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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程诺身边摆着的那一摞面碗,鲁迅也被这个情景吓了一跳:“不是不让你吃,而是一次吃这么多,身体受不住啊,到时候积食可就真遭罪。”
程诺摆摆手,把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吸溜完,朝着店主喊道:“师傅,麻烦您再送来一碗。”
见过能吃的,可那些基本都是些干体力活的劳动人民,像程诺这种文绉绉的读书人,能有如此饭量的可真是不多见,加上对面又坐的是老熟人,因此店主早早就开始留心这边的情况。
亲自端着做好的一碗面走过来,给桌上新上了两头大蒜,店主忧心忡忡道:“敢问这位先生,您可是从天津卫逃荒过来的?我们家的碗可不小啊,但算上这碗都是第四碗了,饿得时间长了,猛地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啊。”
给面碗里倒上醋,程诺饶有兴趣的看着店主:“老伯,您听我这口音,有相声味儿吗?”
店主后撤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程诺,对自己的判断也有些怀疑:“对啊,您这口音,可一点都没有天津话的味儿,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逃荒……”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店主赶紧作揖:“对不住啊您嘞,是我狗眼看人低,先生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程诺毫不在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您的面好,这才能让我多添上几碗,要不然啊,吃一碗就齁饱了。”
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在于程诺身体素质跟之前已经大不一样,虽然吃的多,但新陈代谢更快,没一会儿肚子里就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
要是搁往常,即便这面再好吃,最多两碗,程诺就得打着饱嗝,开始松皮带。
看着店主的背影,又看看对面被自己饭量折服的鲁迅,程诺笑道:“能吃是福,虽然咱们对吃好没讲究,但对于吃饱,心里还是有些碎碎念,豫才兄要是看饿了,大可以再来一碗嘛。”
鲁迅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本来想学程诺一样也去叫店主,可紧撑的肚皮又将他带回了现实,翘着胡子笑道:“我看啊,下次谁再邀请你去吃饭,最好的饭店就是炸酱面馆。”
程诺嚼着面条,好奇道:“是觉得我喜欢吃面,加上面条比较便宜吗?”
鲁迅摇头笑道:“不,那是因为有些地方的炸酱面虽然贵了点,但可以续面,不过也不能带你常去,要不然你非得把人家给吃垮了不可,北京这续面的规矩也得因为你给改变。”
程诺也跟着笑道:“没事,吃不了面咱还可以吃米,只要给我一碟小菜,米饭足够多就行,还是那句话,特殊时期能吃饱就行,吃好咱们没有特殊要求。”
就在两人边吃边聊,顺便对学校的未来做打算时,饭馆门口突然来了老人,鹑衣百结,面带菜色,跛着脚把身子挪到门框处扶着,伸长着脖子往里探,不时吞咽着口水,显然是饿极了。
“哪来的讨口子,站我门口不是影响我揽客的吗,这让外面的人怎么进来,里面的人看着也没胃口。”
对于这种影响自己做生意的人,店主很是不喜,但这种年月,保不准他都有这么一天,摇头叹气后把早上吃剩下的两个窝窝头揣在手里,端起一碗面汤,将老人拉到门口外,递给他客气道。
“老人家你慢慢吃吧,这个不收钱,要是不够吃我那里还有,只要别影响我做生意就成。”
老人也是饿坏了,虽然窝窝头已经有些凉了,吃起来有些梆硬,但饿急了的人,哪里会管得上这些,拿起东西就开始狼吞虎咽。
因为吃的比较着急,中途都被噎得翻白眼,最后还是那碗面汤救了他。
就当窝窝头吃完,一旁看着的店主准备让老人离开时,另外一边吃完面结账后的程诺二人,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看到鲁迅的路过,老人立马欣喜地跑到鲁迅面前,嘴里呜嚷着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见到老人,鲁迅的表情马上迟疑起来,稍作打量后脸上更是复杂无比,没有再说些什么,从荷包里拿出十枚交给老人,随后拱拱手,便自行离开。
显然,两人之间是有些交情存在的,只是就现在来看,可能并不深。
