恶臭,赵羽和其他押正都皱起了眉头。
庆幸的是,广州州衙的厢军们把其他人犯都赶到里面小房间去了,把最大的一个牢舱,给了这些官兵。
“当水师打了一辈子海盗,如今还被人当成海盗关进牢房,真新鲜!”
“木马桶也没收拾,这牢房也太臭了,都统,怎么下屁股啊?”
赵羽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
“坐啊,都是当兵的,嫌弃这个就没道理了,战场上什么地方都要能趴的下去,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
水师官兵虽然巡航和运输的任务重,哪怕没有空闲,李敬也在想方设法抽调时间进行陆上队列,结阵和实战训练。
林自然和其他官兵听赵羽这么一说,也都坐下来。
“你们可知道,广南东路,广南西路什么地方?”
一群水师官兵都不知道,赵羽把林澹然望着,林澹然当然知道他是要自己解答。
赵羽这招都是跟李敬学的,水师官兵也好,靖字军也好,将领们行军或者行船的闲暇,李敬总是通过聊天的方式,给他们灌输一些各地的风物,特殊情况。
广南两路在来的路上,李敬就给皇后和太妃讲过,几个都统也在场。
“都统,你是不是说,这里是流放官员的地方?”
岭南地处偏僻,路途遥远,气候湿热,环境恶劣,适合流放。
大宋版图有限,不像大唐有西域可以流放,本朝别无流放之地,岭南成为惟一选择。
元右党争,苏门官员成群结队的往岭南流放。
好好的一个岭南,哪怕正式的官员任命,也变成了流放的味道。
到了岭南做官的人,能特么好好做官吗?
这就是士大夫治理天下的水平?
宋朝被贬谪的官员大多有地方官经验,深知农业生产的重要性,他们被贬到岭南后,劝告当地百姓耕种纺织,并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工具教授给百姓。
比如苏轼在海南辗转多地,他劝谕百姓不要杀牛祭祀鬼神,保护耕牛,还将“木秧马”这一先进的插秧工具介绍给当地官员,让他们按照样图试制后进行推广,使得“木秧马”在岭南得到广泛应用,极大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
这些士大夫恬不知耻的苏轼等有为的官员流放岭南做出的成绩当成他们教化四方的政绩,荒诞到了极点。
“你小子还行,能领悟李宣抚使的一点点想法,等着回登州接收新船吧!”
“都统,我们官兵都能去接新船吗?”
“来之前,李宣抚使让我做好坐牢受苦的准备,我以为他说笑,如今看来,弟兄们一起受苦也是种历练,不过你们可能要分开,李宣抚使有每逢接新船打乱原有建制的习惯!”
“我们也是神舟改装成功以后,才调配到一起的,哪怕分了船,以后咱们也是一条船上混过的弟兄!”
改进的神舟船型有些宽了,看起来就没有新船舒服,跑起来也没新船那么快,更别说船上住宿的条件,抗风浪的稳定性,火炮的密度,强度,都比新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听着能接最新的大船,分散到几条新船上根本不是事。
乐疯了,牢房里两百多官兵都欢呼起来。
牢房的囚犯,看押的士卒全惊了,一个个看着这边大仓,都以为人犯暴动了。
当他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知州来了,提点船舶司来了,还跟着一起来的是广州港的港务长等一群人。
“来人啊,把那个主事的林澹然,给我押上来!”
赵羽笑了笑,看着打开的牢门,准备跨出去,林澹然和几个士卒都在伸手拉着他。
部分士卒还用身体挡在牢房门口。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灵飞顺济号改造之后跟改造之前是两回事。
蒸汽机船舶改进之后,李宣抚使手把手的白天教授官兵开船,夜晚教授他们维护。
别说放了锅炉的水,拆除了部分传动。
哪怕没有动过手脚。
这些个胡人哪怕在大海里驰骋多年,船摆在他们面前,也别想开走。
最着急的不是广南东路地方官,着急的是那些个负责港口的胡人,眼看着这些士兵阻拦赵羽。
一个个恶狠狠的冲上来,提着弯刀就架在了门口阻拦官兵的脖子上。
眼看着士卒们准备夺刀,赵羽连忙吼起来。
“都住手,你们让我过去!”
赵羽吐了一口气,心里只惦记着李敬说过,随着战船下水,未来每一个大宋水师的官兵都是财富,都是宝贝疙瘩,尤其是这些经历远航,熟悉洋流和水文的兵。
无非就是用刑逼供而已。
有些失算了,他都没想到,这帮胡人这么急切的想知道舰船的秘密。
还能这么快的买通了经略安抚使和船舶司。
赵羽这么正气凌然的一吼,不仅镇住了自己的兵。
也镇住了负责港口的胡人士兵。
本来想把赵羽绑住,一个个都没敢动手,眼睁睁看着赵羽自己走出牢房。
走到了大仓之外的审讯处,站到了高阳,骆贞贵和贾卖的面前。
“怎么着,广南东路的两位父母官,要勾结番人,残害我大宋军官?”
