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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自飞抽回手指,问道:“他俩现在修得可好?”
宋于心道:“很不错,进步神速,掌门师叔十分满意,尤其是黎师弟,便是你大哥,掌门师叔亲自为他授业,说他将来的修为会远超众师兄,前途不可限量。”
任自飞向往地道:“那他会飞吗?”
宋于心笑了笑,道:“那还不会,飞行术要在十五岁以后方可习得。”
又道:“其实飞行术在修行界来说实为皮毛,只是他年岁尚小,心志不坚,恐学会飞行术误入邪途,所以没有给他传授,一旦传授,以他的奇佳资质,指日可成。”
任自飞道:“那他也能登上通天岛直达仙界吗?”
宋于心道:“若想受到仙界邀请登上通天岛,至少需要积累百年以上的修为和功果,黎师弟还差得远呢,不过他若能持之以恒地千锤百炼,这是迟早的事。”
任自飞哦了一声,眼神暗淡,道:“可惜我这辈子也没这个希望了。”
想了想,又道:“你们等我一下!”
没待宋于心答言,他便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片刻后又跑了回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两只手都不空着,左手提着一把沉重的板斧,右手提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铁剑,板斧是黑黝黝的,铁剑却是明晃晃的。
众人不由纳罕,店掌柜也吃了一惊,急忙上前阻拦,喝问道:“你拿这些出来干什么?”
任自飞绕过店掌柜,径直跑到宋于心面前,将铁剑放在桌上,双手抱起板斧,道:“大哥临走时赠我他的宝剑,我没有像样的礼物回赠,就将这把我劈柴用的板斧赠给他吧,喜鹊山太远,我不会飞,去不了,烦请你们给他转交一下。他在他的宝剑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在这把板斧上刻了我的名字。”
店掌柜道:“你把板斧送人,用什么劈柴?”
任自飞的下巴冲桌上的铁剑努了努,道:“我有大哥送我的宝剑,比这板斧锋利多了。”
宋于心看了看板斧,见上面果然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字:人自飞,又瞟了一眼桌上的铁剑,见剑柄上也刻着三个字:黎原生,笔法虽显幼稚,却也工整,隐约还透着一丝霸道之气。
旁边的胡改邪噗嗤一声笑了,伸手过去指着板斧上的“人”字问道:“姓任的任是这个字吗?”
任自飞挠挠头道:“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是。”
众人不禁哑然。
任自飞问道:“那是哪个?”
胡改邪用筷头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写了一个“任”字。
任自飞噢了一声,道:“你们等等我,我重刻一下。”
说着又要往后门跑,宋于心起身一把拽住他,接过板斧,道:“礼数有了即可,不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说着将板斧置于桌上,抄起一柄长剑,拔剑出鞘,走开两步,手腕抖动了几下,一阵铁屑纷飞,板斧上面的“人”字便改作“任”字。
任自飞惊奇地望着宋于心手里的长剑,赞道:“真是好剑,我用铁钉在斧上刻字,刻了七八天才刻出三个字。”
宋于心浅笑一下,插剑归鞘,放在桌上,双手捧起板斧,看着上面的字,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你这万里送板斧,情义重得简直如泰山压顶了,想必黎师弟见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任自飞纳罕道:“这里距离喜鹊山竟有万里之遥吗?”
胡改邪接住话头道:“没有也差不多,这么重的一把板斧,你让我们送到万里之外,着实有点不近人情,而且你这板斧这么大,无法藏于袖口或怀中,如此大摇大摆地提着它招摇过市,路人还以为是疯子呢!”
店掌柜附和道:“是啊,二位道长别管他,喜鹊山上物华天宝,谁稀罕这破烂玩意儿?”
任自飞一时窘迫,说不出话来。
宋于心放下板斧,向胡改邪道:“六师兄,毕竟是小兄弟的一番心意,况且还有黎师弟呢。”
胡改邪哼了一声,道:“要拿你拿着,反正我不拿!”
宋于心连声道:“好好,这个无妨,绝不劳驾六师兄。”
店掌柜苦笑一声,对任自飞道:“这回满意了吧,快劈柴去,别搅了诸位客官的雅兴!”
任自飞不愿离开,嗫嚅地道:“柴都劈完了。”
店掌柜喝道:“柴房里的柴劈完了,山上的树也砍完了吗?”
抬起手臂指向后门,“上山砍柴去!”
任自飞再不敢争辩,拿起那把铁剑,提着从后门走到后院,去柴房里看了看,劈好的木柴堆了半屋,足够三五日用,不由抱怨道:“他就是嫌弃我身上的破衣烂衫,给他丢脸。”
又道:“可是他从来不给我挣工钱,我拿什么买新衣裳?”
