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民风淳朴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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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的地下监牢中，光秃秃的地板上洒满了血迹，早已干涸。血迹逐渐延展到白墙上和生锈的铁栏上，形成一幅深红色的后现代抽象画作。头顶的刺眼的节能白光灯一闪一闪，随时可能熄灭。

安悠从昏迷中惊醒，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腥臭味，迅速冲向他的鼻腔，让他的头脑警觉起来，恶心感从胃部涌来。

他张嘴欲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趴在地上干呕。

睁开眼，视网膜上显示现在是凌晨5点，安悠用个人芯片星启扫描了周遭，腕部的束缚感让他瞬间愣住了。

‘这是地下室的监牢中？

我刚刚坐着浮空车来夜之城，就被击落绑到这里了？

地上的血迹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专业扫尾的。很不妙，我应该就是那个需要被清理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下胃部的抗议和恶心感，‘我刚刚失去意识了，脑内的个人芯片可能受损，需要自我检查。确认我是谁，我在哪，记忆中发生了什么。’

20年过往化作汹涌的回忆，淹没眼前的一切，往事在他眼前鲜明的动了起来。

‘安悠，高级网络工程师。就职于世界一极的巨型公司，寰宇的西北基地即航空航天与计算分部，负责太空站网络安全系统建设。’

即使来这里20年，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极度黑暗内卷的世界。

前世他是网络攻防方向的博士生，硬生生卷了二十年，却在答辩完成的当晚，“噫，我毕业了，我毕业了！”，兴奋过度猝死在宿舍。

沉重的学业压力和和尚所的研究生涯，导致他留下了无尽的悔恨：没能拿到博士毕业证，也没谈到恋爱。

卷了二十年还是转头空，还没来得及叹息一句，就来到了这个赛博朋克世界。

“卷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面对这世界的黑暗。”他喃喃自语道，苍白的脸色在晃荡的白色节能灯下，宛如一个不合群的亡魂。

而他却非常幸运，寰宇是这世界一极，诡异地强调以人为本，依靠人工智能体的帮助计算与发展，最缺乏的是人口而不是工作，这反而使得集团内人情味十足。

父母虽然身居高位，但对他的爱让他有种并没有穿越的错觉。家里还收养了母亲去世，父亲杳无音讯的青梅竹马。即使她病魔缠身，也在这样的家庭里得到了顶尖的医疗和平和的心态，与他互相许下了誓言。

这样美好的父母和青梅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不过他可不敢放松。因为一心开卷的卷心菜只有卷下去，才能走向高层，帮助父母，拯救自己的青梅，让他们即使在这黑暗的世界也能好好生活。

在这样的基础上，他又卷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不敢有丝毫懈怠，二十年不能有一天假期，二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日升日落，毫不在意；起起伏伏，漠不关心。

如此二十年，直到他人生中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项目接近完成：与另外一个巨型公司荒坂公司建设并发射太空站，发射架已经搭好了，只等他去输入密钥，指挥点火发射。

为此，亲自远赴重洋外的夜之城发射场，来到这最危险的疯狂都市，夜之城。

夜之城作为新美州的明珠，庞大却充满了阴影---这里科技发达，却是全新美州最烂的城市。或者说正是因为烂，什么疯狂的科技都能在这无序发展。

想到还未发射的空间站，安悠的面容被怒火扭曲，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紧咬自己的嘴唇，以疼痛压抑心中的怒火：‘荒坂这边肯定有内鬼，卖了我的出行信息！以寰宇旧例，我的秘密出行是发射前三个月！

我正喝着小可可乐，哼着歌，坐着浮空车刚到夜之城。就收到安保队长黄叔的电话，通知我父母遇袭！我自己的浮空车还被定向脉冲击落！哪有这种巧合？’

‘幕后黑手你还真是好手段，趁我们分开，各个击破。想抢我的劳动成果？还是针对我的父母？’安悠无视灌入鼻腔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不断深呼吸，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了一己私欲，就动我的家人？幕后黑手，这笔账，你担不起！’

但他脑中闪过父母和青梅的脸庞，苦涩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口腔，头脑被冻结。青梅苍白的笑颜让他的心头一阵悸动。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头脑再次回到了冻结状态：‘多想无用。我需要的是收集情报，活着出去。

我还没帮助自己的父母，他们也还在生死危机关头；我还没完成他们给我的第一个独立项目，更还没实现对青梅的诺言。我有如此多必须活下去理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即使天胡开局变地狱模式，我也要从这地狱中爬出去！’

安悠盘腿坐下，合上双眼，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好好打工帮助父母，拯救青梅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剧本被幕后黑手撕得粉碎。

那就要活着出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幕后黑手体验到十倍于他，百倍于他的绝望和痛苦！

