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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日,父女二人不顾不言,袁母保持中立却也调和不得。老袁属于谁都有错就我没错的那种人,小袁则是你错在先理直气壮的人,这犟脾气都随了袁家的老根。
不得不说,这不仅仅是父女谁妥协这么简单,往后一推便不难晓得,此间关系到生意的方向上谁更能说话。
袁正明若是妥协,接下来就得拾起袁彩英的那一套,做那些耗人力费时间、投到市场未必能听到响的产品。反之,袁彩英要是认了错,那意味着对留洋半路杀回的否定,今后也只能指哪打哪了。
一周之后,袁正明要去一趟外地,考察外市新卖场的地址,并计划在年前把事情敲定下来。而滨城这边,却也有件正明橱柜颇为重视的事,那就是半个多月之后的“滨南展销会”。
展销会被称为“市场经济的一道口子”,大略分为两种,一种是露天的,其形式很像大规模的村镇大集,成百上千的小商小贩带来数千种商品,还伴随着各类小吃和民间卖艺人。
另一种则是在场馆之内举办,门槛立时高了不少。首先是摊位费,场馆里的摊位以每平米三十到四十元的价格出租,好的位置还会更高。也就是说一个十平米的“小夹缝”等于一般人半年多的工资,做小生意的人根本不会考虑这里。
再有一点,办展方会收取门票,这会阻了大多数看展人。但这种场馆展销却另有大用途,那就是商家与商家之间的互动,生产方展示产品、采购方闻讯而来,形成一个买卖平台。
又因为价格不菲的场地费用和天南海北揣着票子的潜在客户,场馆展销往往拿出来的都是厂商最有优势的产品,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新产品,比如缝制二十多种图案的缝纫机、可以变速的自行车、最新款的石英钟。
这些打上高档标签的产品,也会引来不少购买力不俗的散客,此一来门票有的收、环境也适合商谈,渐渐地更流行起来。
临行之前,袁正明在滨城卖场开了全员大会,表现出对这次滨南展销的重视,并安排了主打产品、次级产品,打算申请八十到一百平米的自家场馆,并要稍作装修与其他商户做出来区隔,交由卖场经理全权负责。
只是山中无老袁、小袁莫敢惹,袁彩英很轻松便打探到会议的内容,一切正如她所料,果然又是一场“大杂烩”。简言之,袁正明就是要来一个市里卖场的缩小版,家居品类几乎一个都不放过,并打算按照家庭场景布置,营造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话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认可,如此打造保不齐一订就是整套,就算个中选取,正明橱柜也能给人们最全面的选项。
然而不久之后,袁彩英将人们召集起来,把袁正明的思路几乎全部推翻,她的意见是只做橱柜展示,沙发茶几一类进也不要进来。但凡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这哪里是意见,落到他们身上要么执行要么走人。
报告打到了袁母这里,却没得来什么明确的指示。在袁母想来,全就是好,还是少就是妙,生意上的事怎么说得准呢。如今爷俩各执一词,理论上也各有一套,既如此,不如就用结果说话。
袁彩英亲自上手,对滨南展销会的攻势就此展开。橱柜本身即是一个大类,有圆角柜、方角柜、组件柜、顶箱柜等等,不过这一次袁彩英心中的主角,是一件多宝格。
多宝格区别于普通的橱柜,摆在家中装饰的意义更大,这是一件精美的置物架,像一个屏风从中雕出或圆或方或不规则的镂空,每一处都可以摆放小物件,最下方的左右有两个带有柜门的小柜橱。
此物稳贵高雅,打破惯常的横平竖直,营造清奇婉转的意境。之所以在袁彩英心中有如此地位,因为此物堪称袁家雕刻技法的大成之作。细望去,深木表面的一寸寸多有锦鲤的轮廓,多宝格的左右上方,如斜檐一般延飞出两条相对的锦鲤,故又称“锦鲤多宝格”。
有些东西放着放着就消失了,早年间赖以为生的技法,在这冲刷力十足的时代,太容易被抹平在河床上。不走量就注定被淘汰,能与西方元素更好融合便是抢手货,机器加成之下导致的廉价,正燎原一般开始主导更多生意人。
在袁彩英看来,滨南展销的整体氛围符合人们对高档货品的预期,而锦鲤多宝格在袁家的产品体系中具有象征意义。好比选一个石英钟,对某一个牌子产生记忆点便会对其各型号产品多一分好感,而锦鲤多宝格的使命,就是向人们传达正明橱柜的精髓所在。
……
北方的寒风让人难耐,沉夜里走着一道孤单的身影。
这是苏清石来到滨城的第二十七天。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嗜之成性的麻友,凌晨三点钟才从麻将馆里走出。
曹树成没能联系到之前推销货物的经理,出发时本以为最牢靠的关系,最终连个面都没见到。后来曹树成联系到一位南镇同事,通过那人与一位“万千百货”的百货大楼电器部经理取得了联系,这个人名叫黄盛达。
白日里去百货大楼根本见不到这个人,打听到他每天下班都会到一个麻将馆打麻将,苏清石才算找到了机会。这段时间以来,苏清石光给人们递烟就花了好几条,可这个黄盛达,什么都说就是不提货的事。
当人们听说苏清石是从南方来的,反倒打起来他的主意,有人想让帮忙带录音机、有人想要一块电子表,苏清石满口应下,不久之后已经能拉出一个长长的单子了。
虽然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他多数都不知道,但还是让曹树成回去一趟,把这些货一次性带回来。
曹树成不止一次劝过苏清石换个城市试一试,但苏清石找不到换去哪里的理由,有些事情就是要磨的,这一趟他原本就做好了持久准备。
而且苏清石对此想得很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不过是普罗走货人当中的一例罢了。那些大企业的光鲜人,为了建立一手渠道,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能让未来的货飘着,就是支撑他的信念。
苏清石住的旅舍这一带,最近在重修自来水,他每问店家,店家都说很快就好。马路上挖出一道道沟,为了不影响通行,工程队暂用钢板搭在路面上,大大小小的车辆轧过,发出火石炸锅一样的声音。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喧嚣的世界,深夜时,总在离开与留守间不断徘徊。但仿佛正是这种时而让人发狂的境地,淬出来的沉定显得更为难得。
麻将馆这边他不打算放弃,这么久只是缺一个谈一谈的机会,只要人在,不知何时机会就来了。
这几天他还听说了滨南展销会的事,或许是平原地带交通更畅达的缘故,了解了那般规模后,让苏清石动起心来。
十平米的摊位、三百多块钱、二十盏花鱼灯、一个光杆老板。
听上去很干巴,但这个路子,似乎是可以试一试的新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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