果然在程诺追上去后,问起其中缘由来,对方跟老人确实有些关系,不过也仅仅只是旧街坊,自从搬家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一晃都五六年了。
如今再相见,没想到老人竟以乞讨为生,不得不感叹岁月无情。
背着手,鲁迅踱步望着远方:“十枚虽然少,但足够让此公扎上两针了。”
“扎针,这是何物,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请大夫为其针灸,来治愈疾病来着?”听到“扎针”二字,程诺虽然有些怀疑,但并不敢确认。
“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反而是件好事,莫说是十枚了,二十枚三十枚,我都可以给。”走在护城河岸边,鲁迅略带惆怅道:“事实并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刚才那些钱恐怕都会被其拿去打吗啡。”
作为鸦片中最主要的一种生物碱,大约占鸦片成分的10左右,随着种类不同成分比例,略有浮动。
早在清末的1806年,嘉庆还活着的时候,这玩意就被提炼出来,并销往各个国家,给当地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近代历史上最出名的吸食者当属东北张家长子,为了戒除鸦片,这位靠打吗啡来过渡,弄得身上都是针眼,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吗啡的成瘾性比鸦片还要更厉害。
而毒品交易正是列强从我们国内夺取财富的重要手段,早在日本侵占山东时,就以山东为基地,以输入吗啡作为其贸易特色之一,而且波及中国全境。无论何处,日本人一占优势,吗啡业即特别兴隆。
到后来蒋光头看到这行业确实赚钱,干脆跟杜月笙一起合作,直接在上海兴建吗啡工厂。后面为了安抚民意,还假惺惺安排人去调查工厂,殊不知他的眉眼抛给了瞎子。
那人得到命令后,竟然实实在在地查封了该工厂,从而导致了撤职的下场,而工厂重新生产。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可以说从清末到解放前,毒品一直在国内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看程诺消化地差不多了,鲁迅扶着栏杆说道:“此公是弟兄三个,同父异母,他是老二。伊父在世,是某旗的副都统,善于卖缺。官缺都有定价,不必细谈。
一分马甲缺他都要卖三十两银子,又兼着他项阔差,狠挣了几个灭心钱。可惜满清晚了,他父亲也跟着去世。三位位少爷因争夺家产,打了半年多官司。后来有人调停,以三除之,争产的问题,算是解决。
可惜此公有扎针嗜好,做工滑懒,早已革退,现在专以寻钱为生。其原住宅房,已为某军官买去,今年过去,落了个如此境地,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程诺不禁好奇道:“他父亲当初可是副都统,都没旧相识来照顾他的后人吗?”
鲁迅笑了笑,解释道:“这位副都统在世时,非常吝啬,除年节之外,轻易不吃肉面,见了人永远报穷。最可笑的是,家中有厨子,怕厨子赚钱,自己跨筐买菜,人皆以‘跨筐都统’呼之。”
听到这里,程诺也感叹道:“贪婪刻薄一生,后人落此结果,怪不得古人曾说‘一文将不去,惟有孽随身’。”
看着护城河对岸,出入高端酒楼的达官贵人,鲁迅忍不住冷哼:“如今大搂特搂的先生们,洋楼汽车如夫人,足乐一气。虽然造孽,总算不冤。如今看来,新搂匠的思想,较比旧搂匠,实在略胜一筹。”
回头看看自己身边,都是些麻木而又贫穷的百姓,尤其是看到面馆店主肯施舍后,一些人就开始围了过去,那架势显然不给自己讨上两个窝窝头,是不肯罢休。
气得鲁迅真想拿出纸和笔,对世人警醒一番:“可实在窝窝!这些人就不知道,他们想吃饱肚子,得去对岸找那些权贵们吗,为难一个面馆小本生意人,算怎么一回事?”
店老板显然是早有打算,将剩菜剩饭交给其中的带领者,声称由他分配后,成功把众人的围攻目标改变,矛盾也跟着转移,最后将门顺势关上,将门外的一切给隔绝出去。
看着这一幕,程诺顺势拍拍鲁迅的肩膀,微笑道:“弱者在绝望的时候,命运不允许他们有理智,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活下去。
豫才兄,仅仅靠笔和纸的力量,恐怕还远远不够,真想把这两岸的场景换一换,扎针的事情断绝,还得经过数代人的努力。
推动这个时代改变的,不是少数的那几个所谓的‘精英’,而是我们身后沉默的大多数劳动人民,基层教育就是蜕变的重要途径。
创办小学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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