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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的一声巨响!
地下血库整个顶棚被揭开!而蒄瑶的花枝也在那声巨响之后,被一种强大到可怖的力量统统给碎成了粉末!
血库!浴池!甚至整座拂嫣宫都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那澎湃到山崩地裂,汹涌到天地变色的法力就在眼前爆发!若不是亲眼目睹,定会以为那是造物之主们才拥有的上古神力!
昏暗的地下一下面对无穷的光亮,刺得人眼前发烫!数以万道的金光扑面而来,让这些长期不见天日的人们纷纷惊嚎,急忙闭了眼眸,用双手遮挡。
璟华就在这金光之中。
他的背后站着许多的人,有天一生水的战将,有负责司法刑审的法目天王,还有方才她亲手杀死的长宁,此刻也好端端的站着。那只被她亲手掐断的脖子上,一点伤痕都见不着。
而另一边,青澜也驾云而来。他的身前,是被捆灵绳五花大绑的琛华。
蒄瑶愣愣地站着,像是被当众剥光,赤身裸体般羞耻。
都结束了。
原来这才是真的结局。
拂嫣宫土崩瓦解时扬起了许多的尘土,而浴池里那倾盆的水又将她浑身浇透。她的身上,华美的衣裙紧黏着,龌龊湿乱,头上的金玉发钗亦被削断了好几根,发辫盘散开来,狼狈地贴在脸上。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形,又成了那个刚上九重天时自卑害怕,逢人就要讨好的孤女。
那金光如此刺眼,让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璟华在金光的正中心,或者说那金光便围绕着他而发出。
他仍是一袭白衣,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翩翩公子模样并未有多大改变。他傲立于众人之前,垂眸俯望,看不出打算要施舍个什么表情来,只看到他双眸沉澈,似含了万千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而下一瞬,却又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葬了下去。
猎猎风起,吹动他的墨发,他就如那日银河中见到的璀璨星辰一般,极明亮又极寒凉。
蒄瑶的耳边响起歌声。
那是父亲和兄长们在马背上常哼的调子。
在她遗忘了两千多年之后,父亲那张沧桑的面孔重又清晰起来,她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小名,让自己快跟上,和他们一起去远方。
唇边浮起虚弱的微笑,她就任凭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倒了下去,失去意识。
“蒄瑶!”琛华撕心裂肺的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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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天庭久居,逐渐养成了一种良好的素养。
哪怕再天崩地裂,惊世骇闻的事发生于眼前都能安之若素。
现在就是。
当拂嫣宫在一夜间被夷为平地,康王与轩王妃双双伏法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人们也自岿然不动。虽然在私底下可能早已群情激荡,沸沸扬扬,兴奋到不能自已,但面上依旧有条不紊,连传早膳的宫奴们脚步都未曾乱得一分。
该早朝的早朝,该点卯的点卯。
拂嫣宫的那一大片废墟,早有人连夜安排,麻利地收拾干净。除了视觉上陡然间有些失落外,其它也没什么妨碍。
光华璀璨,又寒气逼人的九天银河边,一个萧瑟的人影,动也不动。
璟华在这里坐了一夜。
那个请他陪着一起放河灯的女孩,仿佛还坐在身边,羞涩地对他讲着她父亲和兄长们的故事。她穿得单薄,嘴唇冻得有些发青,但眸中却盛满了喜悦,脸颊也泛着微红。
其实那天,并不是她生辰。
也许她自己也忘了,以前曾无意中提起过,她是因为出生时恰逢满山开遍了蒄瑶花,父亲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蒄瑶盛放于夏末,而那天已是深秋。
璟华晓得,却并没有拆穿。
就像他晓得她钟情于自己,而没有拒绝。
他是爱读书,但却也并非琛华口中所言的书呆子。
那时,他尚不知何为真爱,更不知自己命有几何。他只以为自己活不过成年,一旦哪天撒手人寰了,那对于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一腔盛情便无以为报。
所以,她央他陪她放河灯,那便放吧。
甚至以后再大一点,他将贞鳞也送了给她。
他在银河边坐了一整夜,想要理清思绪的,可是又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胸口很痛,脑子里也很痛,乱哄哄的,只有一些关于往事的,关于青梅竹马时的零碎片段。
那些零星的回忆,如挣扎的溺水者伸出了一只手,浮上来,又沉下去。
翩翩少年,豆蔻芳华,关于未来都有一千种幻想,但当时的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终有一天会走到今天这样。
冰冷萧瑟的风似是吹到了他的心里,灌满了整个胸腔,让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有冰锥扎穿肺部一样,无比尖锐的疼痛。
璟华笑了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天快亮了,还有一堆的事要等着他去做。要早朝,要确定三界公审的时辰和人选,要去望星阁去除天地戾气,还要再去看看三弟和蒄瑶。
他起来的时候,身子像是晃了晃,急忙去抓银河边的白玉栏杆。
“璟华。”青澜扶住他,“没事吧?”
