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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斜道中段,三交城。
一支约有两千的西凉骑兵由北面的斜谷入谷,沿着斜水直抵褒水、斜水、西江水交界处的这一座石围驿亭。
“马”字的将旗猎猎作响。
关中十部之一,实力排在倒数后三位的凉贼马玩,很是威风的穿着一身亮银铠甲,手提虎头湛金枪,骑着一匹高大白马。
远远的看上去,马玩的样子威风凛凛,气势很足,倒是与锦马超几无两样。
在他的旁边,汉中郡功曹阎圃正紧张的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群山深处的动静,生怕有伏兵埋伏。
马超没请到,却请来了马玩。
阎圃心中也是无奈。
这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倒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西凉大寇、征西将军韩遂的提议。
这一次出使关中,张鲁的本意,是想向征东将军马腾求援,但阎圃一出斜谷,就打探到了一个不利的消息。
并州刺史高干与冀州牧袁尚连结,约定共同起兵抗曹。
司隶校尉、假节关中的钟繇为了牵制高干东进邺城,力邀马腾、马超、庞德等西凉军将再入河东,击破高干残余。
马腾没功夫理会张鲁。
连带着马超、庞德这样的悍将,也不在关中。
阎圃只能退而求其次,向正要奔赴河东的征西将军韩遂求援。
韩遂此人,早先就是西凉大寇,朝廷曾派司空张温领兵征剿,结果却是屡剿不绝,韩遂更是借机火并北宫伯玉、李文侯等大寇,成为西凉名副其实的贼寇之首。
论及势力来说,马腾虽然有马超、马岱等子弟兵相助,但其实不及韩遂。
韩遂手底下,阎行、成公英等将领,也不是庸将。
尤其是阎行,更是可以和马超单打独斗,极是骁勇之极。
阎圃在郿坞与韩遂见面,待听到魏石兵进汉中,张鲁苦战失守的消息,韩遂如狐狸一般的狭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这一次去往河东郡,是应钟繇之命前往,但其实,韩遂心里,并没有想到河东郡去打生打死的想法。
他从陇右到关中来,实是想探一探关中的虚实,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到长安三辅一带来打打秋风。
相比荒凉少人,氐羌遍地的凉州,三辅虽然屡经战乱,但大族的坞堡还有不少,只要打破几個,就能掳掠几千人口和大量的财帛。
只是,关中毕竟已经残破,大坞堡虽然有,但却是防备森严,甚是不好打,比如扶风郡的苏家坞堡,有族兵近二千众。
马超之前倒是打下过苏家坞堡一次,但很快就被酒泉郡太守苏则上报朝堂痛斥,最后只能又灰溜溜的退出堡内。
韩遂也想打一次大坞堡,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目标。
现在,阎圃送来了汉中郡的消息,让韩遂猛然发现,原来他还有另外一个更好的目标。
“阎功曹,远水不解近渴,马腾父子在河东,救不了汉中,但我韩文约却是近在眼前,你若是听我一言,不仅汉中可保,而且还能有一场富贵。”
“凉州军中,裨将军马玩,正好驻军于雍州陈仓附近,麾下有骑兵过千,韩某这就命其虚打马腾、马超旗号,沿斜谷南下,兵发汉中。”
“若是褒谷口无有阻敌,马玩军迅速出谷,与张师君的队伍合兵一处,共守南郑。”
“韩某将亲率凉州精骑万余众,从陈仓道南下,兵进阳安关,阎功曹可将张师君的书信留下,到了关城之后,韩某射书于关内,等关门大开,凉州骑兵一拥而入,汉中之围可解。”
韩遂说了一大段,把阎圃给惊得目瞪口呆。
他一向自诩多智,但在习惯了大鱼吃小鱼,相互吞并的韩遂面前,犹如小儿一般。
韩遂这一番计较,说简单点,就是马玩在褒斜道上假扮马腾、马超,以吸引魏石的注意力,而他韩遂则从陈仓道直取阳安关。
韩遂要谋夺汉中。
阎圃心中隐隐猜到,但又无可奈何。
他不过是一介文士,出出主意还行,行军打仗不是长项。
从韩遂处回转之后,阎圃即被带到了马玩军中,这一回,跟着马玩南下褒谷,也是他心里最紧张的时候。
“报,褒谷口发现有敌阻拦,旗号为魏。”西凉骑兵斥候打探消息的速度也是不慢,在魏延得讯后不久,就回报到了马玩那里。
“命令,全军在三交城暂歇,等埋锅造饭之后,再行出发。”马玩沉着脸,吩咐麾下众骑。
“马将军,这军事紧迫,可万万歇息不得,要是让魏贼发现端倪,那再想要攻取褒谷口,可就难了。”
阎圃急急谏言。
兵贵神速,他着实不明白,马玩为什么不先急攻一次,要是褒谷口只是些虚兵,那岂不是被骗了。
“咄,阎功曹说的什么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褒谷既然发现有敌阻拦,那我们暂先歇息,养精蓄锐之后,再行攻伐,有何过错?”