他心如止水，大脑却飞速运转：‘这里明显是极道的监牢，那说明这个帮派是为荒坂公司干黑活的。我手头还有什么工具，什么能用的知识？’

‘战斗？我可没受过相关训练，身体也只是凡人之躯，只有植入的个人芯片星启。航空航天工程？这里可没给我手搓开锁工具的材料，我可不擅长无中生有。对了，靠我的黑客技术联系外界，找个佣兵来救场。这是唯一解了。’安悠思绪纷飞，脑中网络罗织，把所有信息分析后汇总。

他睁开眼，扫过视网膜上由个人芯片星启映出的信息面板：‘魔偶程序只有目标定位啊。真是好消息中的坏消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这玩意堪称百年经典到过时的黑客程序，可以通过追踪定位敌人所在位置。

但这玩意缺乏攻击性，在没有通过入侵协议完全接入时，生效缓慢还需要一直找接口才能读取数据，太麻烦了。在这监牢里，最大的作用可能是知道谁杀了自己吧。’

转念一想，他更有些遗憾，缺的装备太多了，他的黑客技能缺软件，硬件也不太够。空有算力却无法发挥。

黑客需要把计算过程中产生的巨量热能散出去，避免自己的脑子被烧坏。在寰宇集团里，有的是精密控温，整体沉浸在冷却液里的黑客网络仓，贴身定制还直连中枢神经散热的碳纤维黑客服，提前定制研发的黑客魔偶程序随意选用。

而现在，只有自己的脑袋和个人芯片，没有防护，也没有散热。即使对自己的算力极其自信，但过度使用脑子肯定因为热度被烤成熟脑花。

‘先找网络接口，接入网络，找个佣兵再考虑余下问题。’

安悠尝试接入周围信号，再次扫过周围，在眼前勾勒出周围每件物品的轮廓，但随后，他双目无神，低下了头。

想要进入网络，就要找到网络接口，而监牢里什么网络接口也没有。

安悠静静地倒回地面休息，以节省体力。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有了穿越的机会，慈爱的父母，可爱的青梅，卷到了这一步，却没活命的可能。美好生活到地狱只需要一天。

幕后黑手的身份还没找到，父母还不知能否存活，重病缠身的青梅还在等待自己实现誓言。人生所有的好运都耗完了，真可惜。。。

突然，黑暗长廊的尽头传来厚重铁门的吱呀声，生锈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随后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相当沉重，应该是个专业打手。’安悠继续躺在地上，脑中却不放过一丝信息。

安悠的视野里出现一双布满黑红污垢的运动鞋，底色难以看清。来人下身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腰间别着一把砍刀和一把涂的花花绿绿的谦信手枪。

他上身斜着穿着一件黄色t恤，露出的花臂上密密麻麻荧光纹身在黑暗中无比耀眼，脸上穿着几个鼻钉，头发染的黄绿相间。粗壮的大腿和胳膊无比显眼，浑身散发着一股新鲜的铁锈味。

安悠紧紧盯着来人，由于躺着，他只能眼光从脚扫到头，脑内信息汇总分析，‘铁锈味，看来是个他应该刚刚处理完手头上的活，没来得及把身上鲜血洗干净。

荧光纹身，那这明显是个霓虹极道，虎爪帮打手。纹身是虎，那就该是专业级打手，学名凶虎。四肢这明显不是原装的，里面塞满了植入或者直接就是义体。’

但当安悠扫到前来耳朵凶虎头上时，他心跳几乎漏跳了一拍，个人芯片星启标识着红色的提示：“个人芯片存在漏洞，可以远程接入网络接口”。

凶虎粗暴地抓起安悠身上精致的中山装，把他从地上拖起，用枪顶着他的后腰用日式英语吼道：“老大要见你这个公司狗，快起来，别耍花样！”

安悠面色如常，平静地举起被束缚的双手，表示配合。‘网络已连接，‘目标定位’已植入’，个人芯片星启上的提示简短而有效。

“快点走，你这公司狗！”暴躁的凶虎一把把安悠被束缚的手臂压下来，持枪的右手狠狠捅向安悠的后腰，带来巨大的疼痛。

‘匿名悬赏已发布，目标歌舞伎区，紧急天使佣兵任务，赏金十万。’

安悠眨了眨眼，现在就需要拖延时间等待佣兵。

他心念百转，一瘸一拐，如同左腿被伤到了一样，缓缓地走向前方。‘果然，歌舞伎区，一看就知道是霓虹极道的地盘。’

凶虎狠狠地举起枪托，狠狠地砸在了安悠背后，“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司狗，走路都不会走？”

安悠的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身体一歪，顺势倒了下去，但他趁着凶虎在背后，仔细扫过周围：‘这些监牢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类似的抽象墙壁，类似的深红地面，里面也是空的。看来他们的办事效率不低，我需要调整策略，不能再激怒他了。’

