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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房子建好后,方圆十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四间房的三层小洋楼,整整两幢,前面还各带两个大院子。

那段时间,想来我家参观新房子的人络绎不绝,都被邻居阿婆给挡回去了。

邻居阿婆在造房子的那段时间,负责给造房子的师傅做饭,程见证了房子是如何从无到有的。她趁着早上去菜市场买菜的那会会时间,跟大伙吹嘘我们家那房子建得有多时髦,有抽水马桶、有淋浴间,二楼三楼铺了木地板,一楼铺的大理石瓷砖。

搞得听的人心里痒痒,天天上旱厕,想见识下啥叫抽水马桶。

结果部被邻居阿婆挡在门口啦。

邻居阿婆说:“房子还没入住呢,不能看,风水会被看跑的!”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秋天,我们要搬家啦。

听说搬家的日子是扬福气请大师给算的,花了不少钞票,称必会让我们家顺风顺水、红红火火、万事大吉!

鞭炮连连声中,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帮忙把老屋的东西往新房子里搬,搬柜子的搬柜子,搬床的搬床。

扬福气也来了,他带了几个大老板朋友一起来捧场。一看到打算搬进新房子的家具,他的眼睛瞪得和驼铃似的,跑过去大喊道:“哥几个哥几个,来来来,抽根烟,歇歇脚歇歇脚。”

边说话,边向大伙手里递着中华烟。

大伙急忙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了下来,去接烟。

其中一个小伙有些不满,说:“老哥,就几步路了,我们进去歇也不晚。歇在这,还不够倒手的。”

“哎,抽烟抽烟。”扬福气也不接话,笑嘻嘻说。他特意给那抱怨的小伙子多递了一根烟,还给帮忙点上了。

那小伙子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家一阵吞云驾雾。

一支烟抽到一半,扬福气清了清嗓子,用手指掸了掸烟灰,说:“哥几个,劳烦听我说几句。等下这些家具就不进新屋了,从哪搬来的,帮忙原样给搬回去。辛苦各位了!回头我一人给发一包中华。”

“为啥呀?”有人问。

扬福气哈哈笑,说:“哥几个,你们看看这房子,再看看这家具,不用我多说了吧?”

大家愣了两秒,都哄然笑了起来。

扬福气指了指刚才抱怨的那小哥,让回头把搬家的人数统计下,把家具搬回去后去找他领烟。

我最是郁闷。

我爸头一天晚上给我布置了一大堆的任务,吃完早饭后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我自己一大早,把所有的被褥衣服打包了,和二毛两个哼哧哼哧送到了新房子的楼上。

二毛这人好像啥都欠点火候,但是看人的眼光不赖。他自从上次他冤枉我、我和他狠干了一架、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都没怎么为难他,认定我是个厚道人,非要跟我交朋友。每天下课就掏出一包鱼皮花生,和我边嘎巴边讨论哪个班的女生是美女。

我对女的又不感兴趣,那些女同学一个个憨憨的傻不拉几的,哪有什么美女;要不是看在鱼皮花生的面上,刚开始都懒得搭理二毛。不过“好汉也怕烈女缠”,经过二毛持续不断的努力,终于慢慢打动了我。现在他和我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听说我家要搬,他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我猜可能是没得吃,听说他妈妈周末做早饭不做他的,反正不用上课,吃早饭浪费),都是在我家吃的。这会我俩刚把老屋子打扫完,想锁门去新房热闹热闹,吃点好吃的,一堆小伙子嬉嬉闹闹的,把家具又给原样搬了回来。

“小弟,你们家具有点脏,你看,我们抬得手都黑了。你看着擦擦,再放衣物哈。”其中一个小伙子还冲我挤眉弄眼、嬉皮笑脸。

我气得要吐血。

待小伙子们离开了,我门也懒得锁(平时出门也不锁门,这不因为要搬新家不住老房子了,才找的锁),就和二毛两个直奔新房子。

刚一进客厅,就感觉屋里气氛有点怪。本该热热闹闹的客厅,安静极了。

就我爸、我大伯、我外公外婆、我舅舅、扬福气坐在客厅,其他人都不见了。

大伯母从厨房出来,用眼神示意我和二毛往外走,小声说:“其他人去旁边那房子了,你们也去那吧。”

“剑,你留下。”我爸开口。

二毛跟着我大伯母走了。

我乖乖退回房间,低头站在我爸旁边。

舅舅干咳了两声,冲我说:“剑啊,就几年不见,都不认人了?”

