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砍人风波（二）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高台上，龙海涛被反绑着双手，意志消沉的跪在了地上。高台周围五丈外的空间，早已经被无数的士兵给围住了。

这不但是一件严重违反军纪的事，更是一件会真正引起军心不稳的大事。

在军营中公然持刀追砍胡人士兵，还是一个在演习中救了自己的胡人士兵，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若是军中多几个这样种族歧视的疯子，那胡人士兵的安全问题可就危险了，这还让人睡觉，大家不天天拿着刀互相提防才怪呢，大批胡人的军心就要乱了。而汉人士兵也在担心呀，就算追杀的是个胡人，可难保那世家子弟那天不发了疯，拿他们这些平民子弟练刀玩。所以，汉人士兵的军心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追砍救命恩人的疯子就在眼前，台下的士兵们群情激奋，若不是霸王骑年强的主帅和所有的旅帅都站在高台之下，恐怕士兵们早就一拥而上，将那疯子撕了了事。

不过，虽然最近的士兵都离开了五丈之外，可跪在高台之上的龙海涛依然能从他们锐利的目光和喧嚣的吵嚷声中看到浓浓的恨意。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龙海涛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一只手缓缓的抬了起来，这只平平无奇的手却具有巨大的力量，在抬起来之后整个军营中的所有声音便次第沉寂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那只手的主人，那个一手重建起昔日铁骑雏形的年轻统帅，那个尽力给与所有士兵都感到平等的将军。

“龙海涛，你可知罪。”韩冰是刺奸，自然由他发问。

此时龙海涛虽然没有了方才的疯狂，但他心中对今日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少做错了的觉悟，不就是拿刀砍了一个胡人嘛，而且还没砍死。大楚强兵一百五十年里南征北战，屠灭诸国，杀的胡人还少了，尤其是昔日西征路上那一座座的“京观”，更是见证了用无数胡人的鲜血与人头堆积起来的帝朝赫赫武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从击杀那些胡虏来建立自己的军功荣耀，自己做的又有什么错。让这些胡人加入霸王骑，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一件事。

龙海涛如是想到，所以他纵是面对千万人痛恨的目光，他身上流着的世家高贵的血脉都不会让他认错。“击杀胡虏乃我大楚子弟都应该做的事情，我又有何罪？让胡人加入霸王骑，玷污大楚第一铁骑数百年来的荣耀和尊严那才有罪。”

韩冰冷眼一凌，对着项宁看了看，看到他竟然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当下却是朗声喝道：“霸王骑禁训第一条，便是同袍之情，死生相依。龙海涛，你于军营之中执刀追砍同袍，便是不遵禁训实际已犯乱军之罪。日常之时，常常挑起事端，挑拨手下汉人士兵欺压胡族士兵，令军士不和，此乃谤军之罪。训练期间，屡次顶撞受辖的百骑长，不听约束，难以管制，此为构军之罪。十七禁律你已经犯了其三，难道还不肯认罪。”

韩冰刺奸之职，实至名归，似乎只要是霸王骑的士兵，只要他有心调查之下，违反军纪之事便没有他不知道的，此刻将龙海涛所犯军纪意义道出，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令人完全无法反驳。

这些出身于高门世家的子弟自然都有着自己的独特脾气，平时不服从那些出身平民的老兵上司的管教那也是正常的事情。韩冰身为刺奸，要管辖三万余人的军队，自然不能面面俱到。对于有些事情若是不超过一定的底线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之事是一件影响极为深远的大事，引起了统帅项宁的高度关注之下，龙海涛所犯的军纪自然一条也少不得。

韩冰宣布完龙海涛的罪状，却并没有宣布对其如何处置，闭口不言，以淡漠的眼神看向了项宁，显然是将处置的权力转交给了主将。

龙海涛乃是龙家的长房嫡子，而龙家就是在高门世家之中也是庞然大物的顶尖存在。龙家的先祖便是昔日霸王项羽手下的第一大将西楚大司马龙且，幼时便与霸王情同手足的龙且一直追随霸王左右，龙氏族人也多在楚军之中征战沙场，后霸王战死，龙氏族人也是西迁逃过汉人追杀的羽族中一支极为重要的力量，六百年来始终侍奉项氏的五大世家之首，大楚立国之后更是成为军功世家中被封为七大异姓王之首。这样一个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犯罪，处置他自然已经不是身上有着一半胡人血统的韩家旁系子弟所能够决定的了。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在军法面前更没有贵贱之分，十七禁律既已触犯其三，那就只有斩首一途了。”项宁没有任何感情的宣判了龙海涛的命运，顿时引起了队伍中世家子弟的轩然大波。