“你这小白脸身板也太弱了！这都受不了！”凶虎恶劣地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如此刺耳。

他手上不停，强行把快摔倒地面的安悠拽了起来，顺手他的脸按在了墙上，狠狠与墙面摩擦。

粗糙的水泥墙在安悠脸上划过，鲜血静静渗出。

晃晃悠悠，安悠找回平衡，还是跛着走向走廊尽头的铁门，被背后的凶虎推搡到一间豪华办公室内。

看着安悠的配合，威胁他的凶虎把枪收了起来，把他粗暴地压在凳子上。转头恭敬地用日语向办公桌子后的人说道；“老大，这就是上面吩咐的那个人。”

老大坐在合成皮办公椅上，脚上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架在办公桌上。下身穿着休闲西裤；上身裹着一件紧身条纹西装，里面穿着一件粉色衬衣，脖子上还打着一个蝴蝶结，掩盖着下面的义体，头发相当精致服帖。

他正在打着电话，谄媚的表情让他的小眼睛眯了起来：“是的，大人。我们抓到他了，对对对，您就放心吧，不到您吃早饭时，他就会彻底消失。他的脑袋里的个人芯片也会送到您的面前。”

老大身后还站着两个保镖样子的人，安悠用余光扫过两人，粗壮的四肢，又是两个凶虎，错不了。为了不引起注意继续收集些信息，他低眉顺眼，静静地观察着敌人。

以外貌和装饰来看，这个老大是这里有决定权的人。他桌上的虚拟鱼缸和合成假花说明他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但是安悠决定在收集到足够多信息前继续静观其变。

老大已经打完了电话，凶虎蛮横地抓起安悠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好让老大辨认。

老大盯着安悠的脸仔细端详，眼中信息不断流过，随后指挥凶虎：“他脸上怎么这么脏？把灰给我抹掉，我根本看不清！”

‘应该是植入了记录仪之类的设备吧。虽然大部分记录仪应该记录不到我被个人芯片星启屏蔽的面部数据，但他这个吃饭用的设备有可能是高级货。’安悠在心中分析到，‘那他就必须死，脑子也要被彻底破坏，才能保证我个人信息不被泄露。

凶虎伸手抓过安悠的领子，胡乱在安悠脸上擦了擦，“这小子的衣服还真丝滑，摸着真爽！”。

“看这小白脸，真俊，真嫩！估计是哪家公司高层的男公关吧，哈哈哈，坐着浮空车还一点战斗义体都不装！”老大笑得前仰后翻，带着座椅不断抖动。

随后比出了相当恶意的手势：“也说不好啊，他或许里面都不是人了，哈哈哈，真可惜我不能尝尝这滋味。”

安悠并没有出声，而是假意害羞，低下头，把自己的面色隐藏在阴影中，‘这里老大的蝴蝶结下是什么还不清楚。但周围这装潢说明他还挺贪慕虚荣的，虚拟鱼缸，合成假花都没清理过，他也是不细心的人。’

“确实是他，这单做的不错，上面会很满意的。”老大露出了阴森的笑容，点点头。

他随手打开抽屉拿出一卷捆好的欧元，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扔给安悠背后的凶虎，用日语说道：“拿着，把他处理掉后去玩玩吧，尸体记得交给清道夫，记得看他们把脑子中的个人芯片取出来。到时候给我拍个照片，我想看看这男公关靠什么取悦上级？”

‘清道夫？那群割腰子切胳膊剁大腿只为取义体和植入物的变态？活人死人他们可都不会放过，为了能赚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安悠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老大也不知道多少情报。等级太低了，可能是临时接到指令吧。’。

“看他这小身板，也不像是能闹的。我去吃个早餐，回来之前你们把事情办了。”老大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随手关掉桌子上的电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安悠背后的凶虎闻言点点头，再次摸出手枪谦信，打开保险顶在了安悠的额头上，冰冷坚硬的枪械触感带着死亡的感觉。

看到手下的不专业，老大化为一道幻影，毫厘之间按住凶虎手枪谦信的套筒，阻止他开枪。

‘这速度，他一定有斯安威斯坦！’安悠虽然能捕捉到老大的移动，但无法做出反应：‘这种刺激肌肉，加快神经反应的高级义体，他身上的应该是低级版本。’

老大咆哮起来，滑稽的弹舌音现在听来分外诡异：“干什么？你想把我刚装修的办公室弄得到处都是血？你这个新来的凶虎怎么只会打架一点脑子也没有？”。

“勒死他，不，拖出去，别让他尿这里了。尸体要完整的才好取东西。”老大一脸无奈，挥挥手让凶虎快点解决，然后转头向身后一人说道：“你也去，带带这个菜鸡！”

安悠被背后的凶虎抓起，熟悉的手枪谦信再次顶住他的后腰：“快走，公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