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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耳旁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风声,而后是风穿树而过的沙沙声响。

我的手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而后又有春风拂面。

我努力地张开双眼,逐渐看到一丝光亮。

随着光亮逐渐扩大,豁然,我眼前出现了片片棠梨花瓣飞落的情形。

飘洒如雪一般洁白花瓣,落进了我的手掌间,我侧过头去看,却听到耳边传来了芊芊的声音。

“公主,棠梨花开了,我们采花来酿酒好不好?”

我扬起头去看,却只见迎面而来的棠梨花瓣,根本看不到芊芊的脸。

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

剜心一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仿佛是金蚕噬心蛊发作了一般。

我不知现在于我来说,是在梦里还是在黄泉,不管不顾,只想嚎啕大哭。

“你哭丧什么呢,手臂和脚踝断裂的骨头都长好了,有什么可哭的。”闻声,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而又疲倦的脸。

我脑袋中飞速地搜寻着属于这张脸的名字。

“秦女医?”我带着哭腔喃喃道。

“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能见到我。”秦上元环着我的腰肢,将我从榻上扶了起来。

我坐起了身,忽而觉得手臂有些痛,身上也是虚弱无力。

我低头,看到手臂上还缠着厚重的棉布。

“你放心,幸而你遇到了我这般妙手回春的神医,你的手臂和脚踝的骨裂都长的很好,而且被我固定了许久,绝不会有长短腿和长短手臂的情况出现。”秦上元端来一碗药,还没等我说话,她便捏着我的下颚,笔直地将那碗药灌入了我的嘴里。

我惊得呛了几口,顿时眼冒金星。

“抱歉,我忘记你醒过来了,平日里,我都是这般喂你吃药的,习惯了,习惯了。”秦上元见此,掏出袖袋里的帕子为我擦着嘴角。

我忽然感觉在我昏睡时,没少遭受她的虐待。

“我这是在哪,又昏了多久?”环顾四周,仿佛身处于一处大宅的内院之中,这院子被人打理的极好。

偌大个院子不但纤尘不染,花枝修剪整齐,压根看不见杂草,就连池塘都清澈见底,连几尾锦鲤都能数的清。

“你猜呢,你若猜对了,我就告诉你。”秦上元揉了揉我的头笑道。

我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料想我能猜得到,还用问她做什么?无奈之余,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蓬松又整洁的青丝,忽而心中对她生出感激之情。

但看冬去春来,我昏睡应当不差几月,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还将我打理的如此整洁。

“谢谢你,秦女医。”我说道。

秦上元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老娘我救了那么多人,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谢的。”

“也罢,我自蔡国讨来了好些个珍贵名药,本想逐个记录,写一个像《本草纲目》那般的著作,流传于世,可到头来,全都用在了救人上,一个呆子,一个痴女,还好,有个精灵的你,还知道与我说谢,也算是值了。”秦上元起身将药碗放置于不远处的木案上。

我不知秦上元口中的《本草纲目》是个什么样子的医书,但我猜得到,她口中的痴女,应当说的是芊芊。

“那个呆子活下来了么?”我问道。

秦上元身形一顿,长叹道“活是活下来了,可是脸却毁了,怕是以后讨不到好老婆了。”

我虽不明白,老婆是什么,可大概也听出了秦上元话中的意思。

“秦女医,不如你来做他老婆,这样就不会担心他将来找不到····”我还没说完,便见秦上元如刀一般锋利的眼神朝我刺来。

我乖乖识相地闭了嘴。

风掠树梢,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摇晃晃。看着散落一地的棠梨花,我抬起头,望着院中三株枝桠繁茂的棠梨树,便想到芊芊曾在长信宫的棠梨树下埋酒的事儿来。

就是不知这三株树下有没有棠梨酒。我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没有听到远处而来的脚步声。

