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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神山之下。一辆马车在护卫军的目送下,停在了山下的千级石阶处。

“少爷,只有持令者才能登上神山,我就在山脚等你。”

扶着陆影走下马车,乌鸦又钻回去取出一件披风,披在陆影肩上。

盯着如老父亲一样忙里忙外的乌鸦,陆影无奈笑了笑“放心吧,城主又不可能杀了我。”

乌鸦咧着嘴,露出担忧的笑“但少爷,后天的宴席上,齐氏用什么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逼……死你?”

陆影眺望山顶,夜空中尽是暗淡“我不知道。”

“那少爷,你一定要小心点。”

“嗯。”

“还有,少爷你身体不好,要是在山顶没见到城主,一定要早点回来。”

“嗯……”

“对了,少爷你拿一只暖手炉吧,或者带个水囊上去也好。”

陆影:“……”

但乌鸦却并未看懂陆影无奈的眼神,他依旧帮少爷整理着衣领,碎碎念讲着:

“还有一件事,少爷。城主他真的会出手保护你吗?”

盯着还要说下去的乌鸦,陆影知道如果不打断,他可能会说上一晚。

“我知道你担心,但我这次上山又不是去送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城主拒绝庇护。”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息“但是如果城主不庇护,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自保了……”

夜空上星光熠熠,但陆影的眼中却沉寂无比。

盯着自家少爷的眼,乌鸦皱着眉,忽然咧嘴露出了憨笑:

“没关系的少爷!你是天纵之才,城主一定会青睐你的!”

摩挲着手中的玉手镯,陆影笑着拍了拍乌鸦的肩,什么话也没说,持令登上了插入夜空的千级别石阶。

当转身的那一刻,一块玉镯的碎片悄然掉在了路旁。

……

自从王族弟子们接受传承之后,神山便一直是死一样的寂静。叠云覆着白雪,星夜藏着月光。

在苍茫的星空下,城主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薄布衫,安静盘坐在山顶。

仙风道骨,华发飘扬。他静静的仰望着星空,好似一名道人,在观望着天上的众生。

相比于三天前,他还没有变,但是望着他的背影,陆影总觉得他变得枯槁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反噬?到底是什么反噬了他?’

背对着陆影,城主一动不动,但是无欲无求的声音却悄然传来。

“从你出现在山下时,我就在猜找到我的人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看来一直以来我都小瞧你了。”

“弟子陆影,拜见城主大人!”

站在冰冷的石台上,陆影对那充满压迫感的背影恭敬抱拳。

城主依旧没回头,声音清淡“是郦左那小子,托你来寻我的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从一些细节排除出来的。”陆影沉默一瞬,隐瞒了自己看过信的事实。

“排除?”城主笑了笑“若是排除就能找到我的话,府里的那些捕快早就找到我了。”

悄然起身,城主步履蹒跚的走近“你是不是看了我留在书架上的信?”

没想到这么快就猜出来了,陆影咬牙点点头,眼中一片骇然。

但是令他骇然的原因,却不是城主的老谋深算,而是城主的额头。

因为在那额头上,竟然旋转着五行的颜色。

而当面对那五行时,陆影眉心中太爷种下的传承,竟也在同一时间开始躁动。

“呵呵。”轻蔑的笑了笑,城主收回目光眺望着无边星空“你最开始,自称为什么?”

“弟子陆影。”陆影低着头,声音不卑不亢。

“弟子……”将这两个字嚼了又嚼,城主忽然甩甩手“但凡王族子弟见我,都会在称谓前加上家族名称。

但唯独你没有自称陆氏弟子,而只是自称为弟子。”

城主犀利的目光插在陆影身上“看来陆氏已经不打算庇护你了。”

陆影身子一僵“大人英明!”

盯着躬身行礼的陆影,城主额头上的五行若隐若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齐氏现在已经开始搜罗你的罪状,后天的宴席上,他们就会当着八王族的面告发,逼我依法将你斩首。

而现在陆氏放弃了你,你就打算来投靠我,向我求援?”

城主冰冷的声音环绕在耳畔,陆影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盯着一言不发的少年,城主轻蔑的摆摆手“竖子,我不是善人,没义务硬抗八王族保下你。

你现在可以选择出城,遭受齐氏的追杀;

当然,你也可以回到城主府,将我还安好的消息告诉郦左,他会给你报酬的。

拿着这些报酬,在月城玩乐两天,然后在宴席上被当场治罪。”

陆影悄然抬头,眼眸似秋风般萧瑟。

没有理会陆影孤独的眼神,城主默然转身,抬手凝聚出一缕魂气,送上半空。

霎时间,冰蓝色的魂气化作缕缕细线,连接着一颗颗明亮的星宿,在黑夜中构建出一座巨大的星图。

玉衡星,堕星,太微星,白狼星……

魂气在星光间流动,星象在魂气的牵引下闪烁。一道道细线好似包围圈,将星空渐渐缩小。

他在利用星图寻找异星——破启星。

陆影盯着这星图,忽然发现它竟和羊皮书内一道星图十分相似!