世家子弟违反军纪受到惩处的一直都有，斩首的也不是没有。但仅仅因为追砍一个胡人士兵就要被杀头的事例还没有过，更何况要被斩首的主角是龙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核心子弟，而被追杀的胡人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这样的惩戒实在是太重了，由不得他们不议论纷纷，在他们心里，一个胡人的命怎么及得上一个世家子弟的性命，就算那个胡人被砍死了，给他们家人一笔抚恤费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人的命呢。

世家子弟们的议论纷纷项宁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带着莫名深意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在某一个地方停留了片刻，便又回到高台之上，龙海涛的身上。

听到自己竟然被判了斩首之刑，龙海涛怎么都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里面满是怨毒，狠狠的盯视着站在台下的青年将军。“项宁，你好狠，竟然为了一个低贱的胡人要杀我。你那么同情胡人，竟然为了那些胡人而折磨我们这些汉人，连一点点身为世家子弟的骄傲和觉悟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一个没爹教，没娘养的下贱卑微的杂种。”

龙海涛已经歇斯底里，说话早已不经过自己的大脑，若是他稍稍通过大脑思考一下，就知道，他这句话却是犯了禁忌，不光是项宁的禁忌，也是龙家的禁忌，这最终注定了他的一生被他自己给毁了。

随着龙海涛愤怒之下失去心智的胡言乱语，一瞬间项宁的身上却陡然爆发出了滔天的杀气，很多浸淫沙场一生的老兵都没有见过这样浓烈可怕的杀气，仿佛在她们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刚刚从修罗地狱中走出的绝世杀神。

“孽障，你给我闭嘴。”从人群中跃出了一个精壮的青年，喝断了龙海涛的疯语，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抑止的怒气。

方才项宁的目光扫过四周的时候，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已是让他感到按捺不住跳出去的冲动，但他好不容易还是控制了自己心境的悸动。但此刻龙海云却不得不出来，一是自己的弟弟已经被宣判了斩首之罪，他虽然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对着自小受到父母疼爱的弟弟因为一个胡人而丢掉自己的性命。另外的就是龙海涛无形中的疯言疯语，却是让他不得不出面喝止，他知道那句话要是传到了自己爷爷的耳朵里，龙海涛的命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因为龙海涛无意之中触犯到了那个老人最为禁忌的逆鳞，他们的姑姑龙语嫣，也就是面前这个年轻统帅，自己表弟项宁的母亲。

“哥，你吼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吼过我，你也帮这个贱种。”龙海涛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还未从方才那股可怕的杀气缓过神来，却又被自己哥哥突然出现的态度而震惊，那可是自己的哥哥，从小便如同一个巨人一样护着自己的哥哥，那个会不顾一切救自己的哥哥。龙海云的存在，也是龙海涛敢于肆无忌惮的一个因素。

“住嘴，龙海涛，你太让我失望了，家里人把你宠坏了。他的母亲就是我们的姑姑，是父亲的妹妹，你怎么能够这样说姑姑的儿子，你太过分了。给我跪下，丢尽了龙家脸面的东西。”龙海云虽然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但发起怒来却比他爹的作用大多了，在他的怒吼声中，龙海涛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低头，跪下，眼神里面充满了死寂。

“将军大人，家弟自小失却管教，以致如此的不成器，还请将军大人恕罪。”龙海云谈吐不凡，拱手说道。

“他犯得是军法，我恕他罪责却是无用。”项宁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却是颇有深意的看着这个引起了他注意的青年。

龙海云能够引起项宁特别注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龙家人和项宁的亲戚关系，而是因为龙海云这人与世家子弟不同的特立独行。龙海云加入霸王骑并不是与大量世家子弟一同加入霸王骑的，也不是如同虞文泰、霍骠疾和李旭那样项宁筹备霸王骑建军时就加入的，他是直接在城门招兵处以打败了所有负责测试兵员身手的老兵们这样特别优异的成绩，而直接被作为特别优秀兵员报到项宁那里的，而且是在十个老兵全力围攻的情况下轻松将其一一击倒。直到后来，项宁才知道，龙海云还是龙家的嫡长子身份。

