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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休息。顾横川睡个懒觉,带薛定谔出去溜达溜达。

他有个双肩包,反过来背在胸口,拉链开一半,薛定谔趴在包里,小脑袋露出来,好奇地张望外面的世界。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顾横川买个蛋饼边吃边走,走了很长的路来到东园,找片阳光好的草坪坐下,把薛定谔倒出来,让它撒欢儿跑跑,释放一下天性。

东园谈恋爱的年轻人多,带小孩子的父母也多,薛定谔不怕生,也不理人,扑蝴蝶,抓蚱蜢,自得其乐。小朋友嘴里含糊不清,猫猫喵喵,凑上去跟它玩,薛定谔扭头就避开,谁都追不上。

一旁有人说,这只猫真神气,也真骄傲。

是的,神气。薛定谔并不认为自己是宠物。

顾横川背靠松树,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忍不住眯起眼睛打瞌睡。他忽然听到一阵惊呼,下意识抬头望去,薛定谔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奔回来放在他脚边,昂起头叫了几声。

是只麻雀,头歪在一边,可怜兮兮,已经死了。顾横川摸摸薛定谔的小脑袋,不知道他们在惊呼什么。

薛定谔扒拉着玩了会,咬住麻雀从头吃起,接着是翅膀和身体,最后连腿一起吃下肚。顾横川听见牙齿嚼碎骨头的声音,嘎嘣脆,一时间有点发愣。

小孩子指着薛定谔大叫:“猫吃麻雀了!猫吃麻雀了!”兴奋得无可言喻。

麻雀很小,三两口就吃完,薛定谔意犹未尽,一溜烟跑到草丛里,蹑手蹑脚摸上前。几只受惊的麻雀飞了起来,薛定谔后腿一蹬腾空扑起,伸长右爪扭身一拍,打落一只麻雀,掉在地上一个劲扑扇翅膀。

薛定谔叼起麻雀,奔到顾横川身边献宝,满脸骄傲。顾横川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它的头,表扬了一句:“你真厉害!”

四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薛定谔一举一动,牵动众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下的明星。

但它并不在乎这一切,吃饱了,玩累了,自顾自回到顾横川身边,跳到他胸口舒舒服服躺下,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众人渐渐散去,顾横川把背包垫在颈后,陪它安安静静躺了会,看着天空的流云,心中平安喜乐。

坐到下午两三点,顾横川把薛定谔装回背包,又走了很长的路回家去。

每逢周日,只要不下雨,顾横川就带薛定谔去东园,一开始让它撒撒野,到后来是让它加个餐,吃点生猛活食。薛定谔在东园闯出了名气,很多人都知道这只鸳鸯眼的小猫,神气又骄傲,窜得快,跳得高,能把麻雀扑下来。

九月份开学后,小张才得知顾横川已经离职,她觉得有些失落,闷闷不乐,回到家也不怎么说话,放下饭碗就回房。做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问不出个所以然,连小张自个儿都不明白。老张见家里气氛不大对劲,有点后悔,偷偷跟老太婆说起顾横川的事,做娘的叹了口气,她不觉得老头子做错了,但宝贝女儿这个样子,实在让人舍不得。

有一天小张无精打采刷着朋友圈,突然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她的一个初中同学发了几张照片,配上一段文字:“礼拜天,东园草坪上,一只神气十足的猫,白底黑纹鸳鸯眼,一只像绿宝石,一只像蓝宝石,铲屎官沉默寡言,满腹心事。”照片上的猫是薛定谔,或坐或行,姿态各异,最后一张是趴在顾横川胸口,一人一猫懒洋洋晒太阳,打瞌睡。

点赞的人很多,留言问猫叫什么名字,她的同学回复,听铲屎官叫过一声“薛某某”,不大真切,三个字。接着有人开玩笑,说不会是“薛宝钗”吧。

小张忍不住笑得肚子疼,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她给同学点了个赞,然后回复说,猫的名字叫“薛定谔”。

