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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骨碌才这般着急地带我逃离东楚,即便是耗尽了自身的真气,所以在巴陵山半路,芈苏才会气急败坏地杀过来,欲将骨碌和我带回东楚。
我忽然开始担心起骨碌来,毕竟她对待楚王的手段,如同当年楚王对待息蔡二国时的手段如出一辙,楚王心中即便有再多对她的迷恋,也会痛恨地想要杀了她吧。
况且她选择回到上饶,便是默认了同齐鲁为盟,上饶在巴陵山北,云梦在巴陵山西,楚王所等待的时机,仿佛就在眼前了。
我拉着伯敬的衣袂,谄媚地笑道“你可会做陶瓮闷鹅?”
伯敬摇了摇头。
“要不你带着我前去这庭院之中的庖厨,我自己来做如何?”我试探。
伯敬犹豫了一会儿,与我比划着“我要先去问一问昭明太子,他嘱咐我,不能让你出这屋子。”
我知道小白必会命令所有人,不允许将我放出这间屋子,便与伯敬撒娇道“要不我写下所需要的食材和用具,你将这些带来此处,我们就在这院前,在那些兵卫的监视下做闷鹅,可否?”
他不愿退步,那我便退一步,他怕我瞎闹,总要答应我这折中的办法。
“我还是先要问过昭明太子的意思才行。”我能理解伯敬的难处,毕竟云梦城现下是在小白的管辖之内,他的阿姚是否安妥,但都要看小白。
我也不愿难为他,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吃饱后,将伯敬送走,我将屋内的烛火灭了,躺在床上假寐。
不过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轻响,帷帐之中传来一阵凉气。
此时,坐在床榻边上的昭明太子,握着我的手,开始诉说起于我的思念。
早前,他的蜜语甜言总会使我心生欢喜,欣然沉沦,可现在听他所说的海誓山盟,心中却经不起一丝波澜。
他俯下身,亲吻着的额头,鼻尖,嘴唇时,我眼前所浮现的并不是曾经浓情蜜意,而是身处于东楚之时,楚王对我所做的那些龌龊之事。
忍住喉咙之中的恶心,我翻了个身,装作熟睡,面朝软枕匍匐在柔软的被褥上。
还好没过一会儿,小白便离开了,若是他将我翻过身,再度靠近我,我怕是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出手锤他。
在他离开后,我冲下床榻,抱着陶盂吐了起来。
我是在将近黎明之时,才隐约地睡过去了。
醒来之时,隔着幔帐,隐约地瞧见一人正在为我诊脉,我不为所动,再度闭紧了双眼,假装沉睡。
“你放心,她没有怀孕,而且此生,怕是再难承孕了。”为我诊脉的是个女医,而且声音听起来颇为熟悉。
“何出此言?”小白问道。
“究竟为何,你心里没数吗,她被囚禁在东楚整整三年,她能有命活着便是你的大幸,怎么你还指望她为你守身如玉,做个贞洁烈女?”听到她这样不怕死地去呛声当今九州的昭明太子,我一下子便想起她是谁了。
曾经在白尧府上救过我一命的秦上元,只不过她为何会在小白的身旁,又为何来到了云梦城?