“女医,我现在可以饮酒吗?”过了许久秦女医都没有回声,我回首望去,却见白尧正立于我身后。

我之所以能认出他是白尧,只因他身上挂着一枚司南佩,我记得那是属于芊芊的。

大概是芊芊死后,没给他留下什么念想,他便私自地将这司南佩据为己有了。

“她虽是醒过来了,可身上的伤并未有痊愈,莫要再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已经失去一个,万不想再失去一个吧?”秦上元显然是误会白尧与我之间的关系了。

我才要开口撇清关系,却听白尧道了一句“好,我不碰她就是。”

我胃中忽而泛出一阵恶心,可想到才喝了秦上元的药,便又将这股恶心压了下去。

白尧绕过榻前,跪坐于我身旁。

我警觉地看着他,若不是身体虚弱无力,我大抵会离他远远的。

“不好奇吗?”白尧问道。

我用眼神求助秦上元,可她才走来我身旁,院上墙头忽然条件两个身穿银甲的男子,他们落在秦上元身旁,将她带了出去。

“我方才似是听到你问,这里是何处,怎地我来了,你反倒不开口说话了?”不知是不是芊芊的死对他打击过大,致使他与我讲话时带着异常的温柔。

我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温柔有礼地模样。

“你若猜得到,我便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抬起手朝我伸过来。

我仓惶地别过脸躲了开。

“你再不说话,我便不再遵守秦女医的嘱托了。”白尧握着我的肩膀,将我拉了回来。

“这有什么可好猜的,不是在你的府上,就是在你的别院。”我向来都是个识时务的人,尤其是在我打不过的人面前。

白尧勾着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这里也是她生前曾住过的地方。”

他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他和芊芊的过往,从他们的初见,说到木家被诛,从华容郡将她夺回,再到绣衣阁之中的耳鬓厮磨。

芊芊生前,曾同我说过她在楚国的过往,我知道那时她一定受了许多苦。

可自她嘴里讲出来的苦楚,大都只是一言而过,她并不想让我知晓她的悲惨,反是讲了许多家里人和她挚爱的小白之间的喜悦事。

我想着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故事,大都会掺杂着来自讲述人为自己的辩解,便是白尧,也无独有偶。

他并不觉着另娶她人是对芊芊的一种背叛,也不觉着她家中那场巨大的变故与他有着直接的关联。

在他所述的故事里,他是最痴情且最长情的那一个,就连将我从粉碎的攻城器下救出来,带回到东楚,也是因他对芊芊的情深似海。

因为芊芊临死前将我护住了,所以他佯装着情深意切地模样,为她完成这世上最后的心愿。

我装作很同情的模样,随着他讲的故事或是惋惜,或是点头。

对于白尧这样一个虚伪又滥情的人,我总要配合着他感人至深的表演,才能在他手里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毕竟,秦女医能救活我也费了一番力气,我总不能让她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名贵药草,还要傻乎乎地去寻死。

我定是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更何况,我现今身在敌方,倒是有些想为芊芊报仇。

无论是谁,总要拉着一个当初伤害过她的人做垫背,才不负她于我忠心的追随。

在秦上元细心调养之下,没过多久,我便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右手的手腕还是有些疼,没办法拿起重物,比如说长剑,长刀这类的杀人利器。

那日,我正在院儿里面练习小白曾教给我的心法,尝试着凝聚真气。

忽而天降一个黑色的布袋将我罩住了,随后我的手脚也被捆缚住了。

我似是被抬着走出了院子,行至半刻后,被放在了一片柔软的垫子上。静置了片刻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好似有人走来我身旁,静静地坐下了。

随后,耳边传来了马蹄的哒哒声,以及再熟悉不过的摇晃感。

我蜷缩在软垫上,确定今日着绑了我的那两人,应当是白尧现身那日,从天而降将秦上元带走那两个银甲男子。

方才二人在抬我出院子的时候,我闻到了那两人身上熟悉的汗臭味。

至于坐在我身旁的那个人是谁,单靠我的鼻子,我便能判断出来了。

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坐在我身旁的那人先下了车,而后又是那两个男子将我从车上扛了下来。

