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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寒气,浸透空间。在邱少鹄的视野里,漫天的尸骸,如同地狱的雪花,渲染着死亡的冰冻,将世界化为荒芜。
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加上这些东西数量实在是太多,即便邱少鹄有通天神通,也难以应对。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入道。
眼前的一切,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弹指之间,似乎是“黑暗”在闪烁。
这种感觉是一种怪异的形容,因为在那种刹那,你会觉得自己如同被光晃眼,一切模糊不清,但那种“光”却是一种黑色的。
如同在曾经的一瞬,是黑夜吞没了一切,永夜之下,既无光,也失去了一切的声息。
然而下一刻,一切回归如常。
唯独所有的尸骸,僵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整个景象,忽然有些怪异,就像是他们刚刚的险境只不过是幻觉一场,现在就在一群雕塑中,欣赏着它们的姿势。
凝固在千奇百怪中,是死亡的诡异。
“怎……怎么了?”汪胡看着身边的邱少鹄。
一整本书在邱少鹄手上熊熊燃烧,里面夹杂的是他从海外归来这段时间空闲时画出的所有符文,足足有上百件,此时一口气部用掉。
是道法震慑,虚空扭曲,所有的邪异都被这种气势所迫,压制得一动也不敢动。
但这也只不过是暂时的,符文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其中的波动也越来越弱。一旦所有的力量耗尽,这些尸骸又会恢复活动,到时候他们依旧会被这恐怖的数量活活压死。
邱少鹄抬头看到,被高高悬吊的那些牌位,在符文的力量下,也在瑟瑟发抖。就像从中牵引出无数无形的丝线,连接着这些尸骸,丝线不动,尸骸也就一动不动。
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邱少鹄立刻有了破局之法。
就在同时间,符文的火焰燃烧殆尽。
如暂停重启,所有的尸骸再次朝着他们飞扑而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楚结芸丈夫的尸体,在它的胸口,那把刺入的匕首锋刃还在闪着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邱少鹄闪身到了它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方的尸首上拔出了那把匕首。手持利刃,朝着那些牌位一下劈出。
隐约的刀光,破空中斩风前行,虽然并不强盛,但足以割断那些悬吊的细线。
牌位失去了支撑,纷纷掉落于地,一块块都摔得四分五裂。
那些尸骸在同时纷纷瘫倒,骨骼凌乱散落一地,看着毛骨悚然,但终究再也没有威胁。
解除了眼前危机,邱少鹄忍不住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刚刚他身边再无其他的利刃,才不得已兵行险招,用对方身上的凶器来破局。
这把刀,只是普通的刀,但其中,却有着惊人的煞气。
“是被自己妻子杀死的不甘吗?”邱少鹄喃喃自语。
生当其时,却死于非命,这对于众生都是一种残忍。
“轰!”“轰!”“轰!”
但显然,现在的状况没有太多给他感慨的时间。
就在头顶,客栈的楼上,一阵阵强烈的震颤发出,灰尘落下,天崩地裂的动荡,如同修罗战场就发生在上面。
“快走,从这里找路去阁楼!”邱少鹄当机立断,轻车熟路找到了另一条路,正是他之前检查房顶漏雨的那条路。
从这边的楼梯上到了另一层,旁边的巨大声响依旧不绝于耳。阁楼上,一切仍旧纹丝不动,似乎这里处于世界之外,根本不受波及。
房顶上,雷鸣声仍旧不时传来,但和最开始相比,声音空洞,像是巨人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远。掀开瓦片,邱少鹄能看出外面的雨慢慢止歇,虽有疾风,但天边乌云的缝隙,隐约透露出光彩。是惊蛰之后,初春日出,朝阳的光芒,浮动着流岚般的生机。
踏出一步,就是天地广阔。
就在这一刻,阁楼的地板上传出“咔嚓”声音不停。这里本就是临时搭建的,坚固程度不比其他地方。在各种摧残中,再也承受不了多一分的重量,整层塌了下去。
邱少鹄二人跟着一起摔了下去,轰然落地后,尘土四溅。昏暗的回廊中,到处昏暗。然而邱少鹄抬头,立刻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氛围。
是锋芒毕露,处处杀机,黑暗的背后,如野兽的低吼,在隐藏中展现峥嵘;金石交击,伴随着战场一般的混乱,嘶叫声伴随着狠辣的凌厉。隐隐似藏着无数人影,四处破败,咬牙拼杀。杂乱的声音从东面、西面、上面……各处传来,他们的战场也随之变化,步步紧逼,直到某一方倒下战死,否则再无停手的余地。
就在这时,邱少鹄亲眼看到,楚结芸步履款款,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轻盈的步伐,就像浮在空中。
“看来你杀了那个工匠。”邱少鹄叹了口气,他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秦向死亡的气息。
同样的,还有和之前孟湘平身上类似的,第九重道境的压迫感。
“或许,你可以求我饶你一命,”楚结芸饶有兴致地说:“就像以往一样,继续做我的伙计,让我带你最后到安息的圣地。”
“安息之地的故事么?”邱少鹄无动于衷。
“我,我呢,”汪胡忽然抢着说:“能不能也留我……”
“留你一命?”楚结芸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像你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难道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还会怕死?”