刚才士兵阻拦的那一幕,骆贞贵和高阳都看见了,他们都没想到,把人都投到了大牢里。
这个主事的居然如此嚣张。
心里咯噔一下。
这绝不是海盗,他们肯定是登州的水师。
贾卖看不下去了,抓起牢房里的惊堂木,啪的一下就拍下去了。
“来人啊,给我绑起来!”
“你狗日的敢,你一个番人,敢来广州州衙发号司令?你当大宋是什么地方?”
“你一个海盗,抢我大食船舶,人人得而诛之!还不快绑上。”
赵羽再次在大牢里放声大笑。
“可悲我大宋,我灵飞顺济号乃是昔日太上皇出使高丽的神舟,如今居然被番人说是大食的船,跑来广州知府衙门发号司令,船舶司和经略安抚司跟番人沆瀣一气,指鹿为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羽也不想去白白受刑。
这么多条船,李敬单单派了神舟出来。
其中的用意,不单是为了给广州地方官挖坑,恐怕更多时候是想知道,这些地方官了解了番人扣押的是神舟之后的态度。
赵羽也很好奇,这两个广南东路的大员,会怎么处置太上神舟,难道他们真的敢卖给外国人换钱。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上大刑!”
“你狗日敢?这里是广州知州衙门,不是广州码头!”
贾卖吼着下令,赵羽立刻给他对吼回去,看见几个番人刚准备动手,广州知州州衙的厢军就阻拦了他们。
骆贞贵和高阳对望一眼。
两人都露出了惊愕和震撼之色。
太上的神舟出访高丽,震动高丽,高丽人以目睹神舟为荣。
骆贞贵顺手抓起身边小吏扣押的记录单,单上正是灵飞顺济号几个字。
确认了。
太上皇出使高丽的神舟在广州被番人当成被海盗抢劫的船只扣押,此事传出去,麻烦大了。
不仅远在登州的水师可能追究,就连赵构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两人甚至有把这两百多士兵全部杀了,然后把灵飞顺济号开出去沉了的冲动。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越想越生气的骆贞贵左手抓住高阳,右手抓住贾卖,拉着两人衣服就往外走。
“你个发沤豆,扑街仔,扣的是太上皇的神舟,事大发了!”
跟官位比起来,钱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骆贞贵到了院子里,指着贾卖就跳起来骂。
“你以为放了船,你就没事了吗?别忘了,我们派人朝觐大宋皇上,都是你负责审核并且放行的,这么多年,你吃了我们那么多大宋人说的孝敬!”
贾卖也生气,刚才上船之前,给了这个狗官五十两黄金,下船以后,又给知州衙门他的宅院送去了五千两黄金。
这狗官听说是太上皇的神舟,就不敢动了。
“贾卖,别看你在大宋十年,懂一些大宋语言,其实你不了解大宋,太上皇神舟在广州府出了事情,消息传到北方,我们两就完了!”
“什么完了,我清楚的很,大宋有句俗话,刑不上大夫,你们都被贬到这岭南做官了,大不了降级使用,我们会补偿你的,只要大宋还需要朝觐,我就会联络熟悉的礼部官员,带上一船的金银到扬州用赋税相逼,就可以替你们说话!”
扬州现在却银子都缺疯了,一船的金银,足够赎免自己扣押大宋神舟的罪行。
再说,神舟在皇后手上,卖了能把利益交给扬州,自己甚至可以因此立功。
在广南做官这么些年,钱已经挣的够多了。
这票成功,部分产业,也应该逐步脱手。
他不可能拿自己的钱去供养朝廷,与其给赵构,还不如给赵构身边的人。
调换自己到朝中做官或者到两浙,江南,两湖任何一路去做宣抚使,也比自己在广南这个蛮荒之地受苦要好。
权衡过后的骆贞贵直接开口。
“贾卖,你现在不能动这些官兵,我有条商船,你立刻给我准备足够的金银,我带去扬州,我离开之日,就是你接手扬州大牢之时!”
贾卖郁闷到了极点,刚开的话,只不过随口安慰这个狗官。
希望他立刻用刑,逼迫灵飞顺济号上的主事者招供船舶如何无风自行的秘密。
哪知道他却当真了。
“这么大一笔钱,不是我一家商户可以拿得出手的,这需要破解灵飞顺济号的秘密,然后售卖各番坊众多海商,骆经略使有些操之过急了!”
“要不这样,贾卖,你先去通知各国海商,你们要是能筹齐一船的金银,我们就把这条船和这些人犯都交给你,如果筹不起,那就免谈!”
