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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澄这几日实在是时来运转,先是老妻给自己生了第五个儿子,接着七十岁老母脖颈那颗恶瘤倏地掉了,昨日又得到消息,原是在翰林院待任的自己终于被圣上想起。
他红光满面,穿了一身崭新袍服,自打出门那刻起,路上逢人就打招呼,三句话没说完就装作有事要做的匆忙样子,顺口提自己要去大本堂讲读。
若非自持身份不能跑跳,他恨不得高歌一曲,以纾胸意。
大大方方从东华门正门踏入,顺着小黄门领路,来到大本堂外,飞檐歇山顶,黑瓦红墙,猫头照五湖四海,走兽镇九州八方,楹联一副‘日月两轮天地眼,读书万卷圣贤心’,可堪天下文气之最盛。
黄子澄仰头看着,这殿里听课的可都是皇子皇孙,其中更是有允炆皇孙。
自古国本立嫡不立贤,更何况允熥殿下也不是什么贤士,太孙位非允炆殿下莫属。
如此说来,日后自己可是能以帝师自居,千百年来又有几人能成帝师!
兴致冲冲的黄子澄踏入大本堂,见到底下坐着的小青年,眼神一扫就大概明白哪些是贤才,哪些是庸才,哪些是蠢材,只是不知哪位是允炆殿下
他开口吟诵提前想好的镇场句: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
话音未落,门外闯来了个黑脸大汉,满脸络腮胡,人高马大,看起来是来寻人的。
黄子澄对授业中道崩殂并未动气,笑眯眯问道:
“这位大人,您找谁?”
黑脸大汉粗声道:
“我找黄子澄黄大人。”
黄子澄疑惑道:
“在下便是黄子澄,敢问您是?”
“原来您便是黄大人!”黑脸大汉一脸欣喜,二话没说踏进大本堂就拽住黄子澄的手,边哭边流鼻涕,哽咽半天说不出东西来,还用那只擦鼻涕眼泪的手亲昵地反复在黄子澄手上衣服摩梭。
蹭着蹭着,黑脸大汉突然‘哇’一声叫了出来,然后就跑出大本堂,留下满身鼻涕的黄子澄一头雾水。
此人自然是朱橞了,因为相貌惊人,他在朱廷计划中是第一环。
朱权见黄子澄愣住不动,连忙起身上前,恭敬行礼:
“晚生宁王朱权,黄大人莫理那痴人,且随本王来净手更衣。”
黄子澄恭敬回了礼,本想置之不理,可衣袍上滴落的鼻涕实在不雅,只好跟着朱权走了。
临别前,朱权扭头朝朱楩递了颜色,朱楩回了个笃定的眼神。
他携着朱允熥,悄悄从大本堂溜了出去。
朱权带黄子澄来到一处小屋,屋内昏黑无比,隐隐还散发出一股骚臭味。
“黄大人,你且在此处稍候,本王替你去找身衣裳来换,只是不知黄大人体裁,还望将外衣给与本王,好做比对。”
朱权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黄子澄颇为宽慰,皇家子弟教养就是高,难为他贵为皇子还想得如此周全。
黄子澄未着外衣,在礼上属不雅之事,只好钻进小屋,屋内什么都看不见,光能闻到熏天气味,实在不入皇流,宫中怎还有如此龌龊之地,匪夷所思。
等了约莫半刻钟,黄子澄头晕眼花,辣鼻子的气味熏得他眼泪直流,主要他不敢乱动,生怕踩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这时屋外传来一道尖声细气的声音:
“谁在里头呢,连灯都不点,这可是人屎马粪堆积的地方,就不怕掉进坑里去了?”
黄子澄一听忙道:
“还望公公能帮忙递盏灯来。”
朱楩忍笑,捏着鼻子在外边装腔作势道:
“这世上有白做的买卖,哪有不吃草的马儿。”
黄子澄听懂了意思,掏出一张一两的宝钞:
“有劳公公了,这些钱拿去喝盏茶,喝壶酒。”
洪武年间一两宝钞算是很多钱了,用米价来算,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块,但后世米贱,算起来值得更多些。
朱楩隔着门笑嘻嘻收下钱:
“在这里等着。”
再过半刻钟,朱楩敲了敲门,递进一支蜡烛和火折子,飞快就退开了。
黄子澄掰开火折子点上,借着微弱烛光观察屋内情况,不看不得了,一看直犯恶心,尤其是不知哪个肠胃不好的人,污糟中竟完整嵌着的一颗花生豆,让他这辈子都不再想吃花生了。
读书人向来有精神洁癖,如此污秽的东西看着实在糟心,索性找了处相对干净的地儿蹲下,小心翼翼提着衣角,等宁王送衣服来。
“怎么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黄子澄鼻子一抽一抽。
呲
“还有怪声。”
嘭!!!
不大的小屋发出一阵闷响,好似擦炮在水里炸开的声音,接着稀里哗啦一阵动静,黄子澄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只见他直冲出门,满身金汤,嘴里还躺着一颗完整花生豆,左右四顾一番,慌忙地跑向就近一处高墙底下的竹林中。
朱楩在不远处偷笑,一边用脚抹去地上引线燃烧过的痕迹。
黄子澄哪遇过这种事,当下无处可躲,只好蹲在这里等宁王殿下送衣服来,慌忙中那颗花生豆不小心卡进了喉咙中,他使劲抠嗓子眼,努力把花生豆给吐出来。
花生豆没吐出来,反倒咽进了肚子,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头上细细簌簌传来阵阵雨点。
天朗气清怎会下雨,抬头一看,一个长相猥琐的少年正站在竹林后假山上迎风撒尿。
雪白的雏鸟没有一根毛!
“你你你!”黄子澄一边说话一边干呕,记住了少年长相。
这时朱权提着一条长袍姗姗来迟,叫喊声传响四周。
“黄大人,黄大人你人呢,咦厕房怎么炸开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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