“这就大大不对,他们是活得糊涂,才会只顾今天。而我珍惜今天,更重要的是能回忆昨天的感觉。若是没有了明天,那今日岂不也就无法再品味了?那就大大可惜。”
汪胡说着自己的一套想法。
伴随着他的这番话,邱少鹄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切喧嚣声,在此时忽然停止。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楚结芸冲来。
楚结芸飞快转身,黑暗中,那个身影骤然停下,仿佛被她拿捏在手里,不断汲取着生气。
然而很快,楚结芸就感觉到不对。出现在那里的,是阿奴的尸首,七窍流血,早已断气。她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很快面目非。刚刚断气后残余的生机,也彻底消失殆尽。
在那后面,孟湘平的身影翻身而上,手上刀光闪烁,是他贴身藏着的一把短刀,原本的长刀折断,最趁手的武器失去,但终究这样也比赤手空拳更好。
锐利刀锋朝着楚结芸不断劈下,间不容发。孟湘平气喘如牛,但毫不相让。刚刚杀死了那朗国女子,此时气势最盛,他就是要趁着这个时机,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斩杀当场。
“抚神督的人,都是这么目空一切吗!”楚结芸冷笑着说,她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知情,而杀死李老板,只不过是为了引出对方的另一个诱饵。
自去年伊始,昭国皇帝遵太师之意下诏,凡境内修行之人,无论宗门散修,尽须服从王化,世皆称其为“王化令”。从原本内廷护卫宣镇司单独抽调人手成立抚神督,总领各修行门派,大大小小事物,统合他们主管。
然世外宗门本为逍遥之人,何曾服从过世俗王道管理?故而此令一出,大大小小纷争就从未中断。至于像楚结芸这类修行邪异之人,更是对此恨之入骨。故而最后二人的争斗,也是完的针尖对麦芒,毫无妥协余地。
面对着孟湘平步步紧逼的凌厉,楚结芸不断后退,孟湘平之前激战已到极限,拖延时间绝对是对他不利。
无数尸体的残骸被楚结芸凭空招来,一块块遗骨挡在了她的面前,接二连三,被孟湘平的短刀不断破碎。彼此的距离在不断拉长,在楚结芸身边,阴郁的氛围在不断凝聚。
孟湘平的刀锋忽然一转,锐风吞吐,如万马奔腾,朝着四下墙壁撞去。房屋的各处都被撕开,外面风声吹入,雨滴打入。刺破乌云的朝晖一并照入,驱散了些许阴霾。
楚结芸如遭雷击,聚集在身边的黑气如坚冰般不断消融,气息愈发萎靡。外界阳气破坏了她本身的气息,寻常的阳光对她来说都比火药炙烤更为可怕。
孟湘平再次挥刀冲上,手上青筋爆出,身上之前战斗中留下的密密麻麻的伤痕上鲜血流淌,被刀气震散,血色弥漫之中,他整个人如一轮长虹,烧尽了一切黑色邪气。
刀锋斩到楚结芸身上的一刻,楚结芸忽然消失不见。紧跟着,她就出现在了一楼大堂正中。整个客栈终究是她的财产,在这里她占据着一切地利之便,整个建筑内各处渗透着森森阴气,无数白影再度在她四周凝聚,变为鬼哭狂风,如巨浪冲刷着摇摇欲坠的建筑。
孟湘平如猛虎下山,刀花旋转如一轮满月,携带无匹的去势,斩破一切妖邪。短刀接二连三,那些鬼影纷纷溃散。二人的距离被不断拉进,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势将地面撕裂出千沟万壑。
这是入道者的战斗,是道境九重的威力。
刀锋劈开了一切鬼影,孟湘平将刀刃直抵住楚结芸的喉咙。
从这一刻,胜负已分。
但他的刀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也无法再划破对方的肌肤一寸。
不仅因为他本人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也因为刀刃已经彻底钝裂!