‘不愧是占星术的大师,竟然凭借一己之力,研究出了与占星阁阁主相似的星图。’陆影不禁对城主刮目相看。

而城主则默默仰望着星图,口中念念有词,飞速记录着星图的变化。

不知道观测了多久,城主猛然回头,却见到陆影依旧站在山顶,默默仰望夜空。

“你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打算死缠烂打吗?”城主语气中出现了愠怒。

陆影却没有被吓到,反而泰然自若道“城主可是要寻找破启星?”

“嗯,我被功法反噬了,所以才需要观测这颗异星。”

说着说着,城主忽然捋了下飘扬的胡须“你懂第二类占星术?”

“略懂一二。”

陆影挺直腰板,负手望着夜空中冰蓝色的星图“城主大人,您的星图出现了一些错误。”

“错误?”城主愕然,随后便是冷笑“你是天纵之才?还是国师转世?竟然一眼就看出我的错误?”

陆影谦和一笑,指向半空“太阴当空,明狼为伴,有这两颗中天之星在此,玉衡星并不能引导魂气流动。

所以,不妨趋利避害,直接将太阴作为主星。”

说罢,一团苍白色的魂气从陆影指尖窜出,在城主的星图边构建了一个新的星图。

揉了揉眼角,城主冷冷嘲讽“小子,剑走偏锋可并非大道。你这样一招不慎,只会满盘皆输。”

陆影和善的笑着,嘴角挂着一丝神秘“那可未必。”

说罢,手中的生灵之气磅礴涌出,开始在半空中连接着一颗颗星宿。

太阴,明狼,参宿,数十颗星辰被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道庞大的星图。

这星图和城主的有几分相似,却比城主的要更复杂。

陆影指尖生涩的移动,口中念念有词,一滴滴汗水打在了地面上。

旁人或许以为是星图太过复杂,超出了陆影的运算能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虚弱,是因为星图太难背了!

望着远比自己复杂的图案,城主眼中先是狐疑,随后是不屑。

“小子,强行构造星图,会走火入魔的……”

但话未说完,便见到一抹流光从星图中迸发,挥洒在两人身上。

望着那开始缓缓运行的星图,城主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愕然,随后嘴角的冷笑也凝固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第一次见到陆影般的陌生,以及一种面对天才的骇然!

魂气在指尖飘荡,将星图最后一抹光凝聚。

霎时间,一抹纯白的圣光在星图中爆发。破启星的余光在星图中央闪烁。

苍白色的光辉映照在城主的额头上,将其上隐晦的死气渐渐打散。

陆影的星图刺眼无比,而反观城主的星图,则是异常暗淡。

复杂的盯着陆影好久,城主眼中隐藏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星图,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沉默一瞬,陆影恭敬抱拳“是弟子无意见研究出的,星图还不成熟,请城主多多包涵。”

看了眼自己暗淡的星图,又看了眼陆影那极端耀眼的‘不成熟’星图,城主只觉得老脸火辣辣的疼。

沉默了许久,城主正色道“你来找我,只是为了献上星图?”

陆影抱拳“能寻找到赏识自己的伯乐,这是所有千里马的愿望。”

意思很简单,小天才我是来投奔大人您的。

城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望着陆影的星途,他复杂的眼中多出了一丝赞许。

“你真的只是为了找一个能赏识你的良主?”

陆影故作犹豫“千里马也需要得到伯乐的庇护,不然无依无靠,总会遇到一些杀马的流寇。”

“哈哈哈哈!”望着话里有话的陆影,城主忽然大笑“有意思,你有这种才华,我倒不是不能庇护你。

只不过……”

陆影的面色一僵,紧张盯着城主。

城主的笑容仿佛星空一般神秘“只不过,城主府一不养闲人,二不养来历不明者。你有如此才干,究竟是什么身份?”

“弟子只是来自陆氏的一个分家……”

盯着双眼依旧神秘的城主,他一咬牙“弟子是来自占星阁的普通弟子!”

“占星阁?帝都的占星阁?”城主的语气柔和,只不过似乎话里有话。

“正是……”陆影犹豫了。

城主温和的点点头,已经见不到多少的敌视。但就在此时,他的双眼猛然一凝,厉声怒喝道:

“放肆!我是占星阁的名誉长老!其中全部弟子我都了解,你说你是占星阁的弟子,我为何不知?”