大家都以为她开玩笑。

好不容易捱到周日,小张没有赖床睡懒觉,早早起身梳妆打扮,精心化了个淡妆,兴冲冲来到东园。兜了一圈又一圈,没找到顾横川和薛定谔,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她在临湖的咖啡馆里坐了会,喝了一杯热红茶,隐隐听见远处草坪传来小孩子学猫叫,一颗心砰砰跳动,结掉账,一路循声而去。

远远望见薛定谔,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鼻子微微发酸。

顾横川坐在老地方,手里拿了本书,隔一会抬头看看薛定谔,模样有点陌生。

草坪上又爆出一阵惊呼,薛定谔不知从哪里抓到一只老鼠,屁颠屁颠献给顾横川。顾横川也很吃惊,摸摸它的小脑袋,连连摆手表示他不要。

这个动作引起一阵会心的欢笑。

或许是觉得周围太吵,不安全,薛定谔叼起老鼠,一溜烟躲到顾横川身后,连嚼带拽,一用力,把老鼠脑袋咬掉,粉嫩光滑的肝脏滚了出来。

小张汗毛倒竖,震惊万分,指着它尖叫起来,语无伦次说:“薛定谔!你你你居然吃老鼠!”

顾横川转过身,薛定谔抬起头,不约而同诧异地望着她,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沉默片刻,顾横川小心翼翼说:“那个……猫吃老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大伙儿都被逗乐了。有人念起顺口溜,“猫吃老鼠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还有人凑热闹,“一只小猫,有啥可怕,老鼠怕猫,这是谣传。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一定推翻!”

小张口不择言说:“它……它吃了老鼠,再舔舔你,你不嫌脏?”

顾横川说:“薛定谔从不舔人。它舔/我干什么?我也不舔它好吧!”

周围爆发出更热烈的欢笑。小张脸涨得通红,觉得十分委屈,一跺脚,手忙脚乱拿出猫条,冲着薛定谔说:“老鼠脏,身上都是细菌,薛定谔到这边来,咱们吃猫条!”

薛定谔还认识她,也尝过猫条的味道。它回头看了顾横川一眼,见他不反对,丢下老鼠上前去,小心翼翼舔/起了猫条。

周围人多,小张没顾得上跟顾横川说话,从包里掏出高档猫粮,默默地喂猫。顾横川识货,虽然买不起,也知道这些进口品牌售价不菲。他叹了口气说:“你拿这么好的东西喂他,吃叼了嘴,我可养不起。”

小张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你买,我来养!”

大伙儿都看得出他们认识,说不定还是分手的男女朋友,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讲,善解人意散开了。

薛定谔吃饱了,对死老鼠看都不看一眼,舔爪子摸脸,打了个哈欠,跳到顾横川腿上趴下。它果然不舔人,最多拿脑袋蹭蹭,呼噜呼噜很开心。

小张忍不住问顾横川:“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顾横川慢慢撸/着薛定谔,“学校没有跟我续签合同。”

“为什么?”小张觉得不可思议。顾横川的能力没有话讲,那摊子事小孔根本顶不下来,如今教务工作室乱成一锅粥,连带着几位头头也颇有微词。

顾横川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做什么?”

“在一家超市打工,上中班,可以睡个懒觉,不用早起了。”

小张有点为他不值,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难怪给薛定谔吃老鼠,养不起了吧!”

顾横川解释说:“它喜欢吃活物,再说这是田鼠,品种不一样,以前人当野味吃。”

小张分不清家鼠田鼠,在她的印象里,老鼠浑身都是细菌,碰都不能碰。她想了想,真诚地说:“要不,还是我替你养吧?”

顾横川笑笑,“不用,它过得很好。”

小张扁扁嘴。不过薛定谔毛色发亮,精力充沛,确实跟她养的滑铁卢不一样。滑铁卢是只“煨灶猫”。

当真是吃活物的缘故?她有些动摇了。

聊了一阵,时间也差不多了,顾横川跟小张作别,举起薛定谔的爪子摇了几下,把它装进背包,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毫不留恋离去。小张也收拾起剩下的猫粮,心里觉得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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