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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时,身形悬照在那一派鎏金神华之中,楚维阳却动也不动,更不曾有甚么言说回应。
他像是没有听到这人的问话一样。
不仅如此,原地里,那殷红的血光之中,那不断变化着凝练身形的修士,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楚维阳的沉默与审视,更有他在主动提及“三元极真界”这等字眼时,那陡然间绽放的若有若无的杀机。
他可以确定,这顷刻间倘若有甚么不对劲的变化,自己将面对的,会是远胜早先时的凌厉杀伐手段!
而其人似乎也能够明白,楚维阳到底是出于怎么样的心态而有着这样的谨慎反应。
同样的,这种谨慎与沉默本身,本也是楚维阳在无声息间,将一切尽都回答给了其人。
于是,反而是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杀念萦绕的玄黄二色汹涌风暴之中,其人反而彻底的安宁下了心神来。
下一瞬,当楚维阳再看去时,便是那几乎汪洋也似的血海,第二度翻卷着一切兼具虚实的鳞甲、角质、须发等等诸般兽相的细节,进而亲眼看得那一切尽皆“融化”在了血海之中,复又朝着一道朦胧模糊的身形收束而去。
下一个顷刻间,不等血光彻底的消减,那人的朦胧模糊的身形便从血光之中走出,进而,当其人的身形足够教人瞧的真切的时候,那血光才消隐在了其人身后一闪而逝的阴影之中。
再看去时,立身在那玄黄二色风暴之中,则是一身披着暗红道袍的青年修士,而且此刻,他遂也像是楚维阳一样,罕有的折身回望向那血光在自己身后消隐的最后余韵与细节。
仿佛这般妙法的施展,这血光彻底消隐的过程,连带着他己身都已经很久未曾洞见了一样。
进而,这青年修士再折转回身形来,他仿佛真个披着兽相太久的时间,饶是身形显照,却仍旧显得有些佝偻。
“这是,这是贫道所独创的神通修法经篇!”说及这一句的时候,青年修士显得甚是傲然,“自神通经篇的轮廓框架,乃是元门中采生折割之法,吾用来藏匿身形,纵地仙当面,也难辨吾身形之伪,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身形变幻之法门!”
说及此处的时候,那青年修士似乎终于稍稍有所适应了自己回返人身道躯的过程,那佝偻的身形也在这一过程里一点点变得停止。
只是举手投足之间,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青年修士都做的有些迟滞与缓慢。
而说罢这些之后,这青年修士更是仰起头来,看向那悬照在玄黄风暴上空的,不断晕散开来的鎏金神华。
楚维阳的身形仍旧未曾从中显照,但事实上,仅仅只是这旧修余孽所特有的道果金丹所悬照的镜轮神华,实则便已经足够证明楚维阳的身份了。
于是,青年修士更进一步的绽放出自身的修为气机来,而且与此同时,同样随着气机而展露出来的,还有着精气神三元的神韵。
除却教楚维阳出手,将他肉身道躯与魂魄真灵拆解,这已然是一个修士所能够证明,自己是“人”的最好的办法。
紧接着,其人的声音像是终于在这一过程之中归于平和。
“贫道虽然是自上清玉平之界出生的人,可是往上追溯先祖血脉,某是三元极真界之血裔,先祖乃是在九天十地惊变之时,乘坐着百花楼先贤的云舫,横渡浊世汪洋,进而抵达的上清玉平之界。”
“而依照道统法脉论算,贫道乃是盘王宗传人,玄冥丹鼎一脉修士!”
“昔年时听闻长辈所言,吾圣宗是少有的,师门宗坛在上九天的宗门!且昔日纵然吾圣宗声势鼎沸,门人弟子通行九天十地,却也少有鼎立宗门分坛。”
“再后来,及至一朝天地惊变,上九天无存,十地界泰半还多尽皆倾覆于敌手,待得局面明朗下来的时候,便唯三元极真界中,有吾圣宗的道统法脉传续!”
“甚至而今驻足在上清玉平之界的诸位门中前辈,尽都是昔年从三元极真界中走出的。”
“而且,唯恐分润了圣宗残存的运数底蕴,吾等于上清玉平之界都未曾再重建山门,仅只是一代代隔空遥尊宗坛,自号分支别脉,维持以道法传续。”
说罢这些之后,其人复又折身,好像是依照回返了人肉身道躯之后,这入目所见的景象,教他怎么看都看不厌。
此时间,其人看向了那百界云舫虚像显照之处。
进而,其人轻轻地晃动着那宽大的袖袍。
“说起来,若说圣宗法统乃是师传,那么百花楼修法便是家传!”
