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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郎中正低头赶路,被阿沫这么一叫,惊得往后一缩,魂魄未定道:“啊!姑娘……姑娘说什么,可吓死我了!”

阿沫有些歉意,但也因此放下心来,如此胆小,可不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吗?

她放缓了语气,平和道:“对不起,大叔!我觉得你长得像我一位失散多年的长辈,所以请问是否复姓轩辕?”

郎中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姑娘恐怕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复姓,更不是姑娘的长辈。轩辕是什么姓?没听过有这个姓啊!”

轩辕是黄帝的姓氏,黄帝身归混沌之前,将姓氏赐给了胤龙,而自己在人界留下的嫡系血脉,则分别赐了“姬”、“妊”、“姒”、“嬴”、“妘”、“妫”、“姞”、“姚”等八个姓氏,成为具有黄帝血脉的八个最古老家族。

是以如今的人界,听说过轩辕这个姓氏的,几乎没有。这个郎中不知道轩辕为何姓,自然再正常不过。

阿沫高兴地对璟华道:“璟华你听,他不是!他连听都没听过!”

璟华勉强笑了笑,轻轻道,“他当然不是。如果我没猜错,大叔应该姓秋,有个孩子叫秋笛吧。”

他话刚出口,阿沫立刻顿悟!

是啊!他们看到秋笛的第一眼,都觉得他有点像璟华,但又不完全像。

其实根本不是秋笛像璟华,而是因为秋笛的这个爹,长得太像轩辕広!

璟华的相貌大部分都随了母妃白梅,但和轩辕広毕竟是父子,眉宇间总有那么几分神似在。也正因为如此,秋笛会看上去有几分类似璟华。

父亲这一边如是孪生兄弟,生下来的儿子多半也会有些相同,一样的道理。

那郎中愣了愣,遂欣喜点头道:“没错,没错!在下正是秋岁寒。你们认识我笛儿?是他托两位来找我的吗?”

璟华涩涩一笑道:“算是吧。父……大叔离家已久,秋笛他有些担心。”

秋岁寒道:“哎,谁说不是?笛儿才五岁,我本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中,无奈那病患情况危急,我昼夜没有合眼,直到今天早上方才脱离险境,我这便急急忙忙往村里赶……”

阿沫打断他,骤然失色道:“秋大夫你说什么?秋笛才……五岁?”

“对啊,笛儿是六月十八的生辰,其实要到下下个月,才正式满五岁呢!”秋岁寒喜滋滋道。

阿沫又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是昨天晚上离开福临村,抢救病患一整夜,天亮后又赶紧回去?”

“对啊。”

阿沫与璟华对望一眼,只觉得自己背脊一点点发麻。她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能感受到的只是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冰凉、发痛,最后失去知觉。

她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就是冲着璟华来的!

其实,这一路,直至方才她都是兴奋的——英雄救美!收云布雨!降妖除魔!

虽然和想象中的浪漫不太一样,但至少也是惊险刺激,与众不同。

可现在,就是再乐观,再自我安慰也不顶用了。事实如此清晰,就发生在她和璟华的婚后游历中,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旱情,也绝非简单的人口失踪而已!

这是一种可怕的预示!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明显感到有一种熟悉的不安立马回来!

那是从前璟华挣扎在生死线上时,她日夜感都有的感觉,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被摧毁的市镇一夜之间恢复原貌,失踪的人们好端端归来,这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但生生抽走七年的时光——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纵然如璟华这般修为,也无法做到与时光抗衡!这是真正的逆天改命,不去说反噬不反噬,而是古往今来,根本就没人有这个能力做到!

这个针对璟华而来的,不知是什么神魔鬼怪的东西,他的能力强大到竟能抽走时光!

不像她用长鞭做出的时光穹顶,不是那么一分半刻,而是整整七年!

同时,也不是只针对一个人,是针对整个镇上,几百人!

当然如果他们现在遇到玹华,那玹华就会告诉他们。

如福临村和鲁花镇这样的情况,在九州大地上,处处都有发生!

不止几百人!

加起来,同时有上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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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岁寒除了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外,其他倒并没什么。他也不是本地人,对女尊的习俗十分不惯,看到璟华他们就倍生亲切。

“秋大夫,我家里有位长辈也是行医的,我于岐黄向来都很有兴趣,能跟我说说怎么治好那个病患的吗?”一路上,璟华始终沉默,阿沫虽对秋岁寒也没什么特别好感,但还是勉强起了个话题。

她一方面想打听鲁花镇在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一面觉得,倘若她能多引这个秋岁寒说话,让璟华发现他和轩辕広完全是两个人,也许就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再次开心起来。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秋岁寒道:“没什么特别的。其实镇子上有自己的大夫,比我这种乡野郎中要高明许多,只是因为那孩子得的是天花,镇上的大夫怕传染,拒绝出诊,所以才来找的我。”

阿沫抱不平道:“为人医者,怎能如此贪生怕死?”

