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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逍在缺水少食的沙漠中度过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佛土边境的村落已经从之前的荒凉残破回归到了安闲宁静,比起两个月前猃狁骑兵到处肆虐的境况要好得多。
而在这两个月中,梅逍一怒之下走进沙漠,伊翊由于不放心,也跟了进去,结果,梅逍向沙漠中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到四周看不见任何人、任何动物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且,这两个月之中的每一天,梅逍几乎都是呆若木鸡的,就像是一个植物人一般,除了吃喝拉撒,几乎就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远方思考着什么,任伊翊怎么叫也叫不醒。
没办法,伊翊只好把之前行军时带的食物和水留在了梅逍身边,自己去到沙漠边缘的村庄里寻找食物,然后带进沙漠之中,放在梅逍的身边,让他只要一想吃东西就能有东西可吃。
好在梅逍除了每天呆呆地遥望着远方,和一直不说话两点外,其余的还都十分正常,不然,伊翊真的会以为梅逍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植物人了。
两个月以来,梅逍每一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沙漠中的沙石吹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也不为所动,有些风大的天气,梅逍的身上甚至落满了沙土,他也毫不在意,任自己被黄沙掩埋,待到起身吃东西时再让身上的沙土自行掉落。
最后的几天,梅逍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土黄色的沙人,当他坐在沙漠之中时,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一个人了。如果不是伊翊这些天一直在为杨闲送食送水,伊翊甚至都认不出来这个形容枯槁、浑身沙土的人竟然是两个多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梅逍。
梅逍在思考了两个月后,终于想要起身走了。
那一天,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伊翊正在她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睡觉,忽然听见前方几乎一动不动的梅逍似乎有了些动静,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土,仰望着沙漠中极为清晰的星空,长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有什么理由杀掉那么多人,但是我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一味地在这里想有什么用呢?也许,是时候该出去看看了。”
伊翊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理解梅逍的怪异行径,因为她知道,只要是一个健全的,有独立思想的人,就会有钻到牛角尖儿里出不来的时候,这时候,要给他时间,只要他想开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显然,现在的梅逍虽然没有完全想开,但也想要出去看看之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梅逍和伊翊寻找到了很多佛土西部边境的小村落,这些小村落依托着沙漠边缘的绿洲而生存,在梅逍进沙漠前,在猃狁一族不断地骚扰和抢掠下,这些村子都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但是,在梅逍出了沙漠之后,发现这些村子已经安定了下来,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于过起了普通村民那简简单单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猃狁来犯了。
梅逍看到这副景象,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减轻了不少,最后,他决定给薛礼留一封信。当初的薛礼做的是有些欠妥,但是他还年轻,而且当时的情况所迫,让他做出了那个决定,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要好好教育,薛礼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帅才。
安排好了一切,梅逍和伊翊终于踏上了回到佛土万佛寺的路,时隔快一年,梅逍终于真正意义上地完成了那位僧人交给他的任务,他的身世之谜,如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万佛寺依旧庄重而华丽,满是金子的大殿还是如以前梅逍看到的那般辉煌,有时候,梅逍会想,为什么没有小偷会来偷万佛寺的金砖呢?这群和尚应该不会阻止的吧?
其实,万佛寺的金砖确实有人偷过,但是,奇怪的是,每一块丢失了的金砖或是几天之后,或是几个月之后,都会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也许是小偷们良心发现,也许是万佛寺的金砖着实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这也算是佛土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梅逍回到了万佛寺,之前的那名中年僧人亲自来迎接了他,直到现在,梅逍才知道,这个中年僧人竟然是这万佛寺的方丈,明空就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梅逍感叹于命运的神奇,原来冥冥之中,遇见一些人竟是一种必然。遇见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却又总是近在咫尺。
交给梅逍的任务完成了,方丈也该兑现他的承诺了,方丈室的里间,方丈、梅逍和伊翊席地而坐,每人的手边都摆着一杯正冒着氤氲热气的清茶,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有关于梅逍身世的一些事情。
方丈一口热茶下肚,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好多年,已经不想再藏了,你不懂,自己一个人藏着一个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有多苦。”
听到此处,伊翊长长的睫毛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一双大眼睛似乎泛起了一丝水光。
方丈继续道:“我就是当年那个与你父亲无名争夺佛土方丈之位的无相,也是他的师弟。”
梅逍沉默许久:“这么说,我的父亲真的是无名?”
