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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箭,乃是特制的铁箭,箭头的凹槽之中灌入毒药,随之进入身体中释放,箭头受皮肉阻碍,在受力拔出时,会留存于体内,直至中箭之人死去。
随着铁箭不断袭来,流寇便也不再做无用抵抗,避开铁箭,四散逃亡。
昭明太子下令,停罢射箭。
随后,一直隐藏在队伍前段的车兵,忽而自车中现身,急速御车而走,将四散逃亡的流寇圈入车阵之中,层层包围,并以长矛前刺,避免他们出逃。
昭明太子再度下令,向圈中射杀,片甲不留。
十分不巧的是,妫垣壹也被困在了这圈中。
妫翼携莘娇阳已然逃远,她回头望去,见尘烟四起,那些流寇并未能出逃成功。
她勒马停下,回头与莘娇阳道“向西北行进,不要停下,但见伏山便安全了。”
“他的这次目的,本就是抓你回去,若你回去了,被他擒住,必是插翅难逃。”莘娇阳最初认为昭明太子将她送给晋国公做妾,大抵是为了惩罚她协助妫翼叛逃。
直至方才,他朝她射出的那一支致命的铁箭,她才后知后觉。
这场可笑的婚嫁,不过是明修栈道罢了。
他所想要的,是引出妫翼,从而将她再度抓回安阳。
妫翼将马绳转交于莘娇阳,侧身落下马去。
“若是以前,我便不回去了,可现在,他绝无可能再掌控我。”
圈杀的车阵之中,已有一大半流寇被刺伤,有些已然七孔流血,死去多时。阵亡人身下的土地,被血水浸泡,嫣红一片。
妫垣壹狼狈地击飞,不断袭来的铁箭,她半跪在地上,铠甲溅血,已然开始力不从心。
此时,昭明太子下令停止射箭。
妫垣壹双枪触地,支起身体,她偏头望去,见妫翼独身一人而归。
妫垣壹心中忽生怜悯,恻隐难平。
昭明太子行下车马,一边向妫翼走去,一边言道“绥绥,你若随我归去,我便放了他们。”
他步伐平稳,神色笃定。随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昭明太子心中却愈加忐忑不安。
两方人马在二人的对峙之中,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直至妫翼开口道“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昭明太子眼眸炽热地望着妫翼,他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或许他也没能料到,在妫翼那双看似如无底深渊的双眸之中,曾经的炽热,也有留存。
即便她这样的话,是在搪塞他,他也愿意相信。
“那好,我跟你回去,你现在就放了他们。”
昭明太子心中深知,面前的妫翼,再不是从前的绥绥。
若说从前,凭着她心里有他,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她的信任。那么他现在的卑微,就成了一把无形的镣铐,将曾经那个肆无忌惮他锁在牢中,永不得自由。
昭明太子欣喜若狂,他牵起妫翼的手,往回走去。
妫翼面无表情地跟在他的身后,未做任何反抗之举。
他引她登上车撵,随后并肩而坐。
车马调转方向,缓缓行回,他紧握着她的手,始终未松开。
前方未曾传来鸣金收兵的动静,反而是震天的厮杀声响。
妫翼偏过脸,定定地望着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神色波澜不惊,可却不敢望向她。
“君执,你瞧,你又将我对你的信任,再一次亲手毁掉了。”她道。
昭明太子忽而放出束缚蛊将她捆了起来,他仍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轻声道“你现在跟我走,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你以为我不知,那些流寇是谁派出的人吗,等我放了他们,他们安全了,你就会离开我,就像你上一次离开安阳一样。”
“你我二人早已信任不再,何必互相再束缚着,相看两厌,令人作呕。”她奋力地挣脱开他的手,却又被他扣住的双臂。
“即便是相看两眼,互相作呕,我也要将你困在我身边,不死不休。”他的偏执近乎癫狂,那是妫翼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终于敢再度直视着她的双眸。
那里有曾经的温柔,却被执念揉成了碎片。
没有愧疚,毫无悔改,所有的所有,皆是理所当然地贪图。
他将她抵在侧壁上,像一头猛兽般啃噬着她的唇。
少顷,手上传来一阵炽热的疼痛,他惊讶地放开手,眼看着绑着她的束缚蛊自燃,化成了灰烬。
猛然她抬手出掌,重重地击上他的胸膛。
他内力被金蚕噬心蛊的母蛊耗损殆尽,受下她这一掌后,飞出了车撵,重重地落在阵前之地。
她随后飞身而出,落在他的身旁。
方才未跟着车撵离去的罗绮,还在阵前指挥着大军与流寇厮杀。见昭明太子捂着心窝,嘴角渗血,狼狈地坠落于阵前,他便猜到定是妫翼使了什么阴损的招数,出手伤了昭明太子。
他随即拉满弓,朝她射出一箭。
铁箭电闪般地飞速而去,却在转眼间,被她握在手中。
须臾,铁箭在她手中变成了一柄通体赤色的长剑,剑身线条犹如鱼身一般流畅,剑锋薄如蝉翼,锋芒逼人。
她将剑抵在昭明太子的脖颈处,与罗绮对峙道“我希望你不要再食言,否则你家主君可就没命了。”