秋岁寒笑笑道:“也不能怪人家。天花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不敢看也情理之中。只是我自己是做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在床上等死。”

这两句话,秋岁寒只是随口而出,却叫璟华听得五内俱焚。

他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却迅速苍白了下去。

太平了许久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那赤胆情的毒性酝酿着打算反扑。

太像了!

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张口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他说,他是一个当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孩子躺在床上等死。

前尘往事又翻涌上心头,心上勉强结起来的痂被捅破,露出那个巨大狰狞的血洞。

他的父君,曾那么不耐烦地期待着,叫他去死。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察觉到了自己口中淡淡的咸腥味道。

别!轩辕璟华,别犯傻!

他不是你父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秋笛的父亲。

别再纠缠于过去,那些让你心痛的事情,都早已经过去了。

想想沫沫,想想大哥和沅姐姐,他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有多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那么好了,自己刚刚和沫沫大婚,必须在那条美好的前路上继续走下去,决不可回头,再弄出什么事来,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他伸手握了阿沫一下,让她放心,轻轻道:“秋大夫妙手仁心,秋笛定是以你为傲。”

秋岁寒道:“笛儿没娘,自小便是我一个人带大,拉着他东奔西跑,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璟华淡淡道:“秋大夫,有件事还是预先告诉你一下,好让你有所准备。”

“何事?”秋岁寒有些紧张,“不会是笛儿出什么事了吧?你……你可莫吓我。”

“秋笛没事,”璟华轻叹道,“他只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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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他们三人还没回到福临村,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锣鼓喧天。

还是大丫的那面破锣,哐哐瞧得狂响,但这次却是用来迎接璟华他们,还在木槌上绑了一根脏兮兮的红绸带。

“小姑娘,没想到你们真的有本事啊!这才多会儿工夫,旱了七年的湘江竟就开始淌水了!怎么从地底没的,又怎么重新滋溜冒出来了!你看,这土又湿了,庄稼又能长了!哎哟,可实在是太神了啊!”

大丫笑得嘴都和不拢,脸上的皱纹褶子便更深。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阿沫,将他们三个都拉上了村里还稍许体面的祠堂,那里已勉强摆了一桌吃食,算是庆功宴。

“不仅帮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把秋笛他爹也给救回来了。小娘子功不可没!”大丫是个粗人,根本不问细节,大手一挥,就让村民上菜。

但福临村旱了这许多年,纵然现在恢复了,但这庄稼也不是一时三刻能长出来的,倒是河水复流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些小鱼小虾,立刻被捞了上来,再加上一些干笋、干香菇什么的,勉强做了几个菜。

“贵公子也上来坐!秋笛他爹……行吧,你也坐上来!今个儿高兴,我就破例了!”大丫嚷道。

一同作陪的几个姑婶姨婆,都是村上有辈分的人。但吃的最高兴的还要属大丫,一直拉着阿沫问长问短,夸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本事,而娶的男人又如此漂亮,实在是大有前途。

阿沫心不在焉地与她敷衍着,一边留神观察璟华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她总觉得自从遇到秋岁寒之后,璟华就有些不对劲,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说过话,也未动过筷子。

虽然每次他总会露出笑脸与自己眸光相对,但阿沫觉得,那笑容着实苍白。

那是他惯有的勉强,她了如指掌。

还是早些离开吧,不管是什么妖,什么怪,带璟华离开,离开那个“轩辕広”!

这个念头一出,阿沫自己都吓一跳。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都将他当做了轩辕広!明知他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凡人,却因为那些过去的阴影,总觉得他还会来伤害璟华!

如果连自己都这样想,那何况璟华呢?那是他的父君,那些爱恨纠葛都早已铭刻入骨!

在菩提镇的时候,沅姐姐连他的名字都不许他们提,何况现在是生生的大活人站在眼前!

她又偷偷瞄了璟华一眼,他没有发现自己在看他,低垂凤眸,盯着面前的杯盏,面色苍白。

饭后,大丫盛情挽留,请两人务必多住几天,说已经请了匠人要为恩人塑金身,在祠堂里立上长生牌位。阿沫一再推托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只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由大丫亲自护送离开。

然而夜半,璟华突然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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