方丈点点头道:“也许,他也是梅琅。”
梅逍喃喃念道:“梅琅……梅琅……”
梅逍原本以为得知了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会很激动,会急着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抛下了自己,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自己,梅逍的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这个父亲已经死了。
方丈道:“这是他的俗家名字,我了解他,如果他真的有了孩子,那他一定早已不再是一个和尚了。”
梅逍问道:“那我的母亲是谁?”
方丈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的父亲真的是无名,他也喜欢用剑,喏,他当初所用的就是你手里拿着的这一把漆黑色的怪剑,你要知道,当年的佛土没有一个人用剑,他是唯一的一个。你们实在是太像了,甚至连性格和言谈举止都很像。”
梅逍继续问:“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方丈微微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决心告知梅逍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也一直在尽力地避免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那件事情涉及到佛土方丈的脸面,轻易是不能讲出来的。
方丈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缓缓地睁开,眼中多了一丝悔恨与愧疚。方丈缓缓道出了当初的事情:“当初,我与无名是佛土最有前途的两个僧人,我们的师父是前任的方丈,他在我们两个之间挑选继承人,当初的我年轻气盛,有些狂傲,觉得师父一定会选我,便耐心地等待着师傅的传位仪式,但是,等来的却是师傅传位给无名的消息。”
“当时的我早已不顾佛家的体面,直接冲进了方丈室,质问师傅为何不选我,师傅告诉我,他看出现在的我并不适合做方丈,要多多磨炼,无名比较稳重,他做方丈才合适。但是,当初的我并没有听得进去师傅的教诲,反而怀恨在心。”
“没多久,师傅便去世了,无名也已经独掌了佛土的大权,但是,无名一心向佛,把所有的佛土政务都交给了我,这给了我培植势力的机会,再加上佛土有一部分人对无名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不满,我成功地笼络了一批人,也有了自己的僧兵。”
“后来,我还是没能顶住方丈这个位置的诱惑,利用手中掌握的势力一举夺下了佛土的整个控制权,并派遣僧兵四处追捕在一部分死忠的守护下逃走的无名。”
“但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那里都找不到。不得已,我这才聘请了几个江湖势力,与僧兵们一起去寻找无名。”
“谁料,那些江湖势力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在佛土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整个佛土都摧残成了人间地狱的样子。当时那场战争的所有损失几乎都是那些江湖势力所造成的。”
“而无名见到这些江湖势力的做法,自然不会任由佛土的百姓受他们的蹂躏,所以就带着自己忠心的部下与他们打了许多场战斗,那些江湖势力还联合了我手下的僧兵,人数众多,无名他们自然不是对手,但两方还是打得十分惨烈,无名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牺牲相当一部分的部下。”
“记得有一场战斗,那些江湖势力俘虏了一批僧人和一个抱着一个婴儿的女人,那些江湖势力想要把这些俘虏运到偏僻的地方杀掉,但是在运送的途中,那支队伍中押运的人被一个神秘人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没留,但是,在他们终于找到那批人的尸体时,其中并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婴儿的尸体。我想,那个婴儿应该就是你,你的母亲也没有死,至于她去了哪里,又是如何与无名生下的你,我就不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那些江湖势力说已经抓到了无名,我很兴奋,要他们把无名带给我,谁料,他们竟然只给我带回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只能依稀的辨认出那应该是一个和尚,但他们一口咬定那就是无名。”
“当时,我看到那颗人头时,并没有好好地观察一下,而是直接崩溃了,我并不想要无名死,我只是想要他看看,我可以做得比他好。”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只能收拾起佛土的残局,掩盖当年的真相,带着佛土努力地向前看。”
“但是,在这么多年的调查中,我渐渐发现,无名可能并没有死,他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方丈长叹一声:“也许,这只是我的一个期望吧,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并没有死。”
梅逍听完了这个故事,自己那些奇怪的梦境也有了解释,在战乱中出生的婴儿,记忆中有那些可怕的东西也不奇怪了,梅逍唯一的疑问就是: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活着,他们在哪里?
梅逍原本以为自己会恨眼前这个害自己和父母分离了二十年,或许还害死了自己父母的人,但是,并没有。也许,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梅逍的情绪只是有些复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父亲和母亲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梅逍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这个符号在他心里早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况且,梅逍现在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在哪里的线索,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即便想找,又应该去哪里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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