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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马勇(沙景通),请陛下停车。」

三个人的声音并不小,喾帝的脸色却只是变得寒冷了一些,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愿。对他而言,敢阻扰祭天大典,那就是对皇权的藐视,他已想好了事后对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的处置。

辇车不停,帝、军、官……种种可怕的气势凝聚起来,不啻于压境的乌云,其威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亮强忍着头皮发麻和又悄然滋生的恐惧,大声喊道:「事关国运,请陛下停车!」

祭天大典便事关国运,误了时辰,真发生什么天灾,又会有言官大作文章。喾帝强忍勃发的怒意,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左右,给朕拿下!」

两个金甲护卫悍然前冲,雨水四溅间,其手中长戟快如闪电般刺出,三人面对这攻势,面色惶惶如临末日。

陈亮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做最后一搏:「是谢仙士叫我们拦的!」

谢青云的名字,终于还是让皇帝的车驾顿了一顿,整个祭天大典的队伍都似乎有些动荡起来,可见这个名字的惊人的影响力。

「住手!」喾帝眉头一皱,及时叫停了金甲护卫,「谢青云他人呢?」

「微臣不知。」陈亮冷汗狂飙,心脏狂跳。

「你敢戏耍朕?」喾帝一字一字说道。

「微臣当真不知,」陈亮顶着巨大压力,「仙士只让我等前来拦住车驾,究竟为何,他没有交代,微臣也不敢妄测。」

「朕让他查案,他让你们来拦朕的车驾?」喾帝的怒火快要按捺不住。

「父皇,无论有什么要事,都不能耽误了祭天大典。」太子神色微微变幻,目光幽深,「莫说大历支柱栋梁,皆随车而行,单说父皇龙体金尊,怎能因为他说拦,咱们就原地不动?」

「你三个先退下,大典之后让谢青云来见朕。」喾帝摆了摆手,做了最后决定。但见三人仍然单膝点地不挪不动,他的心冷硬如铁,直接示意「碾过去」。

眼看三人就要被高头大马踩踏,陈亮心下发狠,左右是个死字,再也不管不顾地狂吼道:「陛下,会场有问题!事关陛下和众位大人的安危,事关历国的存亡,微臣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明禺!」苏明成跳下车来,瞪着自己的学生,「你有什么证据胆敢胡言乱语?」这一个搞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也不得不急了。

太子的脸可见地火红起来,他翻身下马,来到辇车前双膝跪地,拱手作揖:「父皇,照此人的说辞,就是针对儿臣,意指儿臣谋逆!天可怜见,儿臣对父皇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今日谢青云若不给个交代,儿臣就不起来了!」慷慨激昂的语调,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谋逆!

好一个血淋淋的字眼,文武百官的队伍立刻一阵喧哗,正此时,天空闪过一道雷霆,随后便是「轰隆隆」的炸响,马儿受惊原地起立长嘶,许多官员被甩下马来,摔得哀声叫唤。

雨点愈加的大了。

喾帝的脸色像是咬破了蛇胆一样难看,「皇儿,朕没有不信你,你起来。」

「父皇既然有令,儿臣不敢不遵。」太子只得站起来。

辇车后头,齐衡安坐不动,神色如常,谢韬转头看了他一眼,「会场有问题,你怎么看?」

「无稽之谈。」齐衡跺了跺脚,一股劲力越过辇车,掀起帘子,撕破雨幕,轰然撞在陈亮三人身上。

哇!

三人齐齐吐血往后翻飞,马勇和沙景通直接昏迷在地,陈亮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仍慢慢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辇车前面,单膝点地,一手按刀,「事关

历国存亡,微臣……」他一说话就开始吐血,但是话音却仍然铿锵如雷,「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粉身碎骨?成全你又何妨!」

齐竞一不知何时来到了前面,忽然抬起一脚飞踹出去,正中陈亮胸口。

只听「嘭」一声响,陈亮翻身后滚,远远地滚出了十几米远,鲜血狂吐,但他的意识竟神奇般没有昏死过去。他的体内全是胡乱冲撞的劲力,正常人早已该痛死过去,但他凭着不知从哪来的意志,在泥泞的雨水中一点点一点点往回爬,到得辇车面前,又拼命地撑起身体。

辇车前两盏宫灯照耀下,可以望见他的胸骨已凹陷进去,他的意识仿佛早已泯灭,只凭着残存的意念在行动,「微臣……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喾帝微微动容。

「竞一,你为何总是如此心慈手软。」

齐渊深深地一叹,他已跃过了前面的车驾,越过了辇车,来到陈亮的上空,他以头抢地,周围雨幕赫然一顿,掌力如奔走的山洪,朝着陈亮轰然打去。

这一刻,仿佛回光返照,陈亮的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的回忆,其中的两个场景,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脑海:一个是「押粮」回云州城被谢青云识破,一个是谢青云面对李叔夏的威逼念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绝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他的嘶哑的嗓音,冲破了掌劲,冲破了雨幕,冲破了重重黑云,仿佛接取了东方那一抹绝艳的亮光。

日出东方陈明禺,面临这绝望死境,发着慷慨悲壮的笑声。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深爱这个国家。

谢仙士,明禺这回,是否做对了呢?