小白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询问“你是扁鹊之女,定会有办法使她身子恢复如初,她将来是要成为我的妻子,大周的王后,若是难以承孕,无法诞下继承血脉,地位便难以牢固。”
秦上元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便不应当强求,放她自由就好,更何况你当初决定舍弃她的时候,就应当想到今日的结果,即便我将她的身子调养安妥,她不愿再度接受你的心意,也是无用罢了。”
“那是我的事情,秦医官做好分内之事便可。”秦上元每一句话都说在小白的痛处,所以小白才会恼羞成怒,提醒她莫要逾距。
秦上元压着怒火,淡淡地道了一声“诺”,收拾妥当随身的药箱,摔门而出。
小白隔着幔帐,在我身旁站立许久,一直到有人前来禀报,说梁国国君商温已然抵达了云梦城。
自小白离开后,我缓缓地坐起身,脑袋里不停地想着这位梁国国君好似曾经在哪里听过有关于他的事迹。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伯敬便带着昨夜我与他索要的那些做闷鹅的食材和用具来到了小院之中。
我起身穿戴妥当,便在守院兵卫的监视下,同伯敬搭起了做闷鹅的炉架。于我细心地为鹅肉涂抹香料之时,云梦城忽而飘起了雪花。
这良好的天时条件,使我和伯敬顺理成章地将炉架挪去了屋里,引燃了炉火之后,便有滚滚浓烟自屋内飘出。
秦上元的助攻是在她前来为我送药之时,见我活蹦乱跳地为陶瓮煽风点火,她微怔片刻,知道门前的守卫是小白安排在我身边的爪牙,便不好开口与我说话,服侍我喝下汤药之后,主动开口道“姑娘的身子尚不安妥,闻不得这烟熏火燎的,还是我来帮助姑娘看着火炉吧。”
我说了一句道谢的话后,乖乖地退居于一旁。
照看炉火之际,秦上元借机饮水时,故意将炉中火浇灭几处,涌出的巨大浓烟,阻碍了屋内和屋外的视线,随后,她用火钳夹拨开燃着火的木块,零星的火点将案旁的地毯燎着。
伯敬见浓烟滚滚之处燃起了大火,大吃一惊,拽着我和秦上元飞速地冲出了屋。
守门的兵卫见此呼左唤右,叫人来灭火。
我趁着浓雾和杂乱之际,跑出了庭院。
索性这云梦城并不大,没走两步,便看到小白与一身材挺拔的男子朝着一座暖阁的二楼走去。
就在方才见到秦上元之时,我猛然想起,这梁国的国君商温是骨碌曾经的未婚夫,在骨碌当年遇难之时,充耳不闻,避之若浼,并在骨碌回到宋国夺政之时也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还给她添了不少堵。
所以,我觉着他现在来云梦城寻小白,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见他们二人走入暖阁二楼,便闪身进入暖阁一楼的客室之中。
云梦城败落之后,楼阁亭台大都没钱修缮,这暖阁偏僻,外面又下着雪,万籁俱寂,仅仅相隔一层楼板,我隐约地能见到楼上的光亮。
轻手轻脚地将桌案放置于床榻上,又将木凳凭几一一叠罗,我踮着脚站在叠罗好的木凳最上面,屏气凝神地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楚王已然决定,三日后,集中兵力攻打上绕城。
如若齐国节节败退,便能重新得回楚国西北上饶至翠缥郡这一带。如今宋国的军队皆在蔡郡,并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赶到上饶迎战。
所以,齐国在面临恶战之时,会不会因此而交出骨碌,这是骨碌索要面临的难题,亦是楚王所要达到的目的。
其次,便是这个人模狗样的梁国君商温,他不但想要霸占骨碌的人,还想要霸占骨碌的国。早前夺得潼安、余陵、伏镇和蓝渝之地,亦是因为骨碌同楚王修好。
想来在他的眼中,骨碌所得到的任何,都是用身体来换取的,所以在他的脑子里认定骨碌与楚王有了苟且,这才怒发冲冠,出兵攻陷楚国四城。
可眼前这个形式才让他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骨碌所利用,不自觉地并且在极为恰当的时期成为了伐楚联军之中的一员。
纵然是情势覆水难收,他也不愿选择前去上饶,向骨碌低头。
所以,他只能来云梦,同小白结盟。
他的要求很简单,他只要宋国和骨碌,若是小白满足他这两个事情,梁国自此之后便以小白马首是瞻,并安排他会安排自己的亲子,梁国的大公子前往大周为质子,以表忠心。
我本以为,小白和骨碌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虽然少时争端过多,但至少情谊还在。
可小白,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梁国君的请求,并交给梁国君一只叫傀儡蛊的蛊虫,助他在恶战结束后,以此来控制骨碌。
在东楚王宫,同素素同住之时,我曾听她提到过这傀儡蛊。据说白素曾经企图令绣衣阁的掌司蛊女制造这蛊虫,借此来控制绣衣使和暗人。
