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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旦和林汉离开喀土穆没几天,曹松拉着小伟来到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的交汇处。
小伟在两天前突然提出要离职,曹松和陈永生一起劝了一次,未果。于是,隔了两天拉着他来到兄弟们的老地方谈心。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坐在车上,没有下车。
曹松问:“真下决心了?你这才来了一年啊,就赚够钱了?”
小伟有些拘谨地说:“我考虑很久了,苏丹是补助高,赚钱快,但我回去也能慢慢赚钱。我回石家庄,房价比北京低,没有你那么大压力。”
曹松说:“苏丹环境太艰苦?扛不住了?要么你先回去休个假?实在不行我和旦哥商量商量,给你换个国家?”
小伟说:“也不是扛不住了,我早就习惯外部环境了。去年骚乱时我一个人藏在机房地板下面快被吓死,也没崩溃。”
曹松想了想:“你在这边有发展空间啊,苏丹业务发展这么好,你更年轻,过两年我回北京娶媳妇去了,你先接替我,今后的发展空间更大。”
“松哥,我没想要那么大发展空间。”
“你找到下家了?”
“没有,我回去休息两个月再说。”
“哎,兄弟,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别一时冲动,盲目的走了,将来后悔。”
小伟不再拘谨,变得坚定起来:“松哥,我不会后悔的。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越来越知道我不想要的是什么!”
曹松问:“你不想要的是什么?”
小伟决然地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我不想要继续在海外过这样没有私人时间的生活了!就像早几天半夜两点钟你们敲门叫我去开老钟召集的会,我睡死了没醒来第二天被老钟批了一顿,问我为什么不参加会议?你们都习惯了开个会不提前发会议通知,半夜两点来敲门叫?我睡死了没听见不行啊?还有,星期六例行不休息,星期天还非要一堆人坐在一起看‘亮剑’,有什么好看的?”
“苏丹竞争压力大,老钟是太着急了,我们没必要不爽领导啊!”
“我没不爽领导!不只苏丹,在公司哪里都是这样的吧?我能理解老板说的‘伟中’是后来者,我们必须把别人用来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加班加点才可能赶得上。但是,松哥,人各有志,我不乐在其中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曹松知道多说无益了,发动了车:“走,我俩去北京餐馆弄点二锅头喝去。这样吧,你再坚持多干两个月,帮我撑过这段时间再走,怎么样?”
晚上,曹松给钱旦打电话,通报了小伟要离职的事情。
钱旦不甘心地说:“我有必要给他打个电话,再劝劝他吗?”
曹松说:“我觉得意义不大,旦哥,他说他特地等你们回埃及后才提离职,就是怕你们当面劝他,他会扫了你们面子。”
钱旦叹口气:“好吧,人各有志,在‘伟中’工作就好像两口子过日子一样,我们喜欢公司这个调调,就能乐在其中,一直干下去。不喜欢公司风格的就会从骨子里觉得别扭,总是会想离开。我在苏丹的时候怎么跟你们说的?中国人迟早要走的,赶紧培养本地员工吧!”
钱旦和林汉回到开罗没几天,地区部的本地员工阿马尔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做客。
阿马尔是个27岁的埃及胖小伙,在地区部软件服务几个帅丑不一、性格迥异、家庭背景各不相同的开罗青年中,钱旦最喜欢的就是阿马尔。他既忠厚、实在,又敏感、聪明,还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这一年来他先是去马尔代夫出差支持“伟中”在当地建设的一张“3G”网络,获得了项目组的高度评价;从马尔代夫回来以后又去了苏丹出差,去了不久钱旦就听说,在他们苍蝇纷飞、仅供应中国菜的喀土穆食堂里出现了一位忠实的阿拉伯食客,一打听名字,正是阿马尔。
地区部的埃及员工中愿意加班的很少,有一次到了下班时间满屋子中国人都在忙碌,埃及人则纷纷收拾电脑,按时离开办公位。一位忙得晕头转向的中方主管对着他的下属叹到:“我为什么每天都加班?你为什么每天都走得这么早?”
