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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骨碌,谢谢你让净慧师父照顾我和娘亲,也谢谢你能来到我身边。”
在妘缨得知净慧仙去之时,亦是悲痛不已。如今回想,更加难以平息。可她善于在妫翼面前隐忍伤痛,故而缓缓抽出手,在妫翼的鼻头轻轻一点。
“其实,我亦是受净慧师父的照拂颇多,可她却不是受我命来陈国重华神殿照顾你们母女二人。”
妫翼不知其意,明眸颔首地望着她。
“你不记得了吧,我母亲,同你母亲从前是挚友,她嫁于陈安侯之后,母亲怕她在陈国受欺辱,便派出亥医一支,前来陈国暗中保护你的母亲。”
所以,幼年逃难的妘缨,被梁国拒之门外后,前往陈国,被净慧师父带回重华神殿,并不是巧合。
而是命定。
妫翼双眸忽而暗淡了下来,将头别过一旁,道“可为何,我却从不曾听阿娘讲起过她与你母亲的年少事,更何况,她还曾经将举目无亲的你赶出重华神殿。”
妘缨淡然一笑,揉了揉她温热的额头。
“她们之间的恩怨,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不过,你且放心,若你的孩子出生了,我必日日在她耳边说咱们的往事,不叫她多想。”
妫翼眉宇忽而紧皱,语气多有幽怨地道“所以,你这是怨我多思了?”
妘缨哑然,连忙向桃息使眼色,叫她来救场。
经历过妘缨身怀六甲时的桃息,深知承孕时的女人,大都十分情绪化,这便宽慰道“师父莫要生气,国君她不是这个意思。”
“国君的意思是往后一定要常伴师父身旁,与师父一同养育孩子,且日日与孩子讲年少时同师父的趣事。”桃息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孩子又不是我与她的,她何必费心机地来养育?”妫翼善撞南墙,尤其想到腹中子的生父,对妘缨的所作所为,可谓恶毒发指。
她腹中泛起一阵剧痛,身形摇摇晃晃地要倒下。
妘缨见状,将她抱了牢固,纤手抚摸着她的小腹道“莫管它父阴险狡诈,亦或穷凶极恶,它是你骨血的新生,我定将它雕琢成如你一般的宝石珍奇,世间唯有。”
这是妘缨的誓言锵锵,亦是将来于妫翼不在后的剩下余生中,践行承诺。
夜玦将莘娇阳带回重华神殿疗愈骨伤之后,马不停蹄地又被妘缨传唤到藏经阁,为妫翼问诊。
在妫翼得知,夜玦或将为自己接生时,与妘缨闹了好一阵。
可妘缨这次态度坚决,分毫不让。
桃息也不知其中缘由,便又劝道妫翼“师父,夜玦阿叔是夜家亥医这一支的掌首,是亥医家医术最好的人了,国君为保万无一失,才这般执着不让,你且放心,便是阿叔蒙上眼睛,都能叫师父安然无恙。”
妫翼发觉桃息,甚是偏爱夜玦,便趁着妘缨与夜玦在藏书阁外商讨事情时,打趣桃息怀春。
桃息闻言忽而冷下脸来,将夜玦行医的木箱收拾妥帖,一言不发地往藏书阁二楼走去了。
重华神殿如今只有禅室与藏书阁两处完好,如今禅室有莘娇阳住着养骨伤,桃息便只能住在藏经阁内。
所幸现在天气逐渐温热起来,不用引炭火取暖。山间早晚凉爽,也适合桃息晨起读书。
除却缅怀亡去的榧息,妫翼嫌少见到桃息情绪低迷。
她将衣裳系好,跟着行去了二楼。
藏书阁陈设还是长此以往,为当时楚王焚香的香炉依旧还在,桃息不善弄香,便将香炉盛了水,来饲养铜钱草,而那张他歇息过的软塌,被桃息装点了幔帐,如今成了她睡觉的地方。
“可是师父说错了什么,叫你伤心了?”妫翼见她一言不发地拿起竹简,坐在案前心不在焉,便开口问道。
桃息摇了摇头,她扫了一眼竹简上的字迹,发觉自己心不在焉,看不进任何。
妫翼也不强求,只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知道,若是桃息想说,她绝不会藏掖。
“夜玦阿叔其实同我一般,也是个可怜人,听亥医夜家的姑姑们说,夜玦阿叔自小便与父母分隔两地,父母身死时,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得,娶妻后,好不容易能快活一些,可妻子临盆之时,受了惊吓,导致早产且胎位不正,生死存亡之际,夜玦阿叔选择牺牲腹中子,将妻子的命保住了。”
“可从此,妻子却记恨了他,不再与他相见。”
“后来,八卦门内部生变,夜玦阿叔的妻子随夜家军前去平乱,死在了八卦门叛乱者银铃堂堂主陆九弓的手上,夜玦阿叔亦是没能再见上他妻子最后一面。”
桃息和夜玦一样,都是没能见上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不是无法面对亲人的死别,是无法释怀终别之时,没能好好地道一句再见,没能好好地再拥抱一次。
本以为自己心肠麻木的妫翼,闻她所言之事,也黯然神伤,她以为这世上再无比她更苦之人,四下望去,听得耳语,居然是众生皆苦。
“我本不该与师父说这些心伤之事,可心里又憋得难受。”桃息伏在几案,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水中的铜钱草。