前行大约百步,停了下来。

我被稳妥地放在了地上,撤掉面上的黑布袋。

一阵强烈的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我用手稍微挡住了一些,待渐渐适应后,从指缝之中看到面前有一樽墓碑。

可墓碑上并没有刻字。

“这里,是我与她初识的地方。”白尧今日穿了一件绀青色云纹衣裳,这一身的绀青色,与四周的葱葱郁郁十分应景。

白尧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他俯下身子,开始清理墓碑上的尘土。

这墓碑是芊芊的,白尧将她的尸身带回了东楚,葬在了他们初识的地方。

这地方是东楚的巴陵山,西北处的野林子是东楚王室冬猎之所。

“我记着金乌殉主了,你可有将它同葬了?”那是芊芊最放心不下,也是这世上唯一忠贞于芊芊的伙伴。

“不过是一个牲畜罢了,没资格和她同葬。”白尧抬起手摩挲着墓碑的边际。

我身上泛起一阵凉意。

牲畜陪葬乃是正常礼制,白尧之所以不愿将金乌与芊芊同葬,大抵是害怕悠悠众口的唾骂。

一个说着爱她的男人,还比不过一只牲畜的忠贞。

我垂着头暗自嘲讽,却没再说话,缓缓地转着身子,打探四处的地形。

芊芊说过,巴陵山西北处地势平缓,乃冬猎之所,东南处地势偏高,且地形坑洼,山兽众多,极少有人涉足。

但瞧四周的路崎岖难行,我便猜测这里应当就是巴陵山东南处,而且并非是在深林处。

“你莫要想着能逃走,这里的地形,我比你熟悉,你若非要逃,就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走不出这林子,被山兽吃,第二种,我把你捉回来,再将你丢给山兽吃。”白尧依旧专心为芊芊扫墓,许是见我行为反常,这才开口警示。

我撇了撇嘴,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他八辈祖宗,而后低声道“我是想看一看周围哪里有花可以采,你也知道她向来喜爱棠梨花,可这深山林里又没有棠梨树。”

“往北行二里,树下开着些许二月兰,你若想采,便去那里。”白尧冷冷地说道。

我瞧了四周现下无人,便转身朝着北边跑去了。

根据白尧的指引,我果然在二里开外的地方看到了一地的二月兰,虽然品相参差不齐,采摘之后编成花冠倒是勉强能用。

于是,我坐在花丛之中编起了花冠。

大约过了半刻,于二月兰的花香之中,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汗臭味儿。

我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编着花冠。

这股汗臭味一直持续到白尧出现,才渐渐消失了。

我想,如若我趁着这个机会跑走了,那两个男子会追上来,毫不犹豫地将我杀了,或是如同白尧所说的,将我作为点心,送去山兽的老巢。

我捧着编好的花冠站起身,假装惊讶白尧为何会跟来。

他歪着头一脸戏谑,夺下我手中的花冠道“你莫要在我面前演戏,陈国图江那次的声东击西害我错过了星谷关的兵符,这事情我没忘。”

我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却眼中含泪,委屈地哭道“那是给芊芊编的花冠,你莫要弄坏。”

白尧将手上的花冠捏个粉碎,他连拖带拽地将我拉回了芊芊的墓碑前。

我不知他为何忽然变脸,若说只是为了一个花冠,总觉着有点说不过去,若说是为了图江那次,这时间间隔的会不会有些长。

他将我推倒在地上,忽地开始撕扯起我的衣裳。

我惊慌失措地奋起抵抗,却也知道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是说要完成芊芊的遗愿保护我吗,怎地却在她面前对我动起了手。”现下别无他法,只能拿芊芊来做幌。

“你成了我的人,这也是在保护你啊。”白尧用力一扯,我便漏出来半个臂膀。

忽地,我闻到四周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对,今日白尧肯带我从院儿里出来便是有其他目的,现在又不由分说地在芊芊的墓碑前羞辱我,似是在做戏一般。

我扬起头定睛望去,看见一人掩着面,手持长剑迎面俯冲而下,猛地朝白尧背后刺去。

白尧察觉,想要抽身而去。

我怎会轻易如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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