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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收了诗作去,拿去前院高声念了,当中还夹着一首佟嫣蓉的连珠诗:
迟暮辉夜簪雪梅,夜簪雪梅南鹤归。
南鹤归飞散霞归,飞散霞归迟暮辉。
徐溶和嘉钰听了,都赞她好才思,古有东坡学士微醺踏马归,今她也能模仿着写一首白鹤散霞归。
徐溶思索一番,终觉不妥,又道:“嘉钰,你觉得把散霞归写在前头如何?”
嘉钰略略思索,豁然开朗:“细细读来,辉夜簪花在前确实不妥,应是先有霞再出夜幕,然而这样一改行文逻辑倒是严整,最后一句又衔接不上了。”
燕照听二人细说佟嫣蓉的诗,想起那女子的为人,颇为不屑:“这人喜欢卖弄才学,嘉钰写诗尚要反复润色才敢献给先生们品读,她啊,定是一有了主意就写下来呈上去,这下闹笑话了吧。”
嘉钰则是委婉着说:“算了,她是听不得别人劝解的,从前她母亲办诗会,别人指点一二她就摔东西闹脾气,诗品很不好。我们方才说的,还是别落在她耳朵里为好。”
未几,先生们在前院评定了送去的几首诗,又教文侍回去宣布:“徐诗别致;高诗上佳;佟诗尚可。”
“尚可什么尚可,先生们就是怕她丢了脸面,丢了内阁首辅的脸面。”燕照撇撇嘴,将一盏茶饮尽。
嘉钰悄声道:“你长久不在华辰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坐在最前头穿紫衣的那个。”
徐溶看去,前头那女子紫衣绰约,然而也真如嘉钰所言,那文侍念完她就狠狠将茶盏扔在案桌上,任凭谁都止不住。
徐溶道:“作诗论道原不在输赢,她这样的确实小气了些。”
作诗闭,前院来传赏画,只是少有人得趣,都说马场颇有看头。
此次的集会说是故友相聚,实则是徐哲难得来华辰,从前的一众门生都出帖子请他,韩硕是徐哲故交,在华辰威望很高,连同自己的亲家凌限做东办了这场集会,家中有才名的女眷也在列受邀,只是并不多,大多只是跟来瞧热闹。
燕照说要出去透气,徐溶自然相陪。佟嫣蓉的爷爷是内阁首辅,自然在女眷中领头,她走在最前头,为着自己那首不成熟的诗懊恼。
虽然她知道这里的女眷多是奉着爷爷的官衔礼让她,但一旦诗拿了出去又被人比下来,她自然是拂面子。佟嫣蓉心里便盘算着,一会儿是要找机会将这面子拿回来。
燕照一路走着,看树上的梨黄的正适合,于是也不顾什么,从树上摘下来用衣袖擦了擦便吃。嘉钰便笑她:“看样子诗会属实是把你憋坏了。”
“那倒真是。”
燕照吃了一个,顺手就将梨核扔在落满叶子的地上,顺带评价一番:“这棵树的梨不甜。”
嘉钰打趣道:“燕照尝百梨,我们去前面那棵看看罢。”
佟嫣蓉走在前面,燕照说话声音向来比别人大几分,她将话全数听进去,忙不迭地扶了扶自己发鬓上的步摇,腻着声音道:“宜宁妹妹,你说韩三公子送了你什么?”
身侧一位小女娘脸上泛起红晕,娇羞道:“嫣蓉姐姐,你真是……哎呀,三公子同我青梅竹马,那日送我一只精巧的银香囊罢了。”
“银香囊吗?”佟嫣蓉笑得不明所以,“那你可收好了。”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前去。徐溶特地看了一眼,那位方宜宁腰间果然挂着一只香囊。她又无端想到韩澈送给自己的机关盒子,虽然同是送礼,机关盒子是送客,银香囊,那可是传情之物啊。在南方,配有香囊意为心有所属。徐溶不知北方什么道理,自然也不敢多问。
“话说咱们送礼,都是有规有矩的,珠钗玉环一箱一笼也都送得。”佟嫣蓉背后像长了眼睛,故意道,“可有的人偏偏就不知礼数,什么都敢往我家送。上个月我祖父设宴,一个乡下的不知是表姐还是表妹,竟然送来一匹剥下来的狼皮,可把我们吓了一跳,伸手摸摸还是热乎的。若不是我祖父身体爽朗,怕是被吓得卧床不起!”
她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发笑,背后燕照却全全黑了脸。她言语间说的就是燕照,高嘉钰急忙拉住她,却被她脱开,她一不做二不休,把地上那个梨核捡起来,挥手就扔在佟嫣蓉背上。
佟嫣蓉惊叫一声,回头看着燕照也不惊讶,只是惺惺作态:“燕照你做什么?”
燕照眼睛要把她看出两个洞:“首辅大人身体爽朗,怎么嫣蓉姐姐这般娇弱吗?”
佟嫣蓉一时语塞,话锋一转:“我们姐妹说说笑笑,干你什么事?”
“姐姐随口说几句话无端伤了人,自然不干姐姐的事。那我也不过随手扔个果子,它非要往姐姐身上砸,又干我何事?”
“你!”佟嫣蓉就要发作,她身侧的人个个是看热闹的神情。
高嘉钰连忙拉住燕照道:“姐姐,前面公子们都在比试箭术,听说设了一个彩头,咱们都去看看。”
这边又劝燕照:“你不是想上场比试切磋吗?还不快走。”
徐溶跟着二人出了梨园,燕照怒气冲冲的,往回看了一眼,愤愤道:“是,是我在祖母生辰时,不懂事送了一匹新剥的熊皮给她,把她吓得卧病,可也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她自以为祖父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我便会对她忍气吞声?若不是太子殿下册封,看在她祖父曾是恩师,这才授个虚衔给他……”
高嘉钰越听越不对:“阿照,这些话可不该说。”嘀嗒网
“我恨她。”燕照只留下三个字,乖乖闭了嘴。
高嘉钰又朝徐溶解释说:“阿照从小跟着父亲在外镇守,规矩与我们不同一些。”
徐溶安慰道:“我也是才回京,诸多事都不懂,想来长辈体恤,也不会多怪罪,以后多学学就是了。”
燕照抬头道:“我阿娘死得早,阿爹不肯再娶,祖母为这事,也不太喜欢我。可我真不是故意吓她,那皮子是我打猎打的,想着新剥了做成一件褥子在送去,可我那日是偷跑出去的,祖母在堂内等着我,一会去就被她看见了……”
“好了,事已至此,你好好在她身侧侍奉赔罪便是。”高嘉钰挽着燕照的手,一路往马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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