马玩不快的喝问道。
韩遂要把他当枪使。
马玩好歹也是一部军将,脑子也是有的,自不肯替韩遂火中取栗。
关中十部,以韩遂、马腾为首。
马玩这一支西凉骑兵,更亲近马腾、马超一点,这倒不是马玩与马腾同出一宗,他是河东人氏,与马腾不是一支。
但天下马姓是一家,马玩和马超相识,两人走得很近,自是听说峣关之事。
魏石连马超都能打赢了,更不用说他马玩了。
韩遂这一回要他出征汉中,摆明了是坑人。
但马玩又不能不听从。
韩遂势大,马腾又远在河东,他要是不听,估计第二天就要遭到韩遂的攻打。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在三交城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褒谷口的守敌不强,马玩不介意领军入寇汉中。
他可是听说了,关中的流民携了大量的财帛到了汉中,汉中张鲁治下,富庶流油,这些好东西,要是他不取,岂不是可惜。
韩遂、马玩、阎圃各有心计。
魏延在褒谷口倒是一顿好猜,误以为是马超到来,结果等了半天,马玩却真的会玩,领军在三交城停滞不前了。
等到魏延遣了斥候再探再报,得知此马非彼马时,紧张了一整天的魏延,枣红脸越发的通红,气得差一点要吐血了。
“马玩,你敢玩我?”
魏延怒不可遏,索性留了五百兵卒守在褒谷口,自领一千精兵向三交城杀去。
褒斜道上,骑兵的作用被限制,相反,步兵和弓兵成了作战的主力,魏延气怒马玩假扮马超,他要反杀一波,将马玩这群西凉寇,彻底的赶出褒斜道。
三交城。
魏延与马玩一场激战。
马玩开始接战时,还想着此魏非彼魏,要是能阵斩面前这个红脸的魏姓敌将,也算是向韩遂交了差,但谁知道一交上手,他这几下子,完全不是魏延的对手。
要不是手下的西凉精骑还算精练,马玩估计三、五下就要死在魏延手里了。
将领与将领单挑,马玩不敌。
西凉兵的士气也跟着落了一截。
加上三交城一带,地势狭窄,实不利于骑兵冲锋,马玩在勉强抵挡了一阵后,即带着残兵败将向斜谷口逃去。
他这一逃不要紧,阎圃这个不怎么会骑马的人就落在了后面。
等到魏延领兵一追,阎圃眼见逃脱不得,只能很是光棍的下了马来,将自己的名刺高举过头顶,向魏延乞求投降。
“假马超没抓到,倒是抓到了一个汉中叛贼。”
魏延看见阎圃,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此人从中使坏,怎么会有今天褒斜谷的这一出好戏。
但阎圃也算是个名士,魏延不好自行处置,就只能遣了兵卒,将阎圃押送到魏石军中。
——
魏延盛怒,带兵反推斜谷口的消息,随后被送到南郑城外魏石军中。
听到来犯之敌不是马腾、马超父子,而是什么马玩时,魏石一下警觉起来,赶忙请来法正,商议起最新的变故来。
“府君,如今南郑尚在张鲁手中,强攻城池死伤甚大,要想游说其投降,又颇有难度,要是西凉贼在这个时候兵犯关中,那我们的处境可是不妙。”
法正听到魏石说起褒谷口发现西凉骑兵的消息,心头也是一惊。
“马玩不足为虑,最担心的是,其背后的主使,依正之见,马腾远在河东,韩遂近在陇右,只怕背后是韩遂在出谋划策。”
法正这一语毕,让魏石心头一沉:“如果真是韩遂,那他遣了马玩南攻褒谷,究竟是何用意?”