无数黑气,最后从楚结芸手上飘出,如利刃般无声穿过了孟湘平的胸膛,割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孟湘平赢了这场战斗,但输了自己的命。
摇摇欲坠,楚结芸嘴角渗血,显现她也赢得极为艰难。
一道光,恰在她也将油枯灯尽时,划过她的脸颊。虽然她躲得及时,但整张脸还是出现了一丝血色。
“你……”楚结芸愤怒地直视着突然出现的邱少鹄,她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敢伤害到她的脸颊。
邱少鹄淡然站在一边,不知为何,对她摇了摇头。
楚结芸这才看到,邱少鹄划破她脸的刀,就是她杀死她丈夫的那把匕首。
匕首上,骤然爆发出无尽的煞气,像是不甘的灵魂,闻到了让自己最为痛恨的味道,被勾起了一切的回忆。
煞气节节侵蚀着楚结芸的空间,让她不得不继续后退。
她也丝毫不惧,她本就是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以此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活人尚且不在意,又怎么怕一些死人的煞气。
然而转瞬间,在场之中爆发了更为强烈的血气。这股源头,端端正正就在大堂中,插在地上安然待了许久,此时被煞气吸引,再度活跃。
正是那把断刀!
如野兽苏醒,从断刀的锋刃中,爆发出千军万马般的怒吼,像是困匣多年的宝剑,渴望着再度嗜血。
断刀被这种悸动所吸引,破空飞出。
最后,落到了邱少鹄的手中。
被人操纵的绝世凶刃,对着楚结芸,遥遥就是一刀。
这一刀,毫无特点。朴实无华的光彩,几乎让人怀疑它到底有没有开刃。
但真正的凶器,从不需要任何装饰。
只需要斩到要害,任何招式都是杀招。
惊人的锐利气息,破空而出。随着刀刃挥下的一刻,不仅整个客栈被劈成两半,时间也似乎一瞬凝固。
因为天上的雨不再落下,一切雨滴都被这一刀所斩断。
楚结芸花容失色。
瓦砾破碎,客栈厢房不断倒塌。烟尘飞溅,土砖碎裂。
邱少鹄也被这一刀的余威直接震飞了出去,倒在了另一边。
这时,他发现有东西滴在了自己的头上,伸手触摸到了油腻的感觉。
“油?”向上看去,邱少鹄看到,这一刀之后所有的通风管也被破坏,里面不断渗出大量的油。
就在管路的旁边,一些机括也跟着漏了出来,那是他曾经布置下的最后的机关,也就是他曾和秦向说的“可以试试”的最后杀招。
他又想起了之前秦向暗中的破坏,和那些不翼而飞的灯油,意识到了什么。
“我要杀了你!”凄厉声音传来,抬头看到楚结芸摇晃着走来。
她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留了一条命,等着血红的双目,犹如厉鬼。
“你最好别乱动。”邱少鹄见到楚结芸脚边就有一盏被打翻的油灯,不由得提醒道。
楚结芸哪里肯听他的,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半,“砰”得一下,汪胡在后面拿着一块石头将她砸倒,这下力道十足,估计她真的断绝了生机。
“我来帮你了。”汪胡一边谄媚笑说着,脚无意中踢飞了那盏油灯,火花四溅。
“糟了……”邱少鹄苦笑了出来。
“嗯?”汪胡不解,转瞬间,自己被火焰吞没身。
本就坍塌的客栈,四下里爆炸声不停,熊熊烈火吞没了整个建筑,彻底化为了废墟。
秦向将那些油通入到通风管中,应该是准备留一个后手,万一不对,就点燃它们,用烈火让所有人同归于尽。在充满气流的管道里,那些灯油更为易燃。可是他却没有使用的机会。
但此时又偏偏碰到了邱少鹄留下的另一个机关,他的那个机关,最后的杀招实际上是火药。
火药本为术士炼丹所造就,无论生灵死魂,皆有莫大威力,所以作为机关杀招布置得当,有着莫大威力。
此时,成了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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