“家慈乃是百花楼修士,是上清玉平之界宗坛之长老!”
说及此处时,其人显照道法神韵,在那楚维阳甚是熟稔的玄冥丹鼎的意蕴之中,所萦绕在其间的五色灵光,却尽皆是百花楼所演五行煞气。
“也正因此,此处这百界云舫的虚像,便骤然间牵动了贫道的心神,起初时,贫道尚还以为,是上清玉平之界的哪位同门,冒着风险,在血战的间隙,横渡须弥而至。”
“遂想着将计就计,一齐逢面打个配合,再不济,总要仔细探究一下这百界云舫虚像的根底,要知道,这条古路上沉没的古舟,九成九尽皆是昔年横渡往上清玉平之界的时候,被人从半路上拦下来的。”
“若是一个不谨慎,须弥之道贯通,或许便泄了上清玉平之界的后路,平生许多变故。”
“可等到抵至近前的时候,贫道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虚像,仅只是一道神韵而已,可是依循着这一道神韵,却已经足够贫道依仗家学传承推演出太多的东西来。”
“事实上直至此刻,贫道都心有余悸,一念之差,险些便真个教三元极真界的门户显照于世,彼时,洞开此界,才是真真坏了大事!”
如是一番话,看起来从始至终其人都是在自言自语,但事实上,从开口言说的第一瞬间,那洞照的神韵之中,便同样映照着其人的心念。
也亦是远比赌咒盟誓更能够教人辨别心念真伪的方法。
如此看,即便是在别个大界之中,不一样的天地间,这赌咒盟誓,也是唬人的多一些。
而也至于此刻,能说的,其人来龙去脉、道法跟脚尽都说了,能展现的,从神韵到三元尽都展现了。
这已经是其人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于是,其人复又看向了那仍旧悬照的鎏金神华,进而朝着楚维阳重复了那个早先时便曾问过的问题。
“师弟,三元极真界内,吾圣宗,而今是何等盛景了?”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的身形终是从鎏金神华之中降落于世,那洞照着灼灼明光的鎏金神华,旋即在收敛的过程之中,凝聚在了楚维阳的脑后,悬照成道果镜轮的模样。
进而,当楚维阳看向这名义上的同宗之师兄的时候,道人本想着咧嘴一笑,可是想要其人所问,好像在那一闪瞬间,楚维阳的笑容已变得很是勉强起来。
“盘王元宗……”欲言又止间,楚维阳似是将一切的感慨尽皆融入到了这无奈的摇头之中,“仅只剩我一人了。”
这一刻,楚维阳不知自己到底是个甚么样的表情。
可是这顷刻间,当楚维阳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那其人的面容所展露出的,则是某种惊诧与讶异的复杂表情。
仿佛是长久以来的经年听闻所编织成的幻梦,还有依循着这幻梦而诞生的持续不断的憧憬,尽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般的破碎了去。
“这……怎么能就仅只师弟一人了呢……”
面对着其人那下意识的呢喃声音,原地里,楚维阳咧了咧嘴,终归是笑了出来。
“没甚么不能的,一宗道统法脉传续,总归有凋敝的时候,骤忽盛,骤忽衰,都是天地运数中的常理,是茫茫人世岁月光阴里常有的事情。
说起来,昔年骤然遭逢的,是几乎要教一宗法统彻底断绝的劫难,万幸又有微茫的转机,教我活着等到了,而后方才得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重见天日。
彼时师门法统早已经凋敝,仅只有师长传我一部《五脏食气精诀》,借着这篇圣宗的古经,才教贫道得以走到今日。”
话音落下时,无端的,楚维阳的脸上竟展露出了些许松弛的表情。
这大抵还是第一次。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楚维阳竟然已经能够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诉说着往昔时的苦难经历。
无声息的,楚维阳咧嘴笑着,那脸上的笑容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繁盛了起来。
而虽然无法对楚维阳这样的经历有着感同身受与更多的感怀,但是眼前之人,虽然是三元极真界之血裔,是在上清玉平之界出生,但是仅只是看此刻他藏匿身形的所在,显然已经厮混宝仙九室之界良久时间。
在其人的经历之中,某种饱经沧桑的颠沛流离的感觉,却诚然是相同的。
“如此苍莽浊世之中,所有不甘心还想要折腾的,尽都是颠沛奔波的苦命人,不易啊,着实不易……”
这般轻声感慨着,其人复又忽地看向了楚维阳这里。
“哈,掌教师弟,事情怨我,这番厮杀过去,动静闹得忒大了些,此地……不宜久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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