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韩遂有对汉中感兴趣的情形。
但这并不代表,韩遂就对汉中没有兴趣。
相比名气更大的马腾、马超,魏石其实对韩遂更加的警惕,只要是熟读汉末三国史的人,都会知道韩遂这人之厉害。
“府君要想知晓真相,不如先见一见阎圃?”法正见魏石眉头皱紧,连忙谏言。
魏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军师,阎圃这人可不好对付?”
法正哈哈一笑,道:“府君,且听正细细道来,我们等一会,就当着阎圃的面,来一场双簧计会,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作茧自缚?”
在智略权谋上,法正比起阎圃来,要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之前没有针对阎圃做什么,那是因为阎圃是汉中郡的功曹,但当阎圃做出勾结韩遂、马玩等西凉贼的举动之后,法正心里,就不再当阎圃是汉中功曹了。
魏石听罢法正说出对付阎圃的主意,频频点头,阎圃这人,有些心机本事,属于是用他作用不是很大,不用又是可惜的一类人才。
放在治理汉中郡一隅之地上,阎圃是个干才。
但同时,这人又是善于明哲保身,私心杂念太重,这样的人,可以用,但又需要好好的敲打一番。
阎圃被押到魏石中军大帐,神情沮丧。
上一次阎圃来见魏石,是作为张鲁的使者。
这一次再见魏石,却是阶下囚的身份。
不过,阎圃骨子里的那一股孤傲之气还在,这让他很是努力的仰着头,摆出了一副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的傲然之态。
既然选择错了主君,那就认命。
激怒魏石,求一个痛快,也是心中所愿。
等传扬出去,也至少有一个义士之名。
“阎功曹,久违了,上次见面,你自报家门,说是汉中郡的功曹,不知这一次,你又是以何身份,前来见我?”
魏石瞪视阎圃,目光冷凛。
“汉中郡数万人口,因关中西凉贼劫掠乡里,被迫逃亡者不计其数,今日,阎功曹不念百姓苍生之苦,却引了西凉贼入寇汉中,请问,这该当何罪?”
“府君这般污言于圃,怕是不妥吧。”阎圃脸上忿忿,反驳道。
魏石来犯汉中,他帮着张鲁抵御外敌,这难道还有过错。
要是这也有错,那天底下因忠于主君而死的人,岂不都是有错。
魏石看了一眼不服气的阎圃,直接抛给了他一句重话:
“有何不妥,于民,你是破家之贼,于家,你是毁家之徒,于官,你身为功曹,却弃郡县同僚生死于不顾,如此之人,难不成还是义士?”
听到魏石这一句话,阎圃终于脸色大变,身体如遭雷击。
这一下,他终于知道错在哪里了?
他之前的格局,只放在帮助张鲁逼退魏石上面,而没有关注关中的官员、大族和百姓的死活。
要是马玩、韩遂等西凉寇因他的缘故,侵入汉中,那他就是关中数万人的罪人,而且,他们阎家上下百余口,也会因此而遭到灭族之灾。
法正看到阎圃脸色发白,上前拍了拍阎圃的肩膀,说道:
“阎功曹,汉中郡内,阎家上下,可有百余口,若是因阎功曹一己之私而遭了横祸,不知功曹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见列祖列宗。”
“圃圃错了。”阎圃本来已经醒悟,这时被法正再一提醒,脸上的骄傲终于再挂不住,最后,干脆蹲下身子,低声抽泣起来。
他一向自认是聪明绝顶之人,现在却做了最大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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