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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
天色破晓,微风轻抚墨语面颊,又顺着柳条无声溜走。
墨语起得很早,甚至早过了村里的那只“锦袍大将军。”
锦袍大将军是一只大公鸡,居住于村东大柳树上,每天早晨,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吹响劳作的号角。
墨语人生第一次这么早,且早早来到林子里,蹲在一旁矮树丛,两眼圆瞪的模样,像极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击的夜枭。
然而,他脚下一动,一根枯枝被踩断,发出一声脆响,惊起了周围栖息的雀鸦。
矮丛内也传来一阵翅膀的扑腾声,一个黑影从中窜出,怪叫着坠入一旁湖中。
从叫声来看,那是一只野鸭,只不过它入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飞走,而是和墨语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不停地叫着,叫声多少有些凄绝哀婉。
墨语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令人耳噪的野鸭,不甘心地捡了个石子投了出去,但是没什么成效,野鸭仍旧吵闹。
墨语看了看到手又飞走的野鸭,气急败坏,又回过神,朝野鸭窝子里伸出罪恶之手。
他用手摸了摸窝里的野鸭蛋,发现数还不少,上面留有余温。于是又将另一只手放进去,将整个窝端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赶了。
在水里的野鸭叫声似乎越发急切起来,可在渐行渐远的墨语耳朵里,只听得到他满意的哼哼声。
当阳光爬进墨家小院,墨语家的两位高堂才堪堪下床来,慵懒的张开双臂,感受着初升亭曈所带来的温暖。
突然间,夫妻两人鼻子一抽,转而看向伙房。
他们心惊了一下,不知是何物散发出如此香醇之气?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向着伙房跑去,完全顾不得长辈风范。
也正是如此,偷吃的墨语被逮了个正着。
“你这不孝儿,怎能偷食呢,我夫妇二人白养你这么些岁月了。”
墨语老父亲痛心疾首的说道,眼里余光却打量着那散发出香味的煎鸭蛋,喉咙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只觉嘴里生津,欲罢不能。
绕是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母亲也好奇问道:
“语,你这做的是什么吃食?为何香味如此浓郁?”
“娘亲,这是香椿煎蛋呀!”听到母亲询问,墨语擦了擦嘴边油渍,温声笑道。
墨语自然而然的无视了父亲的话,只是乖巧的依偎在母亲旁边。
饭桌上,一家三口正在大快朵颐,其中坐下谁能吃,秦地小村墨桑也。
养儿千日,今天是他最不嫌弃自家儿子的时候,原因无外,傻小子已经能自足了。
想到这,他微微叹了口气,但正是着细微的动作,被心思敏捷的墨语看到了。
墨语停箸,面露疑惑地问父亲:
“爹,好端端地叹气作何?可是饭食不合口味?”
言罢,墨语拿起筷子,将父亲碗里的菜夹到母亲碗里,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不,准确一点,熟练地让父亲心疼。
但这次父亲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和他扯什么礼义,君子乎,而是捋了捋胡须直言:
“为父没有本事,苦了你母子二人了,”墨父扬了扬头,目光看向伙房外的山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云儿,你不会怪为夫吧?”
墨语母亲听闻此言便温婉一笑,一只手搭在丈夫粗劣的手掌上,轻轻摇了摇头,
“不怪。”
墨语心里很疑惑,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怎么感觉父亲最近心事重重的?
墨桑又看向墨语,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又从墨语身上游移开来,闷着头继续吃了起来。
被父亲注视的墨语:“???”
…………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
墨语趁着夜色爬到了村子不远处的小山丘。
他双臂枕着头,躺在地上,眺望着夜空。
星夜明亮,月光皎洁,夜枭时不时发出不合时宜的叫声,破坏了静谧和谐的氛围。
自从那天晚上,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脏东西说过帮自己,钻入自己体内,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脏东西并没有走,而是一直藏存在自己身边,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呼唤,脏东西都没有反应了。
而墨语觉得,自己也产生变化了,隔壁二愣子约自己去掏鸟,他没来由的觉得很是幼稚,与自己行为不符。
村后小红约着自己去山洞探险加上过家家,他怒其不争地拒绝,理由竟然也是幼稚。
仿佛,一夜之间从黄口小儿长成了沉稳青年。
细细想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还正值大好年华,理应无拘无束疯玩一阵。
他起身,面向寂静的村庄,两只手掌合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声叫了一声。
霎时间,村庄里鸡飞狗跳,犬吠声不绝于耳。
吼完一嗓子,墨语只觉得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他双手叉腰,审视着自己生长的村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可意外和明天,无人得知何时来临。
不巧的是,意气风发的墨语感觉背后一沉,接着脚底突然一滑,直落落地从山丘上摔落下去。
在落地的一瞬间,他脑子里空落落的,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方寸大乱,心里浮现出死亡的恐惧。
“完了,小爷要英年早逝了,哪位过路的神仙啊,来救救我!”
可是,他心里的声音并没有被慈悲为怀的神仙听到,也没有人前来救他。
就连和他朝夕相处的脏东西,也没有一丁点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墨语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周围泛起一阵烟尘,待的烟尘下去,墨语渺小的身躯仰面朝天,毫无动静地躺着。
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星空,绯色血泊在后脑处扩大,临死之际,他想起和父母朝夕相处的画面:
常常与之顶嘴,遭得一阵怒骂,却从未动手,口硬心软的老父亲。
一针一线缝制自己衣物,每日做一些可口饭食,病了一直在床上照顾自己的母亲。
还有那个夜里和自己争抢身体,尿床后一脸嫌弃的脏东西,一切那么熟悉,一切又渐行渐远了。
“吾命……休矣……”
墨语浑身疼痛,像是被车裂一般,只得默默等死了。
可是他不甘心啊,自己只堪堪度过十载不到,还未娶妻,还未生子,更未尽孝道,怎么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慢慢的,绝望的情绪包裹了他,他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将夜空笼罩住,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少数虫鸣声不眠不休响起…………
被小屁孩称之为脏东西的青年墨语从小屁孩天灵盖钻了出来,只不过他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凝实,身体有些虚幻,腰身以下都看不见了。
他象征性地扶了扶额头,表示汗颜,没想到这个满脑机灵的小鬼居然摔死了,只是真的是摔死吗?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丘顶。
“也罢,反正以后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了。”点了点头,“是该帮他一把。”
说完,他又进入小屁孩躯体里,不知作何。再度飘出,他便彻底脱离小屁孩的身躯,朝小屁孩家里飘去。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后方树木里,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此地的一举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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