璟华摇头,“不过是坐得太久,身子有些麻了。你找我?”
“是啊,我找了你一夜,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璟华勉强笑了笑,“嫌我没有回去陪沫沫么?她跟你告状了?”
“不是,”青澜听出他的玩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我怕你心里难受,别硬撑着,你又不是铁打的。”
璟华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一语不发。
青澜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长宁被蒄瑶逼供也是你故意的?”
璟华依旧没有回答。
他望着银河中的星子,沉默许久,突然轻轻道:“青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当然没有,璟华,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璟华凄楚地笑了笑,显得面色尤其苍白,“我之前去看琛华,他在天牢里,骂了我一顿。他说我是天煞孤星,自己不得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遭逢厄运。”
“琛华胡言乱语,你去听他的干什么!”青澜怒道:“我这就去堵了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胡说!”
“他没说错,我确实是。”
璟华凄凄一笑,缓缓道:“我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母妃,后来又亲手杀了自己父君。我还抢了大哥的帝位,害他好好一个太子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而现在,我又要亲手把唯一的弟弟和一个真心爱过我的女孩送上诛仙台。”
他凄恻的笑意盛放在苍白的面颊上,笑容愈盛,而脸色愈加苍白,直至最后,他笑得连站也站不住,伏在银河边的栏杆上,紧紧地攥着心口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
那些星子依旧发着光,千年万年不变,璀璨而冷漠。
“三弟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不去死?呵呵,他说的没错,我害这么多人都死了,而其实,最应该死的是我。”
他望着那些冰冷的发光体,喃喃道:“两千年前我就已经应该死了,我……根本不该活到成年,我甚至都不该到这个世上。没有我,也许……也许大家都会很好。”
“你疯了吗!”青澜又气又恨,一把把他揪起来,对着他大声道:“琛华堕魔,你也陪他一起说混账话!”
他痛心地紧紧按住璟华的肩膀,厉声道:“你知道为了你能活下来,大家做了多少努力吗?你的母妃、玹华、阿沫、沅姐姐,还有我,甚至还有阴钥!我们每个人都用尽力气,而你现在居然为了那两个混蛋,说你不该活着?你简直混账透顶!
我知道你对琛华,还有蒄瑶的感情!我也很难过,但他们做了,就必须受到惩罚!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就像你杀了你父君,因为你必须杀!你若不杀他,他就要来杀阿沫,要杀你大哥,杀我们每一个人!”
“可我还是杀了他!不管什么理由,青澜,我……我亲手杀死了父君……”璟华痛到发抖,颀长的身子缩成一团。
心口的剧痛朝全身每一处扩散开来,仿佛要碾碎他的龙骨,截断他的龙筋!仿佛要狠狠惩罚他的逆天弑父,手足相残!
他患心疾由来已久,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法。哪怕是在当年蒄瑶的新婚大典上,哪怕是得知母妃的真正死因时,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
真正的撕心裂肺!摧肝断肠!
他知道青澜就在眼前,可眼前却是黑的,痛到什么都看不清。他也知道青澜在对他大声说话,可耳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听不到。
从得到胤龙翼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每个人都欣喜于他的康复,从阿沫,到玹华,甚至妙沅……大家为他的登基忙碌,为他三年后的大婚祝福,就连他自己,也时常展开笑颜,准备与阿沫一起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生。
没有人晓得,就在他杀死轩辕広的那个瞬间,他的心里已经被凿开了一个黑洞!就在原来那颗伤痕累累又不堪重负的心上,现在又被生生掏了一个血窟窿!割断了筋脉,连根剜去,却又连着最后一点点惨白的皮肉,虚模假样。
那个创口深足以致命,却又十分隐蔽,平时的时候照旧能谈笑风生,照旧能在三界众生前展露他无与伦比的神力与浩浩天威。但却在夜深人静,或者在他幸福到快要忘记的时候,会突然狠狠地发作,令他一下痛到打滚,跪地求饶!
轩辕璟华,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把那么多人都逼上了绝路,为什么自己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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