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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之上,瘟疫四起,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再加上这一年的气候有些干旱,田地之中几乎是颗粒无收。但是,百姓们都被朝廷的禁令封在了家中,那些富户还好,普通的农民可就遭了殃。
彭城的一户普通农家,身为一家之主,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的庄稼汉坐在家中的门槛上抽着旱烟,一脸的愁容。
他身后的屋中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还有妇人安抚婴儿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老人的咳嗽声。他听着这些,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这场该死的瘟疫来了,朝廷便下了禁令,非官府允许,不得外出,要不是他提前屯了些粮食,恐怕这一家人早已饿死在这屋子里了。
但直到如今,朝廷也没有丝毫要放他们出去的意思,而屯的粮食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一大家子可就真的要饿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屋子里了。
庄稼汉手中的旱烟早已经抽完,已经吸不出烟来了,他还在一口口地吸着,像是丝毫未觉。
正愣着神,屋内忽然传来婴儿的嚎啕大哭,庄稼汉一惊,回过神来,站起来向屋内走去。身为这个家中唯一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肩上还背着许多责任。
屋内,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正在喂小婴儿吃奶,但大人平时都不能吃饱,能喂给婴儿的奶自然也不多,婴儿也吃不到多少母乳,也就一直饿着。那孩子已经饿得瘦骨嶙峋,看起来十分可怜。
庄稼汉走进屋里,看着自己饿得脸色发黑的妻子和瘦骨支离的孩子,心中难受,又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庄稼汉来到老人的窗外,偷偷向里面看去,发现老妇人正为老头子拍打着后背,想要止住老头子的咳嗽。
老妇人道:“我说老头子,你可别咳了,咱们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说我们再给他添上个负担,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头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我也不想,可我这身子骨,恐怕是没两天了…咳…咳……”
话未说完,老头子又咳了起来。
老妇人叹了口气,继续为老头子拍打着后背。
站在窗口的庄稼汉眼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转身又蹲在了门槛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着烟。小院中的气氛沉闷而压抑,虽然还没有到绝望的程度,但也不远了。
庄稼汉正在失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的路上似乎传来了马蹄的“踏踏”声,听声音,正是向他的家走来的。
庄稼汉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关门闭户,哪里会有马匹在路上跑呢?
谁料,马蹄声越来越近,正好在他家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下,庄稼汉可听清了,家门口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马蹄声也在门口踢踢踏踏地响着,像是有两个人牵着两匹马在门口谈着什么。
半晌,庄稼汉的院门被敲响了。
庄稼汉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问道:“是谁?”
外面一个温和而淡定的声音从容答道:“我们是武阳弟子,已经走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了,向在此地借宿一晚,我们会留下报酬的,请问是否能打扰呢?”
一番话说得十分客气,庄稼汉也早就对武阳殿的人颇有好感,便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武阳弟子服色的年轻人,他们腰间都挎着剑,所不同的是,一个人的腰间挎着的是一把黑色的剑,另一个人的腰间却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剑。他们二人长相剑眉星目,身上都带着专属于江湖人的杀伐气息。
庄稼汉把他们让进屋里,看着两个衣着光鲜的武阳弟子,庄稼汉显得有些局促,还有些紧张,庄稼汉道:“家里还有个客房,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将就一下吧。”
说着,庄稼汉把两个武阳弟子让到屋中,又把马牵了进来,安顿好。三人经过老人的屋子和孩子的屋子,两个武阳殿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咳嗽,脸上露出沉肃的神色。
其中一个年轻人问道:“大哥,厨房在哪?”
庄稼汉指向厨房的方向,道:“在那里,你们就自便吧,我要去照料老人和孩子了。”
两个年轻人把包袱放到了客房中,一齐坐了下来,其中,一个挎着银色剑的年轻人问另一个:“都看到了?”
被问到的年轻人点点头,道:“看到了。”
挎着银色剑的年轻人正是杨闲,而另一个年轻人自然是梅逍了。
二人见山下的瘟疫控制得差不多,便想要下山看看,就这样,每人牵着一匹马下了山。
但没有料到的是,这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连客店也没有一家开门迎客,两人没办法,只好胡乱找一家农户借宿。
两个人运气不错,刚刚敲了第一家的门,就找到了借宿的地方。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厨房,发现厨房的米缸中仅剩了一个缸底的米,灶上的锅中一半空空如也,另一半是凝成固体的凉粥。
看起来,这家人每一顿只在锅中取半锅粥来吃。
看到这儿,梅逍没来由地鼻子一酸,道:“杨闲,我们可不能再吃老乡家的米了,他们已经没多少吃的了。”
杨闲点点头,道:“我们带了米,也带了些武阳殿中的腌制小菜,不如叫上大哥一家,一起吃一顿吧,就用我们的食物。”
梅逍也赞同:“就这么办!”
