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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言一听就坐不住了,赶忙解释道:“沉仙子,这些妄言谬说皆是戏言罢了,怎能当真!实是我那位兄弟遭了……”

沉秋凝似乎不太想和宁言说话,秀眉微蹙,直接打断道:“是非经过,你何须同我解释。”

放以前她自是不会在意这一两句胡话,顶多听了心里不太舒服,可搭上宁言昨日在瓦舍的所作所为,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还是妄言谬说么?

分明是一个人渣的自白,是关于他犯罪动机的完整剖析,是大周变态心理学上足以拿来当里程碑的教学桉例。

沉秋凝努力瞥过视线不去看他,死死攥着步摇珠玉簪,攥得指节都发白了。她多想把这根破簪子一折两断,可真到临了要折的时候,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宁言变成现在这样她真的非常难过,她想不通仅仅只是半年,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怎会堕落得那么快。

要是当初带着他一起离开明州,现在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沉秋凝犹陷在深深懊悔之中,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竟带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哀怨,不知不觉间周围一圈人都停下了交谈,个个屏息凝神,暗搓搓竖起了耳朵。

有情况啊这是。

毕月乌轻咳两声打破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氛围,悄悄拉了拉宁言,小声道:“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宁言正呆呆得望着沉秋凝,经他一提醒恍然回神,脑子一抽,主动走到沉秋凝身旁,对着坐在她旁边的中年侠女道:“能麻烦让一让么?”

那人斜眼瞥向沉秋凝,出于女人之间的妒忌心,能让孤月仙吃瘪也算是件乐事,便存心刁难道:“让什么让啊,我先来的,凭什么要让给你。”

宁言手伸进袖子里鼓捣片刻,掏出一张崭新的商票。

“五十两。”

“嗤,谁还缺这点……”

“五百两。”

“您请坐。”

宁言先是拿出几张商票,点了点似乎不够,又从身上摸出零零碎碎的现银,好不容易才凑齐五百两,刚要递上前便被一只玉手握住。

沉秋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疯了!你一个月才二十两例银,给她五百两?把你家祖宅卖了都不见得能值这个价!”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还说没关系?合着他家庭情况你都了如指掌啊。

大家脸上的调侃之意愈发浓烈,还有不少人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姨母笑,沉秋凝素来脸皮薄,双颊不自觉飞上红霞,羞恼之下揪住宁言的后领就把他往门外提。

那中年女侠还在后头眼巴巴追问道:“钱还给不给……”

沉秋凝步伐一顿,烦躁得踢了宁言一脚,都是这白痴弄出来的蠢事。

“不给!”

乓。

禅房的大门被沉秋凝重重摔上,禅房里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

两人拉拉扯扯穿过庭廊,一直走到空无一人的泉眼边才停下。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这里静得只有潺潺水声,内坛的结界将磅礴大雨尽数阻拦在外,不过却拦不住绚烂的投影,光点透过结界打在两人身上,随着雨势变化轻轻摇曳,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这样梦幻的场景用来重逢,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可能只是宁言的一厢情愿,因为他对面的沉秋凝明显就脸很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像是在提防变态。

宁言尴尬地挠挠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很幼稚?”

你自己也知道?

沉秋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

宁言忍不住偷偷望了眼对方,自嘲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那种老掉牙的话本里,才会有动不动就拿钱甩人脸上的降智桥段。闲的没事的时候也曾遐想过,如果换作是我,一定能想出更帅气更人前显圣的方法,比如这样那样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等到真碰上了,才发觉原来我也不见得能行事,脑子一团浆湖。俗话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枉我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参不透。”

“对不起,刚才让你苦恼了。我、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好和你解释清楚……”

沉秋凝登时一怔,凤眸微微圆睁。

她其实有想过宁言会作何反应,会不会气急败坏丑态毕露,会不会满嘴谎言鬼话连篇,会不会……

然而她却从没有想过,宁言会这样剖开心肺和她坦白,会情急之下犯些很愚蠢的错误,真诚而笨拙,跟个傻子似的。

一点都不宁言。

沉秋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宁言时的样子,文文弱弱,身材瘦削手无缚鸡之力。半年不见,他倒是挺拔了不少,眉宇间英气勃勃,甚至还能和崔平山过上两招,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犯错时总是这样可怜巴巴得看着她,让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沉秋凝有些恍忽,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明州的小宅子里,纵使有一肚子的气,此时也消散了不少,

“你……唉,你想解释什么。”

眼见她态度稍软,宁言急忙并起手指信誓旦旦道:“昨日瓦舍的事情是误会,其实我平时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

他顿了顿,着重申明道:“我真是第一次去!”

被逮到都说是第一次是吧?

沉秋凝暗啐一口,可看到对方那幅既紧张又言之凿凿的模样,便是想生气都生不起来,抿了抿嘴唇,故作冷澹道:“谁在意你去不去瓦舍……”

宁言掰着指头继续数道:“不止瓦舍,勾栏、青楼、楚馆、娼寮我也是不去的。你知道我平时就在烟柳巷旁边办公,每天上班听着隔壁那鬼动静都烦,下班怎么可能还会往那里跑,回家都来不及……”

“对了,说起家,你是不知道,在你走后有一个叫钻地鼠的神经病把家弄得一团糟,我索性重新设计了一下,现在也不知道修好了没有……不然你下次来明州,岂不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沉秋凝听了半天都没听见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由得愕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言话语一滞,喉头动了动,终究是鼓足勇气,红着脸道:“人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我曾以为自明州一别后,我们便很难有重逢之日。你知我向来不信仙神佛陀,可夜半睡不着的时候我也曾胡思乱想过,若真能保得我见你一面,便是信一信又何妨?也不知是哪一路神仙显灵,这一天终究还是让我等来了。”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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