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问心有愧，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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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风下意识的连退了好几步。

眼前，夕阳缓缓沉入海岸线。

美景绝世。

但，这却是他自从踏足迷雾区域之后，最害怕看到的一个场景，最恐惧遇到的难题，最不想面对的困境，而且没有之一！

比起这个，他宁愿去和那些荒诞的怪物掰手腕！

此刻，倘若初始电影院的那些摆渡人也能看见宋清风的反应。

想必，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明明面对什么都风平浪静的宋清风，如今却这般失态，第一次生出了退却的心。

试问，他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沙滩上。

男人似乎回忆起什么尘封已久的往事，正愣着神，耳边就传来一阵悠扬的哼歌声。

宋清风神色挣扎，扭过头，循着哼歌声的来源望去。

只见。

在海岸边，一个女子侧坐在沙滩上的长腿背影映入眼帘。

她就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海螺，抵在唇边温柔的哼唱。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她的膝盖和大腿，卷携着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空灵而美妙的旋律回荡在空旷的沙滩上。

好听极了。

但听在宋清风耳中，却仿佛变成了一首痛苦与恶的交响曲。

他几乎是本能的喃喃出声：“姐姐……”

与此同时，海滩上也响起了另外一个男孩高昂的声音：

“姐姐！”

拿着海螺的女子在听见男孩的声音之后，马上起身站起，望着那已经长到自己胸脯高的男孩跑来，眉头竖起。

手中的小海螺敲在男孩的脑袋上，她嗔道：

“你是不是又没听我的话，跑去找隔壁班小鹿那丫头了？”

男孩揉着脑袋，撇了撇嘴，虽然没说话，却好像是在对姐姐不允许他去找小鹿而不满。

“翅膀硬了是吧，还敢不听姐姐的话了！”

海螺女子故作生气的别过头。

犹豫片刻后，海螺女子像是泄了气似的叹气道：

“要找她也先等这几天过去。”

“这几天？”男孩一脸很不解的样子。

仿佛是在疑惑，为什么单单只是这几天？

可站在远处的宋清风，却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是的。

那个男孩，正是十一二岁的他。

而手持海螺能哼唱出美妙旋律的女子，就是他的亲姐姐。

只要等这几天过去。

就会发生一件让他撕心裂肺，追悔莫及的事情。

也是那件事情，在当年让他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幼稚，驱使着他背井离乡，也在往后的将近十年里，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成为了他每每想起都会怨恨自己无能的伤心事情！

试问，一个连问心无愧都做不到的人，一个回忆起那段过往都会痛彻心扉的人，究竟该怎么面对昔日的心魔？

宋清风忍不住眉眼微低。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面前的小男孩和海螺女子却已消失不见。

黄昏下，一个单薄的身影与璀璨的血阳交相辉映。

左边，是人来人往的城市。

右边，是吞噬人心的海洋。

而沙滩上的人影面无表情，一连走了数百步后。

西下的夕阳到了最为精彩的时刻，开始与夜色相交替。

宋清风，也停下了脚步。

他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了一枚早已空下来的精致海螺，眼中闪过些许异色，但很快就被他克制下去。

拿着小海螺，宋清风手指下意识的微微用力，指节捏得发白。

脑海中，姐姐那笑着落泪的娇俏小脸浮定格在面前。

她那啜泣着的声线也随之从记忆长河中涌现而出：

“对不起……小清风……姐姐真的很贪心……真的很想再多陪你一会……”

想到这里，宋清风脸上很快被痛苦侵占。

他已经不敢再往下回忆了。

然而，曾经的事实摆在那里，他连不去面对，都做不到。

眸子一抬，画面一转。

宋清风眼中。

又是一个让人遗憾的黄昏。

海边。

姐姐把手中把玩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螺交给了自己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亲弟弟，而后强笑着交代道：

“对不起……小清风……对不起……”

说话间，她早已泪流满面，声音中带着哭腔，能说的也只剩下了一句对不起。

男生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不要，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拉住。

“宋清风，你可是你家唯一的独苗了，难道你想和那个扫把精一起死吗？！”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扫把星，要不是她，你爸妈出海也不会死在那场暴风雨里！大家也都不会死在那场可怕的风暴里！”

“她是海神大人钦定的祭品，只有把她献祭给海神大人，海神大人才能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

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家将风暴中，所有倒霉的渔民之死，全部顺理成章的推到了宋清风姐姐身上。

最后，无能为力的宋清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姐姐的脚上戴上沉重的锁链，艰难的步入了那会吞噬人的深海。

他那歇斯底里伸向姐姐的手，也无力的慢慢垂落下去……

事情的真相就是。

姐弟二人出生在一个偏远的海上村庄里。

村子里对海神的传说极为迷信，认为在风暴多发的季节，必须献上贡品，才可以得到海神庇佑，次次出海都可安全的满载而归。

这种事情，其实在世界某些偏僻的角落并不算难见。

毕竟，很多地方的思想差异非常大，尤其是世世代代被困在一隅之地的人们更是如此。

经此一事，宋清风万念俱灰。

父母和姐姐相继离去的他，最终选择了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孤身一人前往大城市发展。

最开始，他也想过通过法律途径为姐姐报仇，最后的结果却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后来好几年都一直在努力收集证据，直到下一个村民即将被当成贡品奉上时。

宋清风暗中举报，当场抓获了那些当年拦住他的那一批村民，终于成功将那些人渣给绳之以法。

只不过，一晃很多年过去。

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宋清风还是会忍不住做噩梦。

他恨。

他恨自己的无力。

恨自己没有办法提前发现阻止这一切。

恨自己的弱小。

恨自己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保护。

哪怕他后来成功通过正当手段为姐姐报仇。

这件事情，也依旧是他的心结。

所以啊，宋清风才会这么害怕当下的场景。

他这前半生。

哪来的什么问心无愧。

应当是问心有愧才对……

轰！

忽然间，宋清风脚下的世界像是一块完整的镜子被打碎一样，崩塌，破碎。

一块又一块镜子碎片一样的世界在破碎之后飘向天空。

原地，只留下沉寂的黑暗。

而宋清风就站在这破碎黑暗的中心，缓缓低头，右手抓住左手的手肘位置。

那孤独可怜的身影，正逐渐被潮水般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