高阳对于骆贞贵的建议也非常感兴趣。
如果真的把大量金银拉到扬州,那就是飞黄腾达啊。
这种好事,可不能让骆贞贵一个人干了,他还要带着船舶司的兵和船,给北上的金银护航。
贾卖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狗官狮子大开口,这么多钱,是要负责港口管理的几家人倾家荡产啊。
能掌握这么先进的航海技术,那就意味着大量金银的收入。
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做主,要回去跟其他人商量。
骆贞贵看他没有答应,果断给牢头下令。
“把大牢里的港务兵都先赶出来,把那条船上的人都给我看好了,好吃好喝招待,不得任何人去接触他们!”
翻脸了,贾卖都没想过,两个狗官收了他们那么多好处,这么快就翻脸了。
平时在番坊,在港口,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两个狗官求他们。
看来今天这个太上皇的神舟,确实吓到了两个狗官。
浓浓的叹了一口气。
“请两位父母官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去找人筹钱!不过码头上的兵,要让我带人登船。”
“这个没有问题,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两天你办不到,我就放了这条船!”
这些海商一个个富得流油,骆贞贵才不相信,他们拿不出一船的金银。
不过扣押太上皇神舟,登州水师这种事太刺激。
他得尽快把钱送到扬州,得到赵构的应允,然后把锅丢给赵构。
奉命而为,也不影响他的仕途吗,万一登州追究起来,他也有一个说辞。
“两天啊?这时间也太短了。”
贾卖都没有想过,骆贞贵会这样的逼迫自己。
要知道,今年部分海商已经起航远行,留在这里的家属未必可以做主。
“这条船停在广州码头上,夜长梦多,最好可以尽快启动,开到珠江或者外海去,提防福建找来!”
对哦,这条船是福建开来的,如今入冬时节,北风起了。
正式商队下南洋的时候。
从福建过来正好顺风,风帆船顺风两天就可以从泉州开来了广州。
“既然时间那么急,能不能现在就把牢里的人犯交给我!”
贾卖有些急切,他比骆贞贵更害怕夜长梦多,更担心福建的人找来。
巴不得现在就从船上人哪里撬出来战舰的秘密。
真要是鸡飞蛋打,他送给两个狗官的钱就打水漂了。
看见高阳和骆贞贵穿上了一条裤子,摇着头,做着苦脸去筹钱去了。
大牢里面的韩羽看着周围的刑具也松了一口气。
奶奶的,躲过一劫。
真要给自己脸上刺上字,然后把指头钉上竹签子,再不小心弄残了,以后怎么带兵啊。
不过监狱的里的管事,好像没有在意这么多。
也没管他怎么想。
直径的把他送回大牢里去了。
周围几个牢房的当地犯人都很好奇,看见这么大阵仗,几个广东的主事官员都来了,他却没有受刑。
等牢房的差兵走了,纷纷从木栅栏探出脑袋询问。
“扑街仔,得罪了番人,还能平安回来,好本事哦!”
这广南东路的口音跟山东很不一样。
赵羽看着周围的狱友给他竖起大拇指,不由的笑起来。
“小菜一碟,你放心,这些狗官,番人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不能小看这些大番薯呢,看见没,这个,就是因为他作坊的东西好,不愿意便宜卖给番人被抓了。番人在广州很牛的,连地方官都要听他们的,港口还有个番人的牢房,哪里的刑具比广州衙门的更狠,出来以后就没有完整的人了!”
赵羽正愁找不到地方收集这些番人和地方官的证据。
当初在珠江口放下的船只,主要任务就是收集番人为非作歹的线索。
看着牢头走远,监牢里喧嚣起来,于是就好奇的问起来。
他这才发现,海盗这个词,在广州就是一顶帽子。
但凡外国人和地方官觊觎的产业,通通会被这些人抢夺,扣上一顶帽子。
而高阳,骆贞贵和番人狼狈为奸,几乎控制了广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业。
以前广东南路的人因为做工坊伙计工资高,主动做工,现在居然是被抓来做工的。
官商勾结,垄断了大部分赚钱的行业。
剩下的只要商户冒头,然后他们家就会出海盗。
广州知州衙门里关着的,大部分都是蒙冤被欺压的。
真正的贼人盗匪几乎没有。
官府还不敢通过审讯流放这些人,怕这些人出去以后找到贵人翻桉。
于是大部分苦主都会死在牢狱之中。
也就是这些狱友,都只是在等死而已。
听着隔壁几个牢房讲述自己的遭遇。
赵羽,林澹然一群血气方刚的将校们肺都气炸了。
广州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几个地方官勾结外国人,就可以把广州搞的昏天黑地。
这是拿着阴间当阳间吗?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
“你们放心,天黑的时间已经不长了,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给你们翻桉!”
“扑街仔,我们刚进来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也以为会有青天大老爷,可惜这些昔日流放到岭南的大人们,一个都没有能够翻身!”
“你们放心,等着看好了!”
不管牢房里的人如何悲观。
赵羽还是很乐观的。
他算着日子,三天内,李宣抚使的船队必到。
哪里知道,他还没有等来登州的水师官兵,等来的却是番人接管州府衙门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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