这傀儡蛊乃是极其阴邪的东西,原虫为黑甲,以蛇毒与蛊女之血喂养百日,自耳进入人身,封其记忆,尽失触觉,声觉,听觉,嗅觉,味觉五觉,唯通视觉,作以施蛊醒后的唯一认知,失心于开眼后的初见之人,陷入其所陈述言论,迷失自我。
如果身负傀儡蛊之人有二心,蛊虫会在七日之内吸食其全身精气,使其七孔出血,死于非命。
只不过,那身为掌司的蛊女觉得这蛊虫太过阴损,不愿制蛊,遭受白素的迫害后,携自己的养女逃出了绣衣阁,此后再无消息。
我被小白这一决定惊得胸口冰凉,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我曾经真心相付之人,开始变得冷血可怕,面目可憎。
我躲在暖阁之中,直至他们离开了暖阁后,才回过神,动了动略有发僵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将木凳、凭几,桌案恢复了原样,我打开房门,看到了立在门前的小白。
我惊慌失措地退了一步,急中生智地掩饰道“我就是四处瞧一瞧,没想要逃。”
小白撑开簦,向我伸出手,温柔地笑道“我送你回去。”
我犹豫片刻,便拉住他的手,同他漫步于飘雪之中,走回我住的那处庭院。
此时,庭院内一片狼藉,屋中的火才扑灭,被烟熏过的守卫们黑着脸,蹲在院内喘着粗气,见我与昭明太子同时而归,皆是松缓下来。
他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前来跟前请罪。
而这场火的始作俑者秦上元沉稳地拽着伯敬,同小白作揖。
我怕小白会责罚秦上元和伯敬,便立即开口道“我想着亲手为你做陶瓮闷鹅,才求了伯敬带着食材和用具过来,谁知这天又开始落雪,便只能将火炉搬到屋内去。”
小白揽着我的腰身,丝毫不畏惧这一院子的外人,他微微颔首,吻过我的额头,道“绥绥有心了,待回到安阳去,再为我做也来得及。”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罚秦上元和伯敬,甚至没有牵累守院的护卫。
只不过,这房屋被烧毁了一半,不能再继续居住,我被他带回了他现下所住的居所。
我猜他是发现了我想要逃跑,所以才决意亲自守着我。
我盘坐在屋内的炉火旁烤火,午时才过,秦上元便又端着一碗汤药来到我身旁。
我不吵不闹,乖乖地将药喝下,清水漱口之后,便倚着柔软的毯子睡了过去。
醒来时,见门外依旧是飞雪连天。微微动了动身子,发现小白正环抱着我的腰身,躺在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见他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我想从他的怀中出来,缓缓挪动了身体时,却发现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
“对不起。”他温热的脸庞埋入我的颈窝之中。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以后不会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他的热泪顺着我的脖颈滑下,进入柔软的胸膛,我承认我心软了,便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庸人自扰之时,总觉着自己是世上最悲情的那一个,受挚爱背叛,国破家亡。可当他卸下盔甲,哭求原谅,便又觉着之前受过的苦算不得什么了。
“往后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他贴着我的耳旁细语。
我想若是以前的我,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可毕竟历经太多的事情,今时已经不再同往昔了。
“楚国攻打上饶,你率军协同骨碌作战,且将送给梁国君的傀儡蛊收回,并与我发毒誓,不再伤害骨碌一分一毫,若这些都能做到,我便答应你,往后再不离开你。”是清醒还是沉沦,不过但凭选择而已,以往爱他不顾自我,伤情伤己,现下也到了该清醒些的时候了。
他闻此沉默不言。
须臾,他收敛情绪伏在我的耳边轻声问“若我不应呢?”
“你是打算出逃前去上绕城,同她共存亡吗?”他侧过身,枕着手,低头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仰起头仔细地瞧着他那张俊秀无双的脸庞。
我不知这张脸上挂着多少扇假面,亦不知在他面对我时,哪一张脸皮才是真情实意的。
与他的情事像是一场盛大的博弈,可我身边就只剩下骨碌这一人了,我不会以她做赌,所以这场博弈,我决定退出。
我转过身,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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