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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母“噢”了一声,斯人已去,再多的不满也不应再提起了,可是杨墨却偏偏要说出来,她要把一切都说出来,那火龙果皮里包着的鲜红的果肉,黑色的仔就是插在心口上被迫留在胸外的一把把手柄,“爸爸是出车祸去世的,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这消息还是从一位很小的弟弟口中转折折到我耳里的,爸爸不与我见最后一面,我把爸爸本应分配给我的遗产全部给了母亲作为我给她的赡养费,可母亲却觉得那本应是她的财产。”
“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我真是第一次听到。”唐父听后来了火气,闷闷的吐糟了一句。
杨墨把心中憋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吐出来之后,感觉心口像大闸打开了似的,轻松了太多,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说到后面,语气不再是愤恨和不公了,变的平静、冷静了起来,“其实我一直只对两件事不能释怀,一是:母亲二十多年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父亲却认为是我的错;二是:父亲没有见我最后一面。”
沙发圈里的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唐母低声“唉”叹了一声,道:“杨墨啊!你父母亏待了你,我们能体会到你心里的苦楚,可是我们作为长辈,都是劝合不劝散的,这件事还是看你自己怎么决定,我们都支持,想开点就好了。不过我和老头子两个都嘴笨,心里又藏不住话,有什么事全写在了脸上,昨天大家又都闹的不愉快,所以以后我和老头子两个与你妈妈来往可能会产生很多矛盾。”
唐母虽说的委婉,但杨墨能够听出唐母话里的话。杨墨各望了唐父和唐魏一眼,他们都沉默着,她知道,他们都对唐母的话表示赞同,她这样的母亲,任谁都不想与之来往的。可是这最终拿刀和执刀的人都只能是她杨墨,谁都不愿意做那个罪人。虽然杨墨本也有那样的想法,可是他们的沉默却终究还是刺痛了她,不同于母亲的青脸毒蛇,他们是花色脸谱后伪装的沉默人。
杨墨道:“爸,妈,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们当然不需要和我母亲有来往的,昨天的事情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唐母听了杨墨的话,轻吐了口气,随即笑道:“其实不来往也说不过去,她毕竟是你亲生的母亲,我想,每个月赡养费还是要出点的。”
杨墨笑道:“妈妈觉得每月出多少合适?”
唐母瞥了唐父和唐魏一眼,似乎想把他们拉进这个赡养费讨论的话题,唐父欲言又止,唐魏把眉头紧拧着。
这节骨眼上,他们都聪明的知道不适合发表任何言论。
杨墨笑道:“赡养费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父亲的遗产够母亲花上十年了。我先去看看金宝。”
说完便上楼了。
唐魏跟了过来,道:“你昨晚在哪里过夜的?”
杨墨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淡淡的说:“在朋友家里。”
唐魏道:“哪个朋友?我去刘一诺那里问了,你不在她那里。”
杨墨忽然在金宝房间门口顿住,回过头冷冷的说:“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哪里过夜的?”
唐魏见杨墨忽然对他变了脸色,也没好气的说:“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担心了你一个晚上,你身份证也没带,开不了酒店,而且外面又那么冷。”
这话他的确说的情真意切,可是刚刚客厅里的画面还萦绕在杨墨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她做不出感动的样子,只得淡淡的说:“昨晚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金宝睡的正甜,她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冬天,一进被窝便越睡越酣。杨墨在床边坐了下来,被子有些地方是窿空着的,她伸手小心地压了下去,被子被紧贴在金宝身上,拱起的一团,像化蝶前的蚕蛹。
杨墨盯着金宝的五官看,忽然道:“金宝的眉眼是整个五官中和你长得最相似的两处,形状、神韵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魏闻言,低头在金宝脸上端详了一会,笑道:“女儿像父亲,以后不愁富。”
杨墨一听,不由想起自己,她的眉眼也最像她父亲,可是她却既不富也不福,于是她说:“你这话说的不完全正确。”
唐魏笑道:“书上就是这样写的。”
杨墨道:“书都只能代表作者自己的观点,通常观点都带有片面性。不过我想我的金宝一定会是幸福成长的,有爱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弟弟。”
唐魏笑道:“还有一个,妈妈怎么能少呢?”
杨墨向唐魏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勾嘴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不搭边的话,“你说我如果早死了怎么办?”
唐魏急忙捂住杨墨的嘴,制止的说:“说什么胡话呢?这种话怎么能够乱说,不是在咒自己吗?”
杨墨笑道:“有因有果,我和父母不和气了这么多年,单凭一个“孝”字,我就一定会遭报应。”
唐魏生气了,见杨墨这样狠毒的诅咒自己,他怒道:“孝也有愚孝和孝顺之分,你父母那样亏待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而你还把用了的钱全还给了他们,并且还负担了赡养费,在任何人看来,那就是孝顺了,墨,你何必这样苛刻自己呢?”
