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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广东的豪绅们皆不敢再藏猫腻,都如实地报出了自己家族走私贸易的真实情况。
这些豪绅的子弟中,虽有跃跃欲试,想揭发自己家主而博一官职,而抬升自己在族中地位的,但也因为自己家主很老实,也就没有了揭发的机会。
王锡爵也就因此知道了广东海贸的真实情况。
“随便一走私大户,与西夷贸易都在万两以上,高者还有数十万两的。”
“难怪林抚院会跟他们同流合污,而忘记了自己是代天子巡狩这里。”
“这几天广东粮价突然高涨,想必也是林抚院和张巡按提前告知了当地大户关于灭缅之事,而让他们赶紧囤粮居奇的吧?”
王锡爵说着就笑问起巡抚林斌和巡按张应诏来。
林斌则满头是汗的问王锡爵:“是不是还有锦衣卫在助阁老行事,连大户囤粮的事都知道!”
张应诏更是在这时诘问王锡爵:“广东的情况,下僚与抚院比阁老清楚!这里的水很深,他们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
张应诏说着就指向了堂中的这些官绅:“阁老是可以仗着现在把他们和他们的子弟骗到了这惠州府衙里,然后借用张东瀛张元勋之兵逼他们签订城下之盟,但是,阁老总不能一直把他们关在这里吧,待他们出去后呢?公拿什么跟他们斗,靠远在千里的天子,还是靠我们几个流官?”
“阁老可知道,别说改革海贸,就是收税,靠我们这几个流官都不行,还得靠他们和与他们狼狈为奸的胥吏!”
“阁老也是强宗大族出身,应该清楚,他们可以发动数万乡勇与官府作对,可朝廷呢,能动不动就兴起十万大军来围剿他们吗?”
张应诏越说越激动起来。
王锡爵只是澹澹一笑,说:“如果容易,还要大臣做什么?”
随后,王锡爵看向广东豪绅们:“不过,张巡按没说错,靠几个地方流官不够,还得靠你们以及整个广东的百姓!”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抚夷有方,壮我华夏。”
“这些皆需君臣民上下如一才能完成。”
王锡爵起身说了起来,又道:“但是,你们如果还是不愿意让朝廷主导海贸之事,那仆就只能继续杀人流血。”
“因为,如果海贸不能为朝廷带来富国强兵与惠民的好处,只强了地方豪右的话,那这海贸还不如没有!”
“仆也完全可以把在濠镜的那群西夷直接定为谋反之贼,所以才私造火器,然后请朝廷所派大军进剿,并以尔等通夷为由,按户籍没!”
“接着,奏请朝廷在广东实行最严的海禁,片板不许下海!”
王锡爵当即一脸决然地说了起来,又道:
“仆已经拟好了这样的奏本,只要仆在这里暴毙,就会有仆的家人会将仆的遗本上报,到时候天子就会因为仆的奏本认为广东当行最严厉的海禁,认为西夷有谋图我中国之野心,进而依仆之所奏,派大军常驻广东,封海迁民。”
“你们不要低估朝廷的决心,到时候恐怕死一千人,一万人,乃至十万人,海禁都会被严格执行下去!”
“何况,眼下朝廷水陆大军已会集两广,本是要渡海征缅的,但若广东出现西夷勾结家贼的叛乱,那在广东平叛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王锡爵说着就看向张澡:“张将军,仆让你暂代濠镜参将一职,去濠镜把那些西夷尽皆诛戮,且常驻濠镜,编户齐民,征剿海寇,让你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卑职愿为朝廷尽忠效命!”
已被革职的张澡忙拱手回道。
“阁老容禀,我们没说不让朝廷主导海贸,这一切都是杜家和抚按的主意而已。”
这时,士绅袁玉佩忙说了一句。
“是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要改革海贸,我们哪敢反抗,只是希望能多考虑一些民情而已。”
“以前大家都走私,导致朝廷的税银很少,连濠镜也只五百两银上交,是因为杜家勾结抚按所致,抚按贪污,只要我们给银子,就不会严查我们,所以我们就都走起私来,也买通抚按说海贸利润不高。”
这些士绅皆如此说了起来,且果断出卖了林斌和张应诏。
“你们!”
巡按张应诏当即站起身来,指着这些广东士绅,一脸愤满。
“请王命旗牌,将林斌和张应诏拿下,摘了他们的乌纱帽,待参!”
王锡爵突然喝令一声。
“是!”
而林斌和张应诏便扣押起来。
张应诏且因此不得不急忙朝王锡爵喊道:“阁老!大家皆是朝廷官员,难道您就真的能坐视他们这些强宗豪右让我们做替罪羊吗?!”
“现在想起自己是朝廷的官不是士绅的靠山了?”
“在这之前,官箴圣训皆忘到哪儿去了?”
王锡爵笑着问了两人后,就看向广东士绅们:“你们也不要真觉得仆只敢对付几个流官,而不知道,这广东阻止朝廷改制海贸的主要是什么势力?”
“接下来,因灭缅在际,朝廷大军云集于此,你们最好老实点,该配合仆巡视海贸就配合好,该把粮食放出来售卖就拿出来售卖,别以为你们能组织起上万人乃至十万人械斗,就能组织起这么多人对抗朝廷,朝廷大军也不是没在这里杀过几万贼寇!”
“我们不敢!”
“阁老奉天意而来,又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由阁老来改制海贸,自然既会让朝廷满意,也会让百姓满意,以至有抚夷安民大功!”
众广东士绅很老实地回了起来。
王锡爵颔首一笑道:“那明日仆就回广州城,到时候,仆倒要看看,广州城迎接仆的是大炮还是鞭炮。”
“阁老说笑了,阁老代天巡视,吾等岂敢不敬,除非是忘记忠字怎么写了。”
士绅袁玉佩笑着说了一句。
王锡爵没再说什么,只在次日就果然往广州来。
一路上。
王锡爵一直沉着脸,他其实不想在广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但他知道,他如果完成不了朝廷安排给的任务,而向天子证明他的能力,那他就会失去将来成为首辅的机会。
没办法。
谁如今的皇帝需要的是政治家,而不是只会做人的政客。
所以,王锡爵知道自己不能让皇帝觉得他连巡视个海贸都巡视不出什么结果来,也就不得不用掀桌子的方式来达到自己成功巡视到海贸实际情况的目的。
如果广东士绅不配合他巡视海贸,他就用一道遗本彻底让大明回到禁海模式的方式,来威胁广东士绅。
王锡爵是有这个能力的。
因为他的门生故吏的确不少,而且当朝也的确有许多内地官员是主张禁海的,其中他的同乡士大夫朱纨就是一个典型代表。
不过,王锡爵在再次回到广州时,迎接他的的确没有大炮,而是震天响的鞭炮和锣鼓。
而且,与王锡爵第一次去广州,广州很安静不同,这次几乎全城大小士绅都出城来迎接他。
很明显,广东的士绅们还是被他恐吓住了,担心他要是真的卒于巡视途中,他王锡爵的家人真的会将他的一道遗本奏上,请朝廷实行更严厉的禁海,而真的把锅砸了。
王锡爵在来到广州正式巡视海防后不久,就直接对张澡吩咐说:“你立即以濠镜参将的身份率兵去濠镜,将濠镜的西夷全部控制起来!尤其是西夷的火器作坊与工匠,也全部控制,若遇反抗,就地剿灭!”
“是!”
“慢!”
但这时,广东海防道副使刘希挚喊了一声,随后就看向了王锡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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