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欲掩金盘（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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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继之人倘若活到现在，必会以弱冠未久之年，得个御赐状元的身份，成为贾府及其代表势力的顶梁之柱，其才智及前程皆远非贾氏余下许多男子可比。

虽说贾珠已死，太子登基成为新帝后，依旧不会为难。

前提是，贾氏能稳住江南盐课，扬州盐税，使之成为新帝的助力，打一两场漂亮仗，堵住悠悠众口的助力。

但这，并不是贾史氏一句话就能办到的。

或许贾代化可以，或许贾代善可以，但是，换二一个人说话，哪怕是族长贾敬，对不起，你得亲自过来一趟。

咱们跟着你国公府这么多年，任谁一句话就想让我们放弃到手的利益？

你要咱们拿出一成利来给你做人情，可以，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你要咱们拿出一半的利来，咱们咬咬牙也认了。

可你要是只给咱们留下一成利……

盐课虽肥，可咱们下面也有兄弟，兄弟们也有家人，他们都等着吃饭，我不让他们吃饱，他们就得吃了我……

大人，时代变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想让咱们替你摇旗呐喊，也得让咱们明白值得追随的主子是谁吧？

贾珍来过金陵。

他不行啊，老祖宗！

而今，贾史氏再找不出能代表贾府的人来。

非能力出众者，不足以收拢人心。

“我怀疑，这家里没男人做主的尤氏，便是盐商们推出来探听虚实的。”

姚恩之眯起眼睛说道。

甄玠缓缓点头：“贾史氏应该早就预见这般光景，这才忍痛把亲孙女送进宫中，意欲谋个外戚的身份。”

“于是乎，求娶秦家之女，此事成也得成，不成，也要成！”

姚恩之喝着方才九儿端来的热茶，“你道为何？”

“这秦家，在盐课之中有如此话语权？”

甄玠顺言答说，却心知这话绝非正理。

“秦氏与盐课毫无瓜葛。”

姚恩之一笑，“这话说起来，也是长了。”

“百年前李闯起义军之时，麾下曾有一员女将，号秦大娘，其人出身江南水乡，承父业养得一群好水兵，为人比寻常男子更为义气，因而势力颇厚。”

“李自成进北京时，秦大娘正与江南兵众及郑氏缠斗，她不欲伤及本族元气，南人亦无北上之心，因而两边这仗打的，几乎没有战损。”

“待得李闯兵败，继而被吴三桂吞并，秦大娘便不曾回归大顺，眈着一腔义气，也不愿归降白启，于是率领一众水兵出海东行，到了茜香国。”

“彼时茜香国兵少将微，哪里是秦大娘麾下那些百战精兵的对手，未二年的光景，竟连政权也给秦大娘取了，又被许多属下拥立，做了一任女帝。”

“别看这秦大娘诨名不善，其人却极为貌美，我曾有缘见过她的画像。”

姚恩之又是一笑，“在扬州城外，一处破庙里，那老僧……”

说着皱眉思量着什么事情，半晌不曾开口。

“智通寺？”

甄玠顺口答说。

便是那‘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之处。

姚恩之闻言，仿佛被惊着一般，倏然眯起眼睛，嘴唇颤颤，凛然问道：“哥儿可是去过那处，那老僧的身份……”

“却没去过，只听过些风言风语罢了。”

甄玠连忙摇头辩解。

“如此……”

姚恩之又是无言良久，大概是不信这话，却没多问，转而笑道：“曾听闻，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美貌奇女子，与老祖皇爷……关系甚好。”

甄玠禁不住也是一笑。

细细论来，姚恩之这听闻当真未必是假。

而今南海被郑氏遗明掌控，茜香国位处大埥东海之外，作为占了大埥财政一成有余的海外商税来源，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那位奇女子，茜香国女王，年已近百，现今还在人世。

辈分比贾史氏还高。

又和白启……

怀安帝大概得喊她一声老祖母。

秦可卿是不是这位秦大娘的后人，他二人并不知晓，但见贾府诸般行事，这样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贾史氏打的算盘并不是如何收拢盐政，而是如何巩固贾府自身地位。

有了这么个媳妇进府，怀安抑或是新帝想对贾府嘴里的肥肉下手，不可避免地会多些顾忌，江南盐课诸人大概也会少些鸡毛蒜皮的意见。

“一众盐官盐商，虽说明面上拧不过贾府，却也未必甘心坐以待毙，毕竟这些年过来，要说算盘有谁比他们打得还精的……”

姚恩之沉吟片刻，“也只有金陵城这些皇商了。”

贾氏对于海贸皇商的影响力虽然不如盐课，却也很有些分量。

“一家横跨两处大税产业，难怪树敌颇众。”

甄玠缓缓点头，“原来都是等着从病虎口中抢肉吃的狼。”

“贾府败，万众生。”

姚恩之一笑，“皇恩虽是浩荡，恩及三辈也差不多到了时候，没道理让他家五代六代地吃下去，只坐观其败落，也算仁义。这秦家的姑娘，当是能给他家续命的，茜香女帝膝下独有一子，其子又无女儿，是故，茜香女国此时并无继承人选。”

又道：“这许多理由，却不是我有此猜测的根苗，究其缘故，还得说回到那盘子上。”

“玉燕金盘，原本就是秦大娘家的宝贝，因崇祯朝被人诬告夺了家产，害了老爹，她才造的反。”

“这盘子兜兜转转，就到了福王手里，这胖子给李自成炖了之后，玉燕金盘连同女帝武氏的一面铜镜等物本来是还给了秦大娘，又给刘宗敏连蒙带骗，借了六十年去讨陈圆圆欢心。”

“后来陈圆圆把盘子给了吴三桂，又被白启抢了，老祖皇爷本想借此与秦大娘重叙昔日涛声，只可惜阴差阳错，出海时给海贼截了，作价卖给了皇商薛家，盘子这才到了贾氏手中。”

“白启几度扼腕缘分之无常，将盘子做了个顺水人情赐给贾氏，不曾索回，连带往日旧情也一并作罢。”

“可惜了的了。”

姚恩之摇头叹息，咋舌不已。

“要是没当年那伙海贼，茜香国和大埥或许就是一桩买卖，有了茜香水军，遗明郑氏也撑不到现在，但只南方归顺，蜀地张家和南诏吴家也不敢反复，有了这般国力……”甄玠同样唏嘘不已。

“是这道理。”

姚恩之点头一笑，“还什么满清铁骑？咱大埥非把他马掌挨个卸下来踢他屁股不行！管她是叫格格是叫郡主，挨个拉回来……”

咂咂嘴，“放他的血！”

甄玠也是点头，心说这话可让你给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