“你既叫我师父,心中不悦大可放心与我倾诉,只是太学与你同龄人甚多,怎就不见你有交心挚友,来排忧解难。”妫翼轻抚她鬓边碎发问道。
桃息在太学中课业算是上等优秀,多数同窗认为她同点墨城城令临晩一样,出身山野,所以大都不愿和她交心。
这倒也令她得了不少清静,专心攻读。
可她又不能将这事讲给妫翼听,便道“他们不知我师父,是当今陈国国君,所以有些事情,与他们吐露,我还要费劲口舌去解释,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桃息与她姐姐一般,皆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她不叫太学之中的同窗知晓身份,便是不想要人指点,她是凭着陈国国君徒儿之名,于太学中风生水起。
她想凭着自己,一点一滴积累,无论是交心的挚友,亦或所学课业。
妫翼懂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多问。
她总是要长大的,她总是要有自己的想法。
翌日,妘缨与妫翼同归圣安时说,她有意将桃息收入夜家亥医支下,早前与夜玦商讨时,夜玦略有嫌弃桃息的出身。哪知昨日藏经阁外妘缨再度尝试谈起,他竟能顺畅地应了,更愿将桃息认作自己的亲女。
妫翼凝神想了半刻,猜测夜玦应是听到了桃息与她说的那些话,共情相通,便是相惜。
“我不管你赐她何等姓名,但凡她师父为我唯一,我便不予干扰。”若不是妘缨,她也想认桃息为妫姓之贵。
可偏巧今日桃息与她说,想要隐瞒与陈国亲贵身份,这才作罢。不过这样也好,有夜家,有宋国护着她,若将来自己不再人世,亦能走得心安。
二人回到陈宫中,妘缨先行一步往景寿宫去,妫翼则往德行殿去,处理这些时日程秉的公文。
她前往星谷关点兵之事,动静闹得有些大,后妫垣壹率军回到圣安,又将晋国公子囚禁于淮古台,郡城关与昭明太子这一战,藏掖不住了,弄得人尽皆知。
各金台令除却汇报管辖四城情况,更是劝诫她莫要冲动,同晋国和大周抗衡。
难得百忙之中,写奏文的妫娄,倒也不曾问她是否安好,满张帛书上,尽是叫她隐忍的话语。
妫翼长吁一口气,令侍奉身旁的阿金眉头紧皱。
他虽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却也知道宫中这几日驻扎了不少星谷关军,尤其是那淮古台,便是安排宫奴送饭,也只能放在殿门前,谁都不知那其中关着的,是什么人。
“阿金,孤有些饿了,拿些茶点来。”
阿金闻声,退出殿外,吩咐宫奴将茶点奉上。伫立殿前时,远远瞧见,星谷关的妫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急声通传,这才勉强跟上妫将军的步伐。
“我原以为,那些流寇是陈宫中的禁军所扮,竟不知国君能指使宋国夜家军和邪门歪道的八卦门,今日见到国君同宋国公同归,这才惊觉国君,莫不是要与大周叫板的宋国结盟?”妫垣壹今晨闻讯妫翼归来,便急切入宫探望她是否安妥。
在眼见妫翼与妘缨二人携手并肩,这才后知自己是被拿捏了。
妫翼放下手中花糕,不紧不慢地道“与宋国结盟并非是新鲜事,便是孤成为国君之初所做决意,其次,除却与昭明太子在楚国翠缥的那一战,宋国并非真想与大周叫板,真正想与大周抗衡的,是孤。”
妫垣壹瞠目结舌地退了一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妫翼,道“你既知楚国境况,何必再重蹈覆辙,自掘坟墓?”
妫翼不以为然“将军这般说,可是见过昭明太子英明神武,觉着孤这般平庸无奇,必输无疑了?”
妫垣壹心凉半截,郡城关的征战,原是一场试探,试探她是否还有忠君之心的局。
“你既然这般不信任我,何不现在便将我治罪,缴了我的兵符,也将我囚禁在那淮古台?”妫垣壹回想战场上二人不舍不弃,相互扶持,竟都是圈套。
她从一开始,便将局布好,且每走一步,都是在试探她的忠诚。
妫翼浅浅而笑,起身上前,道“孤怎舍得让将军住在那般潮湿的地方。”
“阿金,令宫奴们将善行殿打扫出来,妫将军一路劳苦,孤舍不得她回星谷关那般苦寒的地方,暂且留她在宫伴驾。”
她明明笑靥烂漫,周身却显寒凉之仪。
阿金噤若寒蝉地领命,待退出内殿,瞧见妫垣壹双手握拳,隐约作动。
阿金心有余悸,连忙派宫奴前去景寿宫承禀宋国君。
妫垣壹心中委屈,又见妫翼不予她半点解释机会,一时冲动驱使,便不管不顾,欲破门出逃。郡城关一战,令妫翼看清了妫垣壹的功底与招式,尚未费力,便将身形颀长的妫垣壹放倒在地。
面对身形纤瘦的妫翼,妫垣壹内中蓄力,却发现使不上劲,仿佛拔地倚天的高山,被涓涓细流击垮成碎石,山崩地塌。
妫翼本不想施针刺她,奈何妫垣壹奋起挣扎,丝毫不示弱。妫翼没了耐性,从怀中摸出三支银针,刺向妫垣壹的封门。
登时,妫垣壹倒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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