不靠着家世，特别的不凡的身手，都让项宁对其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人才自然不能被放过。

“我知道他犯得是军法，而且他做的也太过份了，按律法当斩首，但他是龙家的嫡系子弟，自然应该保持龙家的尊严。我希望能够将他带回龙家由家主处置，镇北王一定会给所有军中将士一个满意的交待。”龙海云望着比自己小却比自己更加冷静深沉的青年，执意请求道。

“他犯得是军法，自然应该在军中执行，你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在我这里没有贵贱，没有世家子弟还是平民子弟之分，所以你的要求，我拒绝。就算我答应，军中将士恐怕也不答应。”项宁指着龙海涛冷声说道。

龙海云望着眼前油盐不进的青年将军，虽然知道自己的要求算是过分了，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应该保住龙海涛的命。龙家人做得再错，可他还是姓龙，因为这样的罪名而死，那是龙家的耻辱。

“龙家愿意出价值三十万两的钱财和战马，换取将龙海涛由龙家处置。”龙海云咬了咬牙，他有一种感觉，项宁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想取龙海云的性命，他方才意味深长的一眼应该是想要让自己出来。忽然想到最近霸王骑的军费似乎有些紧张，他决定从这方面入手。

项宁沉思片刻，面露难色，“这，似乎有些不符合规矩吧。”

龙海云自小跟随神秘的师父学艺，其心机之深沉恐怕许多老谋深算的人都及不上，一听项宁的口气，便知道有戏，只不过条件还不符合那人心中的价码，“三十万两军费与三千匹优秀战马，只求让龙海涛交由龙家处置，龙家保证给所有军中将士一个满意的交待。”

项宁脸色平静，背着双手沉寂良久，仿佛经过激烈的权衡，方才说道，“好吧，我可以留下他的性命交给龙家负责，只不过他必须在将士们面前受到些惩罚。”

龙海云几乎都要把牙齿都咬碎了，他知道龙海涛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不过今日却必须要留下一个交待方才能够过关。

龙海云也是个果决之辈，当下毫不迟疑，竟是纵身窜上了高台，直接来到跪在地上的龙海涛身边。先一掌拍出，绑在龙海涛身上的绳索断裂了开来，正在龙海涛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扬起了双臂挣脱身上的绳索之际一掌又到，这一掌却是实打实的印在了龙海涛的右臂之上，那条右臂极为自然的垂了下来，那些颇有经验的人已是看出那条右臂的骨骼已是断成了几段，就算接了回去也是再也不能拿刀了。

“啊？大哥。”龙海涛惊呼出声，却已是被痛晕了过去。

“不知这样的交待是否还令将士们满意。”龙海云的眼睛内闪过一次痛苦和怒气，狠狠的盯视着项宁。

“好，很好，龙家人果然是有交代的人。你可以把他带回去了，不过他的军籍就不可能保留了。”项宁无视了龙海云的目光，说道。

“好。”龙海云将龙海涛背在了背上，道了个好。“对了，龙某自感不适应霸王骑，还请将军允许龙海云离开军中。”

“哦？你确定，不考虑考虑。”项宁咦了一声。

龙海云不再说话，已是背着自己的弟弟头也不回的拨开人群往军营外走去。

项宁望着青年的背影，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却是站上了高台，一脚勾起了插在一边的刀，龙海涛的刀，朗声喝道：“霸王骑将士同袍之情，死生相依，无论汉胡，无论贵贱皆是兄弟手足，若有违此誓，当如此刀。”

吧嗒一声，那把上等乌兹钢打造的横刀就被项宁如同一根木柴一般折断。

“大楚，雄武！呼喝！呼喝！呼喝！”所有围观的众将一下子便欢呼了起来，响声如雷。

是日，三百余名世家子弟几乎在同时退出了霸王骑。但奇怪的是，项宁一一批准的时候却并没有提起消除军籍这件事，似乎确定了这些人并不会就此与霸王骑了结他们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