两个人在厨房中忙碌起来,一大锅粥,几个小菜,很快就摆了出来。
两人还把前几日路过山林打到的野兔肉做熟了,也端上了桌。
做完了这一切,梅逍去喊庄稼汉一家吃饭,杨闲留在厨房里,看看已经见底的米缸,略一沉思,把自己带来的米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只留下了几张从武阳山上带下来的,已经变得坚硬无比的锅盔。
托梅逍和杨闲的福,庄稼汉一家几个月来第一次吃上一顿如此舒心的饭。
老头儿、老妇人、庄稼汉、农妇还有杨闲和梅逍一齐围坐在桌边。杨闲和梅逍刚刚端起碗来,就发现庄稼汉一家已经开始喝第二碗粥了。
杨闲一笑,道:“大哥,大叔,你们不用着急,我们带的米够吃的。”
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我们这些小民,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粮食一共就这么多,只能省吃俭用,能多熬两天是两天。”
一吃饱了饭,老头儿也不咳了,说起话来十分流利,看起来应该还有些文化。
杨闲问道:“那周边的人情况都怎么样?”
庄稼汉叹了口气,道:“前几天,东边的老李家已经全都饿死在家了,虽然是前几天发现的,但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现的。”
庄稼汉继续道:“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有,谁知道附近的邻居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官府又不让出门,也没办法确认。”
庄稼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敲了多少家的门才找到我们家?我猜不少吧。”
杨闲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我们敲的第一家就是您家,说起来,我们还很有缘分呢!”
庄稼汉也笑了,“缘分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呢!”
大伙儿都吃饱了,老妇人和农妇都下桌去收拾碗筷,桌上的老头儿、庄稼汉、梅逍和杨闲四人开始闲聊,老头儿问道:“两位少侠这是要做什么去?最近可不能在外面瞎跑啊,多危险?”
杨闲笑笑,道:“老伯不用担心,我们武阳弟子身强体壮,一般的瘟疫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的。”
庄稼汉摇头道:“还是小心点好,我们村练武的也因为瘟疫死了好几个,可不能轻看了这瘟疫啊!”
杨闲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庄稼汉又点了一袋旱烟,一边抽一边道:“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家家户户多少都有点余粮,那些穷的地方,估计还没等到这时候,早就见阎王去了。”
老头儿看看儿子,道:“这年头儿,只要能活着就好。”
庄稼汉看着两个年轻的武阳少侠,道:“二位这是要到哪去?”
杨闲也不隐瞒,“我们要看看附近的情况,也想打探一下最近暗殇阁的动向。”
听到“暗殇阁”三个字,老头儿和庄稼汉的脸色瞬间变了三变,老头儿阴沉着脸道:“暗殇阁可不好惹,前一阵子从别的村子传来消息,他们好像带了些壮丁走,说要给他们个活儿做,用米来抵工钱。”
杨闲来了兴趣,道:“有没有说是去做什么?”
庄稼汉深深吸了口烟,道:“去了的人,都没回来,但是每十天,暗殇阁都会送去一车米,倒是都相安无事。”
梅逍发现了一个问题,道:“暗殇阁的人可以随意走动?”
庄稼汉吐出一口烟气,道:“朝廷的禁令是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们江湖门派,有几个听朝廷的?但好在你们身体都好,瘟疫也惹不上你们。”
老头儿神色凝重,道:“我猜啊,那些被带走的壮丁应该是都回不来了。”
杨闲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何以见得?”
老头儿微微一笑,道:“小老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军中当过几年小官的,这样的事,见得多了。”
老头儿道:“军中找人修工事、修城墙的时候,壮丁们只要不死,还都能捞个活命回家,要是找人挖个墓、盗个陵什么的,那壮丁十有八九就都会被杀死。”
老头儿顿了顿,道:“暗殇阁那样的门派,能做什么好事?怕被泄露了秘密,自然不会让他们回来,那些米,只是封口费罢了。”
杨闲一笑,道:“老伯真是见多识广啊!”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还是后悔啊!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去个大门派做个弟子,如果当初我真的那么做了,起码现在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杨闲道:“我们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老头儿苦苦一笑,道:“那总比我们这些性命捏在暗殇阁手掌心的人要好,暗殇阁只要一来,我这儿子一定会被他们强征了去,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幼妇孺可就活不下去了。”
杨闲轻轻一笑,道:“就凭老伯的脑子,哪里还不能找出个活路呢?”
庄稼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桌边烟雾缭绕,老头儿的表情在烟雾的掩映下显得有些凄凉,“脑子再好,我也老了,只靠家里的两个女人,怎么能照顾我孙子一辈子?”
老头儿父子两个的眼神在半空中一对,似乎是已经商量好了什么,父子两个齐齐向着杨闲和梅逍跪下,道:“求二位少侠带着婴儿回武阳殿吧,也为我们家留一支香火。”
杨闲也没有想到这父子两个会来这么一出,只好先扶起了父子两个,道:“快!快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只留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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