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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北风一吹,天气便一天冷过一天,即便是近海的东武城也不能幸免。
东武城曾是东齐的国都,东齐灭国后变为海右道,东武城是海右道首府。
曾经的齐王宫也被改造成了皇帝陛下的行宫,只是那位结束二百年乱世、一统天下的盖世人王自开国以后还没有来过,也许神都洛云气候宜人,皇帝陛下不需要专程跑到东武城避暑。
东武城住着周、白、赵、陈四大家族,周家是东齐皇室旁支,不过血缘已经相当淡薄,淡薄到玄太清都懒得防备的程度;白家是书香门第、儒门士族;赵家是商贾世家,在东齐这种崇儒重仕、重农抑商的国家能以商贾立足,不简单。
至于陈家的兴盛,则得益于家中幺女嫁给了“镇国九鼎”之首、上柱国、安国公齐黄苍的次子。
说起这位齐国公,即便是目不识丁的庄稼人也能念叨出个一二三四。
这位出生于东齐的国公幼年随父西迁入太苍,此后便开始了戎马的一生——十五岁上阵杀敌,十七岁任副牙将,二十三岁便独率三万玄甲军于沮水之畔,以少胜多大破南庆国十万兵马,一枪挑飞号称“马上无敌手”的南庆安亲王项上人头,名动天下。
此后,齐黄苍得玄太清赏识重用,大小战役无数,立下不世之功。
两年前太苍开国,玄太清大封群臣,其中贡献最为杰出、受封最为荣宠的三文臣、六武将被誉为“镇国九鼎”。
世人皆言:“玄衣玄甲玄幽枪,镇国九鼎首黄苍。”
所以陈家能跟齐国公攀亲家,在东武城有一席之地也就不奇怪了。
除了周、白、赵、陈四家之外,东武城还有着李、楚、王、徐等等十余个大家族,虽然也能说得上话,但跟前者相比,则差得远了。
不过最近,白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
清晨时分,一家小店早早开了店门,招待八方食客。
掌柜的捧着一碗热面,站在门口吃早饭,正好借着清晨的冷风吹吹凉,秃噜得快些。
伙计端着面跟在掌柜的屁股后面,一边吸溜一边闲聊:“三叔,我昨天在街上,跟马大打了个照面。”
掌柜的点了点头,喉头一动把面吞下去,苏苏地喝了口面汤,这才问道:“那小子从小偷鸡摸狗、厮混打架,最近又做什么营生?”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客人,都披着外袍,都挂着刀,都用长巾围着脖子和脸,看起来风尘仆仆、形容萧索。他们进店,不多说话,径直落座。
掌柜的眼尖,看到了其中一人的官武人外袍,连忙迎了上去:“二位,吃些什么?”
官武人在桌上放了几枚铜钱:“两碗面,一盘肉,一瓮酒,热来喝。”
“好嘞。晨生,热酒!”
“诶!”名叫晨生的侄子兼伙计应了一声,不甘心让自己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下去,在经过三叔时又说了一句:“他说最近要发一笔歪财,帮赵府做事情。”
掌柜一听,站在柜后冷笑了一声:“帮赵府做事情?哼,那肯定是要去找白家的麻烦了。我告诉你啊,往后三个月,别跟他来往!白家是何等大家,那祖上可是出过圣人的!赵家算什么东西,他们现在若是找白家麻烦,往好了说,叫一朝得势;往坏了说,那就是趁人之危!”
一通话说完,低头看账的掌柜再抬头,吓了一跳——两位客人中,有一位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柜台前面。
“客、客官,您这是……”
对方把遮掩口鼻的衣物拉下来,露出了他的面容。
掌柜一怔,眯着眼睛确认了片刻,紧跟着便怪叫一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扑通一声给他跪了下去。
“小、小的不知道是三少爷回来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听见前厅三叔忽然哀嚎,伙计晨生从后厨抄着菜刀闯出来,看见三叔正跪一个年轻人,不由得怒发冲冠:“不许伤我三……叔……啊?!”
这下换晨生哀嚎了。
“白、白利贞!”
“啪”地给了自己一记掌嘴,晨生连忙改了称呼:“三少爷!”
出现在掌柜面前的,正是白家的第三子,白泽。
白泽伸手,不由分说把掌柜给扶了起来:“你说,赵家找我白家的麻烦,是趁人之危。”
掌柜的不敢看白泽,俯首垂眼,点了点头:“是。”
“我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调,白泽问道。
掌柜的如鲠在喉,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同样起身向这边走来的贾子英,犹豫再三,似乎怕白泽迁怒于他,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咽了咽唾沫,这才开口。
“三、三少爷,您节哀。”
“令尊,正明公……过世了。”
……
“小的王二,为白公贺!”
“小的王忠,为白公贺!”
“小的陈三德,为白公贺!”
“小的马大,为白公贺!”
“小的……”
齐王宫改建的东武行宫,正门往南是六合街,六合街中段便是白家府邸。
此刻,挂着白灯笼的白府大门前聚了不少人,都是些花猫绿狗、二郎八蛋的货色。
门口家丁持棍站成排,护院模样的中年汉子手持一根木棍怒目而视,大声呼喝:“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否则打断你们的狗腿!”
大门阶下,为首的癞头汉子扯开了嗓子:“程冲!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不过是白府的一条狗,装什么深明大义!我告诉你,即便你有功夫在身,我们一拥而上,你也未必是对手!”
“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着驾鹤西去的白公之灵,哥几个今天就是要在这里讨个说法!”
“对!对!”
大门之后,一个披麻戴孝、面色苍白的男人默默关注着动静。他面容憔悴、眼窝泛红,瘦长的脸颊微微凹陷,此时听见门外的污言秽语,不由得紧皱眉头,闭目摇头。
他的身侧,一个老仆急得流泪:“大公子,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这么堵着,叫人如何进府吊唁!岂能让这些混账东西冲撞了老爷魂灵啊!”
男人侧后,穿黑衣的侍从低沉开口:“大人,我去把他们杀了。”
“不行,他们闹事归闹事,罪不至死……何况我父亲灵前,岂能见血。”
说着,白泽的大哥,大公子白温叹了口气。
“还是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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