兀然间,雨中发生虎啸,人影由远及近,悍然撞破齐渊营造的劲气墙,在劲气大潮打到陈亮身上之前,人影已然抬掌与之对冲。

两股劲气碰撞拧碎,虎啸昂然,劲气余波呈圆环状扩散,掠过辇车,吹得两盏宫灯剧烈晃动,狂风把雨滴卷裹,打在喾帝的面无表情的脸上。

「历国未来的肱骨之臣,可不能叫你给打死了。」

谢宝鲲那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在淅沥沥的雨声之中传得格外遥远。

齐渊被劲气顶开,翻身落到十多米外,虽是轻飘飘落地,但一双眼睛已透射出钢刀般的目光,在谢宝鲲身上凌迟了数个来回,「先是谢青云,然后是谢宝鲲,谢家这是要造反?」

造反!

极是沉重的字眼。

但在谢宝鲲的脸上,却看不到他有什么反应,仍然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太傅大人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都说心里想什么,就会下意识宣之于口,难道是真的?」

齐渊怒道:「谢宝鲲,你莫要胡搅蛮缠,速速把路让开!」

谢宝鲲不理他,向守卫在队伍侧面的谢元敌招手,谢元敌打着马来到前面,雨水浸湿了他的头脸和全身的盔甲,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这个时候,他没有质问,只是看着谢宝鲲。

「把伤者带去医馆。」

谢元敌眉头微皱,但还是准备去,却被齐渊喝住,「且慢!陛下尚未发话,你凭什么替陛下做主?」

喾帝的脸色已变得不能再难看,一直极尽强忍着,但总有极限的时候。「虎骁将军,没有朕的命令,你什么也也不许做。谢宝鲲,你跟谢青云在搞什么鬼朕不管,朕现在命令你让开,立刻!」他的语调已拔高了八度,再下去,必然就是忍无可忍。

「皇命不可违。」谢元敌淡淡说。

谢宝鲲脸色一沉:「那你就给我立刻辞官!」

满场鸦雀无声。

谢元敌不发一语翻身下马,解开头盔和甲

胄,工工整整折叠,连同兵符一起放在地上,然后向喾帝一躬到底:「臣谢圣上恩。」礼毕,来到陈亮身旁,目露敬佩之色,「陈大人,我带你去治伤。」说罢将之小心地抱起来,又来到另外两个重伤昏迷的卫士旁边,一脚挑一个,两条大汉就如同麻袋似的翻到了他的肩头上,最后向医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喾帝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拦住他!」

数个金甲卫士闪电般窜出去,挡住了谢元敌的去路。

侧面虎骁军中,立刻有十几个将领解盔,放在地上,向金甲卫士冲了过去。

「你们要造反?」金甲卫士厉色疾言。

但只听「嗤嗤」闷响,这十几个将领没有动手,其中几个让长戟深入他们的血肉之躯,然后死命攥住,「将军快走!」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处。

几个金甲卫士惊了,百官也被这场面震住。

余下没有受伤的将领,则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金甲卫士的行动。谢元敌强忍热泪,埋头狂奔而去。金甲卫士们拔不出自己的兵器,又被拦住了去路,一时竟无可奈何。

谢宝鲲欣慰地笑了笑,一甩下摆,在陈亮原来的位置缓缓跪了下去。他尽管跪着,腰骨却挺得笔直,猛虎哪怕屈膝,百兽焉有不惧?他的目光深远而辽阔,表面上注视着喾帝,实则囊括了整个风雨飘摇的武者国度。

「草民当年致仕,不是因为生性浪荡而不受拘束,是为了历国的朝廷,容不下两个谢家的重臣!」

「最后说一次,给朕让开。」喾帝的声音变得很轻。

谢宝鲲陡然拔高声调,「草民报效国家之心从未熄灭,为了历国,为了众位大人和陛下的安危,草民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路!」

「何安,杀了他。」喾帝缓缓吐出一句语音极轻,但却饱含杀意的话语来。

辇车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哪怕升上大内总管,站在所有宦官的巅峰,作为卑下残缺的下等人,在祭天大典的队伍里,何安仍然没有资格坐车、骑马。

他站在角落里毫不起眼,这是因为他已习惯了隐藏自己。但是他一旦站出来,漫天的雨幕都仿佛为之颤抖,所有的从雨滴里反射的目光,刹那间聚在他身上。

这些雨滴倏地聚拢在何安的掌中,倏地已打出去,正中谢宝鲲的胸口。

:日出东方陈明禺!来了来了,从这里开始!预告,死烬重生将开启第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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