杨墨轻叹了口气,摇头轻笑了一笑,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毕竟是没有做到孝顺。她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我应该加紧让Karl把剩下的笛子课全部补上了。”
从这天开始,Karl每天都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唐母有时忍不住说:“杨墨啊!Karl练笛子等过了春节也不迟,而且一天四个小时真的太辛苦了。”
每当这时,杨墨都会说:“早练早出道,小孩子正是学习的时候。”
萧北辰自从那次送了杨墨回去之后,就经常等在他们的小区门口,他在等唐魏,终于这天等到唐魏一个人出来了,他忙走了上去,唤道:“唐魏。”
唐魏诧异的转头,见是萧北辰,脸色不自觉的沉了沉,潜意识的,他不再像当初那样平和了。
萧北辰见唐魏对自己露出敌意,他本来也不是来交朋友的,于是开门见山的说:“唐先生不介意和我喝杯咖啡吧!”
唐魏轻笑了一下,道:“当然不介意,不过萧先生来到了我家门口,当然是我来请客的。旁边刚好有一家咖啡店,不如去那吧!”
萧北辰应道:“好。”
唐魏先进了咖啡店,挑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很快的把咖啡端了上来,他知道萧北辰找他一定是和杨墨有关,但他还是明知故问的说:“萧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萧北辰也不兜圈,道:“前些天,我有看到杨墨一个人大晚上的在街边站着,心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好,问她她也不告诉我,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我和杨墨是好朋友,我比较担心她。”
唐魏忽然嗤笑了一声,“好朋友?萧先生理解错了吧!应该是前男友才对,不过,杨墨的情绪好坏,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责任,萧先生不用担心了。”
萧北辰见不能和气说话,来了脾气,温怒道:“唐先生,我以前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这么不大气。我和杨墨现在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我今天也只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了解下情况而已,她喜欢你,我祝福她,你不必这么阴阳怪气。”
唐魏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一下,盯着萧北辰冷冷的说:“那天晚上,杨墨在你那里过的夜?”
萧北辰一听,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口否定,但一想到唐魏刚刚的嘴舌便生气,于是他一口应了下来,“是,所以杨墨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什么大晚上的站在街上不肯回去?”
唐魏听了他的话,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沿上,难怪上次问杨墨的时候,她不直接回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和自己闹矛盾竟然会去找前男朋友,他按捺不住胸口的怒火,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他的下半脸抽搐着就像嘴里含着滚烫的蜡烛油一样,敌意地盯着萧北辰,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才是她的丈夫,我和杨墨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轮不到你。”
说完他便抬脚走了出去,手背由于用力打翻了桌上的还未喝完的咖啡,咖啡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一滴、二滴、三滴……
萧北辰想要去拉住他,可是他晚了一步,唐魏的身影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回到桌边,咖啡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仿佛流了好久似的,可是却明明是一刻钟的时间,他隐隐觉得自己闯了个大祸。
唐魏本来是出门买酱油的,经萧北辰一打岔便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怒气冲冲的折回家,听到二楼传来的笛子声,他又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火,断断续续的笛音此刻听在他耳里就像手指甲刮在黑板上发出来的刺耳的呲呲声,他径直往楼上去。
唐母在厨房听见声音,冲着他喊:“唐魏,酱油买回来了吗?放在哪里?”
唐魏惘若未闻。
他“砰”的一声踢开Karl的房门,二话不说把杨墨从椅子上拉出去,直往卧室走去。
杨墨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用了猛力一把甩开了胳膊,怒道:“唐魏,你干什么?”
唐魏一甩门,发出一声巨响,目光狠狠地盯着她,杨墨看着心口忍不住狂跳不止,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他发这么大的火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红眼睛,她不再敢说话了。
终于他开口了,可是这话并没有抚平杨墨胸口的忐忑,相反,而是更加的不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那晚,你是在萧北辰那里过夜的。”
肯定句。
他这样的肯定,在萧北辰那里待了一夜,只有她和萧北辰两个人知道,难道,“你和萧北辰见面了?他告诉你的?”
唐魏忽然大笑了一声,笑的咬牙切齿,他低吼道:“所以你是承认了?你还瞒着我,你和我吵架跑去找你的前男友,杨墨,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不是刻意瞒着你的,那晚不是我找的他,我们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的,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杨墨奋力解释。
可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唐魏“哼”了一声,讽刺道:“偶然遇到的?大晚上的街上那么多人,就你们两个一出门就偶然遇到了,我找了你一个下午,也不看我们两个在街角来个偶遇,你不接我电话,是觉得我打扰到你们约会了吧!”
“唐魏。”杨墨听着唐魏说的越来越离谱,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唐魏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她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和萧北辰现在只是朋友,我们真的是晚上的时候在街上遇到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有,你现在为什么对萧北辰这么大的意见了,以前你还陪着我去医院看过他,难道那都是你装出来的吗?”