被城主突如其来的一斥,陆影觉得自己辛苦建立起的形象瞬间崩塌。

但望着一脸警惕的城主,他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

洛清瑶啊!不是你让我伪装成占星阁的弟子吗?你难道不知道城主是占星阁长老?

“说,你究竟是谁……”

一柄冰蓝色的匕首显在手中,城主在匕首上凝聚出一缕缕魂气,向陆影步步紧逼。

杀气在城主脸上凝聚,陆影咽下口水,只能强装冷静的倒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清澈冰冷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城主大人误会了,陆影就是占星阁的弟子。”

两道目光愕然看向山顶深处,只见从冰雪覆盖的杏林内,走出了一位高贵冰冷的少女。

疑是仙女下凡来,神似皓月雪凝霜。

盯着高贵到拒人千里的洛清瑶,两人眼中各闪了一下,都低行礼“草民/属下见过璇玑殿下!”

目光在陆影身上停留一瞬,洛清瑶默然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谨慎的走出一步,城主对少女毕恭毕敬问“敢问殿下,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陆影是占星阁的弟子,你有异议?”

“不敢有……”城主下意识讲,但下一秒他还是抬起头“但是属下并未在占星阁内见过这个弟子。”

“呵。”

洛清瑶嘴角勾起一抹笑,绝美的脸颊好似凝霜的沧月。

“你当然不知道。他是国师的第四位亲传,因为天赋异禀,所以一直被秘密培养着。

而且,他很可能是大信下一任的国师。”

“什么?下一任国师?”城主眼中尽是骇然,不禁多看了眼陆影。

如果别人对他说这句话,他都会以为是玩笑。但这句话从这位不苟言笑的冰山公主口中说出,他就要重新思考了。

“可……他既然是国师的亲传弟子,为何我不知道?而且他为何如此地位,却还要寻求我的庇护。”

城主望着这位名义上的侄女,语气充满恭敬。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是观星阁的魁星,又是十杰中的首位。

如此英才在观星阁中需要隐藏身份,除了身为阁主的国师,没有几人有资格知道。

就连父皇都不知道他,你又怎么会知道?”

清冷的桃花眸瞥了城主一眼,好似山顶风雪,冰寒刺骨。

城主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陆影凝聚的星图“但是……这个星图就连国师他老人家也无法敲定。他又是如何做到……”

望了眼神色复杂的陆影,城主眼中已经充满了恭敬和爱惜。

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少女,陆影从她身上感到了充满压迫感的冷漠。

深吸一口气,他对城主语气淡然道:“因为青出于蓝,师傅正是看重我的天赋,才让我隐瞒身份,不让我过早暴露。”

头一次硬着头皮装成天才,陆影却异常的顺手。

他不禁在心中感叹:也许是我将上辈子攒下的脸皮都带过来,才铸就我现在厚颜无耻的能力吧……

扫了眼陆影,又看了眼开始犹豫的城主,洛清瑶踏着风雪与月光,走到城主身后。

“皇叔,莫要怪清瑶没有提醒你。

你可以猜忌陆影的才华,甚至可以质疑他的身份。但猜忌常常有,而贤才不多见,希望你能好好权衡。”

听着清澈冷淡的声音,城主好似触电一般,枯槁的手掌僵了一瞬。

复杂盯着陆影,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星图,城主疲惫的眨了下眼,额头上的五行暗淡。

“殿下放心,我会保下陆影的。”

忽然间,他抬手伸向自己的额头,五行的颜色凝聚在眉心,化作了一块漆黑色的令牌。

将令牌甩给陆影,城主虚弱道“这块令牌给你,作为本城主保护你的凭证。

这两日我一直会在神山闭关,你就在城主府住下吧,郦左那个小子会保护你的安全。”

攥着令牌,陆影笑着抱拳“城主放心,我已经被关进月城大牢了。”

老谋深算如城主,自然瞬间就明白陆影的意思。

他笑呵呵的摆手“看来你确实是个天才,想的事情要比我周到,你明面上被关进大牢,现在行动起来会更安全。”

说罢,城主便对陆影和洛清瑶分别抱拳,眼角含着枯槁,坐回了星图之下。

“走吧。”清澈的声音传来,洛清瑶带起一阵栀子花香,从陆影身边走过。

但陆影却并未离开,而是转身疑惑的盯着城主额头上的五行之色。

这一刻,他方才的笑意尽数消失。

因为在方才城主凝聚令牌的那一刻,他的眉心中太爷留下的功法,有了清晰的反应。

那是一种回应。

是正统的五行融合术,对自己冒牌货的愤怒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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