他那位美女下属给出个灿烂笑容,“因为你是中国人,没有真主帮助你;我是埃及人,真主会给予我一切”,说完毫不迟疑扬长而去。
阿马尔也曾经问过“为什么中国人总是这么勤劳”之类的问题,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关于中国的一切,从北京天安门到新疆广阔天地,从华强北电子产品到坂田洗脚城,从计划生育到改革开放。
他常常和中国人一起加班,甚至连中文都要难不住他了。有一次阿马尔兴奋地告诉钱旦“我解决了一个中文问题”,原来,又有子公司一线的中方工程师没心没肺地使用中文来提交问题单,向地区部求助,阿马尔接到问题单后一声不吭,借助“谷歌翻译”看懂了问题,指导中方工程师解决了技术难题。令钱旦既开心,又有几分尴尬。
年初做PBC(个人绩效承诺)沟通时阿马尔一本正经地对钱旦说:“我要加一条个人承诺,今年通过汉语考试。”
星期六晚上,阿马尔开车过来接了钱旦、林汉。林汉还邀请了小雨同行。
阿马尔兄弟姐妹三人,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一个弟弟在开罗大学念书,他尚未买自己的房子,和弟弟一起住在妈妈家。
他们家在城里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中,楼前马路不宽敞也不平整,楼内有一部一次只能挤进去两、三个人的旧式电梯,电梯外加了道门,门上加了把锁。
钱旦第一次看到门上挂把锁的电梯,问阿马尔,阿马尔说因为总有住户拖欠管理费,所以就把电梯上了锁,只有按时缴费的住户才能够使用。
一进门钱旦就看见客厅墙上挂着幅中国画,亭台楼阁小花园的那种,他以为是阿马尔加入“伟中”之后的布置,阿马尔却说是他妈妈一直的喜好,看来他能够迅速融入“伟中”未必是偶然。
阿马尔妈妈也是胖胖的,和蔼可亲。她虽然不会英文,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有疏离感。
餐桌上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埃及大餐当然会有胡姆斯酱、腌橄榄、大饼,主打的当然会是牛羊肉。
钱旦爱吃阿拉伯人的烤牛肉、烤羊肉,但那一桌子肉食分量太扎实,除了大块的牛羊肉还有大块的牛肝等,它们迅速填满了他的胃,尤其是一大块牛肝下肚后,钱旦觉得有些发腻了。
中国人鸣金收兵的时候埃及人还在击鼓前进,阿马尔热情地劝钱旦、林汉和小雨再吃一块肉,甚至嘲笑中国人胃太小。他们三人甘败下风。
吃完饭从餐厅转移至客厅,吃水果。去年在沙特人家也是这般流程,不同的是在埃及人家里能看电视,电视节目还算丰富,他们可以对着电视上的歌舞女郎评头论足。
吃完水果阿马尔提议去吃冰淇淋,钱旦以为就在楼下吃,他却开车带他们去了解放广场。
解放广场附近有一家人气极旺的冰淇淋小店,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店里店外人头攒动。他们好不容易挤到柜台前,三埃镑一个的冰淇淋味道一点也不输给摆在装修讲究的专卖店里的“哈根达斯”、“PPG”。甜点可谓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共同爱好。
Thenightisyoung,夜未央,他们驱车上了木卡通山顶。
木卡通是开罗制高点,白天在上面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旅游书上以为高地的金字塔、阿里清真寺都在其脚下,很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晚上,开罗的万家灯火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
山崖边零散摆着一些藤椅,属于旁边那些供应阿拉伯红茶和水烟的小店。
林汉和小雨先坐下了,钱旦向林汉使了个眼色,拉着阿马尔找了两个隔着好几米远的椅子坐下。小雨望了他俩一眼,笑了笑,扭回头去看着开罗的灯海。
钱旦和阿马尔一人一樽水烟,腾云驾雾。
阿马尔突然对钱旦说:“如果我换个部门,去做销售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钱旦警惕地望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想?”