罗绮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令车阵之中屠杀的士兵停了手。
阵中流寇见状,彼此搀扶,皆相携而走。唯有妫垣壹,趁机夺得一辆战车,奔赴她身旁。
“你不必顾我,我既想到此法,便能全身而退。”与妫垣壹借兵伏山,不过是她为发生最坏结果所设的最后防线。
妫垣壹不信任她,她也同样不信任妫垣壹。
“属下未曾想其他,只愿同国君共进退。”妫垣壹左臂受了轻伤,脸庞沾染着血污,唯有一双眸子如同炬火般,刚毅明亮。
妫翼仰起头望着她,目光始终淡泊。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能在短短的时间改变妫垣壹对她的看法,她想也许是如今的局势,逼迫着妫垣壹,不得不与她共进退。
她收回赤垢剑,欲登车离开,却又被昭明太子绊住了脚。
她发怒,欲斩断其手臂,挥剑之余,忽惊觉赤垢剑不再受其掌控,无法伤害昭明太子半分。
一股莫名的力量与妫翼的内力反其道而行,这道力量似是来源于赤垢剑本身。
少顷,她腹中传来一阵莫名疼痛,逐渐钻心。
她暗暗咒了一声“小崽子”,猛地抬起脚重踹昭明太子心窝。
昭明太子这才吃痛放了手,于她逃离之后,自口中涌出一大滩血水来。
罗绮御马飞奔至昭明太子身前,待将他扶起后,为他渡了几波真气,这才令其有所缓和。
他虚弱无力,于罗绮的耳边呢喃道“收兵,回安阳。”
罗绮没再过多询问,鸣金收兵,携军队率先返回三郡崇阳城。
接连的行军困顿,和真气的耗损,使功底薄弱的罗绮在抵达崇阳城后,便回房内倒头大睡。三更时分,有侍人轻叩门,唤他前去东殿,说是昭明太子急诏。
他混混沌沌地坐起身洗了一把脸,就跟着前来的侍人,往东殿走去。
未曾行至殿前,就听到殿内有一人洪亮铿锵的认罪声。
“臣愧于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罗绮头脑登时清醒,止住了脚步,拉住引他至此的侍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银钱,塞到侍人的手中,问“除了昭明太子,殿中可还其他人?”
侍人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将银钱塞入袖袋,细声地与罗绮言道“是澹台将军,好似是因为没有完成太子给予的任务,现下正在殿内跪着呢。”
罗绮拧着眉头思酌了半响,忽而眉心舒展点了点头,与那侍人道“多谢提点,烦请继续引路。”
侍人心满意足,继而收起笑容,继续为罗绮俯身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于殿内寂静无声时,恰逢而入。
澹台不言鬓发散乱,一身风尘地跪在殿前,因未佩戴面具遮容,脸上狰狞的疤痕外露,瞧上去颇为可怖。
昭明太子则斜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衾,面色依旧苍白。
他们二人之间相隔着一地的碎碗渣子,汤药溅在地衣上,留下一滩浓重的痕迹。
罗绮嗅到了重重的汤药味儿,在上前俯身于昭明太子跪拜之余,还不忘忧心昭明太子的身体。
昭明太子习惯了罗绮的嘘寒问暖,心头舒缓些许,便让他站起身,跪坐于旁榻回话。
罗绮虽然身子乏累,却依旧尊礼守规,行至澹台不言身后的旁榻落座。
“秦管使如今可还在昏迷之中?”昭明太子声色黯哑,似是方才嘶吼力度过猛导致。
“虽有随军医官在守着,可如今仍旧气息微弱,须得能挨得过今夜,方有一线生机。”澹台不言强忍着痛心,平静地回着昭明太子的话。
“她明知秦上元是你的妻,却下如此狠手,你何不趁此携众兵将对她赶尽杀绝,为秦上元报仇?”昭明太子质问道。
“她虽不仁不义,却仍旧是与我师从同门的师姐,何况我已然断了她一条腿,这便从此两不相欠。”这是澹台不言第二次在昭明太子面前与简蓉撇清关系了。
第一次,是在楚国云梦城,在他与简蓉撇清关系之后,简蓉不为所动,甚至后来还对他与昭明太子出手施救。
“所以,你不但没有遵守诏命将太子元妃擒回,还将晋国大公子扔给了她们?”昭明太子不恶而严,目光如炬。
“臣因私情而误军机,理应枭首,但请殿下降罪。”澹台不言再度诚恳地叩首道。
昭明太子怒目横眉,却又隐忍不发。
他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罗绮,罗绮心中就猜出,他今夜被叫来这里的目的。
想必昭明太子知道会有贵人暗中相助于太子元妃,这才想出奇招,私下去派遣澹台不言设埋围追,欲在出其不意地一击,将莘娇阳,晋国公子,太子元妃一网收回囊中。
其实,这些罗绮并不知情,他也是于进门前一刻,想得通透。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太子元妃逃走之后,太子会选择鸣金收兵,而不是乘胜追击的举措了。
那暗中相助太子元妃的贵人,想必是康健重生的宋国公妘缨,所以才算计到了昭明太子大抵会出其不意,半路设埋,这才派出宋**祭酒简蓉,半路拦截,与澹台不言狭路相逢,且以澹台将军的妻子秦上元做以要挟。
澹台不言为了救妻子,自然会退让,败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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