我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不知道该叫,还是不该叫。记得我妈走的时候我爸扬言,和他们孙家不再有一毛钱关系。之后的几年,我也没再去过外婆家。虽然外婆家家境好,表哥和我年龄相仿,常年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玩不完的好玩的。

遥想当年,我、我妈、我爸,是逢年过年必须要去趟外婆家的。年前要送年纲(一般是肉),过年要拜年,元宵节送元宵,中秋送月饼……外婆家离我家就二十里路,每次都是我爸骑二八自行车带着我和我妈,车把上挂着一丢丢物品(比如二两肉、一筒月饼),一溜烟就去了。我们一般不在外婆家过夜,都是当天去,连夜回。我们(主要是我)在外婆家又吃又拿。有的时候回家拿的东西太多,我爸就推着车子,让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把东西放在后座上,推着车子和我妈两个走着回。

我妈不发飙的时候特别温柔,说话也好听,话题也有趣。我和我爸都喜欢听我妈聊天。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我爸开口,说:“当初剑他妈妈走的时候,我那会气极了说了狠话。但是,剑和你们毕竟有血缘关系,这点谁也否认不了。只要剑自己乐意,我不反对剑和你们来往。多个人心疼剑,我也高兴。”

有了我爸这话,我还有啥好犹豫的,赶紧开口挨个打招呼:“外婆!外公!娘舅!”妈呀,好几年没叫,叫法都生疏了。

外公和舅舅都点了点头,一副欣慰的样子,想着那些年好吃好喝的没白喂狗。

我外婆“哎”得应了一声,眼泪居然簌簌而下了。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说:“剑啊,我的好孩子,外婆这是高兴。听你大伯母说,你现在都会种菜烧饭了,大冬天还在井边洗衣服,洗完自己的还要洗你爸爸的。你外婆我听着心疼啊。你看看你,都瘦了黑了。你妈在的时候,哪里用你做一点点活。”

大伯母的娘家就在我外婆家那村子。好像大伯母的爷爷,和我妈的爷爷,是两兄弟。大伯母每年回娘家,都会去我外婆家坐坐,向我外婆汇报我家的近况。

扬福气清了清嗓子,说:“女要富养,男要穷养。男孩子早早历练下挺好的。省得以后长大了娇滴滴的吃不了一点苦,没出息。我看剑现在这样结结实实的,多好。我比剑还小的时候,我老爹老娘就不在了,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活得比谁都好。”

他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大肚子,说:“剑,你去旁边那房子找吃的去吧,我和你爸他们聊点事。”

我看向我爸,他点了点头。我便和外婆他们打了个招呼,跑隔壁那幢房子去了。

那房子里烟雾缭绕、人声沸腾,才是正常人家乔迁新居庆祝的模样。

我找到二毛的时候,他正在厨房窝着,嘴巴里塞了一嘴巴的卤猪耳朵。

“你小子还挺能找地方啊,害我一顿好找。”我捶了他一拳,说。

他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小块猪耳朵,含糊不清说:“剑啊,你看这又是鸡肉鸭肉的,还有带鱼,你家办事,得花多少钱啊?”

我回答:“听我爸说,是他那个胖友(胖胖的朋友)程赞助的,说是要造势。”

“不花钱啊,难怪可劲造钱(浪费钱),真是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二毛感叹道,说着话的那功夫,又往嘴巴里塞了块卤牛肉。

我哈哈笑,说:“买菜做饭的又不是我和我爸。”

我们正闲谝着,突然听见客厅闹了起来。一会会功夫,听那人语声和脚步声,大家都往厨房来了。

我和二毛赶紧胡乱嚼了嚼,把嘴巴里偷吃的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跑出去,瞬间就被大人们挤到了厨房一角。

领头的那人我知道,是一位姓王的木匠。他最近几个月都在我家做活着。他耳朵上架了根烟,嘴巴里还叼了一根。他满脸通红,显然是喝酒上脸了。他手里提着个大铁锤,在邻居阿婆的惊呼声中,一锤子下去,把烧得正旺的火膛砸了个稀巴烂,火星四溅。

“你要死啊,发酒疯呢!”邻居阿婆骂道。

大伯母眼疾手快,赶紧端了盆水泼过去,火灭了。不然把灶堂的柴火点着了,我家可真是红火了,又红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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