阿马尔支吾了一阵子,终于直说:“你知道无线产品服务部那个穆罕默德吗?他已经有头衔了,我还什么都不是。”
他脸上露出了委屈。
穆罕默德是地区部第一大产品无线产品服务部的一个本地员工,与阿马尔前后脚加入的“伟中”,最近被部门指定为了副部长,协助中方主管的工作。
阿马尔已经度过了在“伟中”的最初日子,开始思考自己在这家中国人的公司的发展通道问题了。
阿马尔的委屈提醒了钱旦,他说:“我们部门比无线小,之前没想到要设置个副部长。谢谢你提醒了我,我想我确实需要一个本地助手来一起带领团队了。”
他心想自己总叮嘱各子公司的团队加快培养本地员工,却只关注到了他们的技能提升,忽视了及时给予正式的组织激励。给个这样的“副部长”头衔又不需要公司任命,向老韩请示请示就行了吧?
要解决中方员工和本地员工两张皮的问题,不就是需要先在本地员工中识别出同路人,再把同路人变成领头羊么?
他望着阿马尔:“我明天就和Mr.韩讨论此事,我们都看得到你的能力和绩效,不要急。”
阿马尔一笑,一口烟雾从嘴里喷出,升腾在他和钱旦之间。
林汉和小雨一人点了一杯阿拉伯红茶。
小雨端着茶,若有心事的一直望着远方的灯,发着呆。
林汉望着她,暗里着迷。
就在他要开口表白之际,小雨喝了口茶,转过来朝向他:“我跟你讲件事情呀。”
“好呀,什么事情?”
小雨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什么事情呀?说呗。”
小雨略有迟疑,还是开了口:“前天晚上牛总约我去马阿迪俱乐部游泳,我们去了那个小游泳池,游得有些晚,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林汉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小雨一停顿,他就催到:“然后呢?”
“然后,他突然游过来抱我,要亲我。”
“亲到了没有?!”
小雨望了一眼头上冒汗的林汉,说:“后来我把他推开了,说了声对不起,就离开游泳池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林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对他说对不起?!”
小雨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阿迪俱乐部是个会员制的俱乐部,“伟中”办了几张会员卡给员工共用,大家闲暇时常结伴去游泳和打网球。
林汉更喜欢的是和兄弟们去附近的奥林匹克体育场踢足球,只是跟着小雨去过几次马阿迪俱乐部,知道里面有两个游泳池,小的那一个收费高一点,人少一些,尤其到了晚上就更安静了。
小雨的泳衣是一套很贴身的白色带蓝点的比基尼,林汉一直觉得有些暴露。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小雨穿着那身性感比基尼,显露着修长的身材和挺立的胸,靠在池壁,壮硕的牛总“吭哧吭哧”径直游过来的画面。
他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又问了一次:“他亲到你了没有?”
小雨低着头,望着手中的茶杯,回答他:“亲到了一点。”
林汉妒火中烧,问:“你穿着那套比基尼?”
“我只有那一套泳衣。”
“我早跟你说要小心老牛,你怎么还晚上单独和他游泳?还穿得那么……吸引人。”
小雨没有抬头,她鼻子有些酸,但没有让眼泪流出来。林汉这一刻的反应并不是她说出心里憋着的话时想要的。
在牛总强吻她的那一刻,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几天很困惑,牛总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德高望重的存在,所以她在推开他的那一刻反而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心里认为牛总也许只是情不自禁,也许应该被谅解?她能肯定的是自己绝对不想有下一次!那么,自己要躲开牛总吗?虽然牛总并不是她这个部门的领导,但是“伟中人”在开罗的圈子并不大,总是会见面的,见到了怎么办?
她忍不住告诉了林汉,希望得到帮助,但这一刻,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恰好那边的钱旦和阿马尔站了起来,钱旦大声说:“很晚了,你俩谈完人生了没有?我们该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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