说完,杨墨便抬脚离开,今天的唐魏真是发了疯了,不可理喻,她现在一刻都不想见到他。可是唐魏却偏不让她走,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臂,尤其是后面一句气的他头顶都在冒烟,“你说以前我是装的?杨墨,你真是没有心,我那时能陪你去医院看他,你知道我是挣扎了多久的吗?亲眼看到你对他脉脉含情,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只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可是现在,不是了,不是了,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你再和他来往就是对不起我。”
唐魏从前对她的付出,杨墨记在心里,可是那不是他无理取闹的砝码,“我和萧北辰那天晚上真的只是在街上遇到的,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我现在的心里只爱你一个人。”
她冷冷地站在旁边等着唐魏接话,她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如果他顺着台阶下来了,她就当刚刚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竟然说:
“那好,既然你说你们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你敢发誓吗?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他。”
杨墨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唐魏,他是我朋友,你让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他,你怎么变的这么不可理喻了?”
唐魏一听,脸色又沉了下去,讥讽道:“所以你以后还是要见他是吧!”
“是,他是我朋友,我以后不会不见他的。”杨墨的胸口气的一起一伏,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唐魏听了杨墨的话,同样生气,狠狠地一掀门跨了出去,门又是“砰”的一声,杨墨不禁惊跳了一下。
母亲在唐家大闹了一场后,唐家成为了左邻右舍闲余饭后的谈资,唐父不再每天晚饭后去社区找散步了、做老年人操了,他待在了家里,客厅上的沙发圈成为了他最常待的娱乐场所,可以看电视,可是从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这娱乐提不起他的兴致,没有社区里同龄的好友可以交谈,耳边没有旋律带劲的老年人歌曲,只有唐母,只有唐母陪着他偶尔唠叨一会。
唐母现在每去一次超市,买的更多了,她会拉着两个轮子的省力车去超市,把它寄存在前台那,以前,她总会说太麻烦了,可是现在,她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了。
这一天,唐母买菜回来,在楼下与隔壁的王阿姨碰了个正着,王阿姨一看到唐母,眼睛就放光似的抓着唐母的手臂问:“莫宁啊!前几天你们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啊?闹哄了一个上午,我还以为你们家遭贼了呢?”
唐母脸色难堪,神色羞愧,几番预要抬腿逃离。她最在意自己和唐家的形象,保持了几十年的和颜悦色,模糊的说了句,“没什么事情,家里小孩子闹的。”
说完便逃也似的窜进电梯,手指不停的按着关门键,再快的速度,她都觉得太慢。
接连几天,家里都是压抑低沉的气氛,就连金宝都感受到了,她变的喜欢哭了。
杨墨好哄好说的终于催眠了金宝,看着金宝长长的睫毛发呆。她想她应该离开这里了,左邻右舍对她家声情并茂的描绘,她无意中听到过几次,她让唐家蒙羞了,她简直该死。
唐父唐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从他们却实实在在的对她客气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了,唐魏的性情也微变了很多,她没想到他的脾气也那么暴躁和倔强,是他从前隐藏的太好了?还是她处理事情的态度真的让人忍无可忍了?
他要是提出离婚,她准答应,她可以净身出户,不要唐家任何的补偿,可是她的金宝以后要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她没有能力抚养她,她只能跟着唐魏的。
唐魏自从上次和杨墨大吵了一顿后,经常在外面喝的烂醉如泥。但他还算有点良心,他会首先告诉吧台的小哥,说:“如果我喝醉了你就打这个电话,让她来照顾我,不许带我回家,我在酒店订了房间。”
今天,又是一样。
杨墨离开前给Karl布置了笛子任务,她要加紧把知识全授给他。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杨墨忽然意识到未来的不可掌控和变化莫测。
唐母见杨墨又和她说帮忙照顾金宝的话,她知道唐魏又在外头喝酒了,他虽然第二天回来又是没事人一样,但三姑八婆的眼睛嘴巴可一刻都闲不住,最喜欢逮着这样的事情看好戏了,她想装作不知道都困难。
为此,她只黯然的点了点头,无奈又心痛。
和唐魏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像这几天这样没要命的灌,她知道他心烦,为此她从酒吧接过唐魏后并没有责怪他,相反,她比从前更加细心温柔的照顾她,他手机里预约的是双人床,他或许是怕自己酒后不安分吵到杨墨无法安睡,但他的酒品却是格外好的。
不哭不闹,醉了后直接闷头睡觉,只是偶尔不舒服时把半个身子挂在床头呕吐。
杨墨只需准备好一块湿毛巾和一个垃圾桶就行,所以他或许是不想与她同床共眠而已。
杨墨在床边侧坐着,看着已经安睡了的唐魏的睡颜,像暖阳柔情的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
窗外忽然下起了霏霏细雨,杨墨为唐魏拉拢好被子,把发呆移到了窗边,不久又刮起了黑风,雨线像变戏法似的越变越粗,简直就像孙猴子的金箍棒,搅的东海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母亲从唐家两手空空回去后,压抑了几十年的闷气像忽然找到了出口似的,推着、挤着、踩着一同往外冲,她铁青的脸色越发张扬了,变得有声有色了起来,
杨雪由于没有借到钱争取到她孩子的抚养权,初为人母的她,再高的傲气,也只能忍气吞声,厚着脸皮去探望,可是孩子还小,两岁的人儿,你能让他对感情有多大的投入,当然是整天见到谁就和谁亲切了。
看着孩子不喜欢她抱,一抱就哭,她心里觉得真是憋屈,就像在拐偷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她气冲冲的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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