狠狠地踢了一脚柴堆,用力过猛,脚尖生疼,急忙蹲下来检查,鞋头不知何时磨破了一个口子,拇指受了伤,殷殷地淌着血。
他默默地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抓起一把黄土撒在伤口上止住血,将那把铁剑竖在胸前,看着明亮的铁剑上映出自己那张消瘦的脸,有些自暴自弃地道:“你跟着我可要受苦了,大哥若知道我拿着你来劈柴,不知会不会怪我,不过你真的比板斧锋利多了,省了我不少力气。”
铁剑是黎原生从一条山谷里捡来的,虽然外形粗陋,上面布满了黑丝状的裂纹,且没有剑鞘,倒是锋利得很,又轻巧顺手,至少砍柴劈柴极为实用。
任自飞走出柴房,走出后院,走到街上来,一边走一边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铁剑,嘴里发着哼哼哈哈的喊声,每当遇见行人时,便做贼似的把剑藏在身后,一脸的洋洋得意瞬间变成了垂头丧气。
神仙驿虽然名义上只是个村庄,但由于百业昌盛,人丁兴旺,已具有一个市镇的规模,主街道上铺了平整光洁的青石板,两侧有一些商铺,街上不时有行人经过。
任自飞沿着主街道走到村口,在那里的石牌坊下驻足良久,望着牌坊顶上刻着那潇洒飘逸的“神仙驿”三字,一时神思恍惚,午后的阳光让他一阵目眩神迷。
他感到身体有些发虚,便坐在牌坊下的石墩上歇了一息,略觉好受些,便提起铁剑往远处走去。
到了村西头的山林里,任自飞并不急着砍柴,双手拄着铁剑,倚着一棵大树坐在那里发呆,他知道掌柜只是为了打发他眼不见。
他从小就是个多余的人,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的爹娘便把他往仙来客栈的大厅里一丢,从此杳如黄鹤,大概也是为了打发他眼不见吧。
店掌柜和伙计们虽然给他一口吃喝,却待他十分不好,动辄喊骂,有时拳脚相加,只因他笨,便是所谓的资质太差。
六七岁的时候,店掌柜便交给他各种活计,可他总是做不好,店掌柜让他跑堂,他总是给客人上错菜,又不会说话,往往惹得客人大动肝火,有时还笨手笨脚地打翻盘碗,菜汁溅到客人身上。
店掌柜让他到后厨帮忙,他依然做不好,添柴烧火,总是不能令厨师满意,比如让他加大火,他往往弄得灰头土脸也不能把火烧旺,让他火小些,他反倒把火烧得呼呼响,仿佛是故意跟厨师做对似的。
所幸店里还有一项毫无技巧性的活计,便是砍柴和劈柴,这回总算是物尽其用,他干得不错,虽然人小力微,抬动板斧颇感吃力,但至少不用费脑筋,费脑筋的事他总是做不好。
但仅此一项工作,店掌柜给他管饭已是大发慈悲,何谈工钱?
山上的柴他一辈子也砍不完,柴房的大小却有限,很快便堆满了,所以他大部分的时间是闲着的,这便难逃吃白饭的嫌疑,这也是店掌柜和伙计对他冷眼相待的原因。
须知被世人视作仙境圣地的神仙驿,本地的居民却世俗得很,自知无缘得道成仙,便挖空心思地赚修道之人的钱,无论妇孺老幼,仿佛个个都是头脑精明的生意人,所以此地的物价颇高,直追中土的富庶之地。
来此地的人皆是为了成仙,而此地的原住民却皆是为了赚钱,修道之人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往往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由此把此地居民对金钱的胃口培养得越来越大,以至于人情淡薄,凡事只讲利益。
闲下来的时间,任自飞便偷溜到任士法的学堂听他讲学,起先只是站在窗外偷偷地听,虽然听得囫囵吞枣,一知半解,却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有一天,他扒在学堂窗口听讲,忽然觉得身后有异,老神仙一样的任士法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他吓了一跳,欲跑不及,呆在原地,胆战心惊,以为任士法要教训他,毕竟学堂里的学生都要交学费,岂能让他白听?
任士法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温和地道:“你既有求学之心,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进学堂听讲,而要站在窗外偷听?”
任自飞诚惶诚恐地道:“我没钱。”
任士法思忖片刻,道:“你进来吧,我不收你学费。”
从此以后,任自飞便成了任士法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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